狐與鴉之墓 第167章 得償所願

狐與鴉之墓 第167章 得償所願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射在白孤的身體上。

他一動不動地坐在岩石上,四周儘是被他殺死的黑色怪物在陽光之下慢慢地化為煙霧、消散殆盡。

白孤低頭看着蜿蜒在自己胸口的蜿蜒圖騰,那紫色的紋樣呼吸一般地閃著光。他的每一寸肌膚、每一截骨骼、每一處組織都散發着難以言說的痛苦,呼吸對他而言都成為了對肺與肋的折磨。而這些痛苦,正是他不死之身的食糧,是他選擇了成為「偽神」追殺玄君陽的代價。

他開始理解那邪神附着自己的意義。這不是恩惠,這是詛咒——從今天開始,自己將永遠地沉淪在人世間,殭屍一樣地行走在大地上,受盡一切苦痛折磨而不得解脫。

……

「我把那些黑影殺光的時候,太陽已經升起來了。」白狐喝着酒,像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一般。

坐在一邊的特戰組隊員們聽着他的故事,一時都沉默無語。

「簡的遺體被埋在了那個深坑裏,我根本找不到,也挖不出,」白狐扭頭看了看窗外的風景,雲海翻騰,染著暖暖的餘暉,好像燒起來一般,「等到我冷靜下來,又難以接受這樣的事實——神明竟然不是虛假、天外竟然有着更加恐怖的存在、而我最好的朋友為了成為其中的一員而殺了我的未婚妻。」

說到這,他伸了個懶腰,幾乎要將肚子裏的氣全都呼出去。

「我渾渾噩噩地在格陵蘭島生活了十年。那裏很安靜,經常會有極光降臨,但我卻再也沒有見到過那些黑色的怪物、也沒有等到玄君陽。我能感覺到自己已經不是人類了。那麼我也不需要再人類的名字自稱,倒是畜生的名字更加合適一些。」

「之後呢?」木易插嘴道,就在白狐講述他的故事的時候,縈嵐已經幾乎醫好了他的肩傷,「戰爭爆發了,你去了哪裏?」

「我能去哪呢?」白狐聳了聳肩,「我先是回到了家鄉。我的家早已是破敗不堪的樣子——父親病逝;大哥尋不得我的下落,只當我是死了;日本人來了,家產被霸佔;大哥也杳無音訊了。」

「那麼……懷特·克羅呢?」

「沒找到,」白狐搖搖頭,似乎對於那一段記憶有些模糊,「我也試圖去玄家探查,結果出乎我的意料:早在北伐的時候,他家便已經分崩離析了。也就是說,在我們前往格陵蘭島之前他已經沒有家了。而這些他一點都沒有跟我說。」

頓了頓,白狐舉起空杯來示意星辰幫他再倒一些。

「我沒有在國內久留,那裏已經沒有了我值得留戀的東西。我去了歐洲,上了戰場。就是在那裏我遇見了埃文——就是那個大頭兵。」

「說起那個人來,他為什麼那麼恨你,以至於寧可追隨那個魔鬼也要與你作對呢?」縈嵐追問道。

白狐苦笑了一下:「那是另外一段故事了。」

見他不肯多說,縈嵐也沒有再問下去。經歷了這次戰鬥,所有人都已經身心俱疲。況且戰場那種人間地獄,自然有不想讓人去回憶的理由。

「等到戰爭結束,我回到英國。房子竟然沒有被德國人炸成廢墟,也許是因為那裏地處偏僻,根本沒有什麼值得炸掉的東西,」講到這裏,白狐似乎又有了興緻,「我重新裝修了簡的房子,一邊研究殘存的資料一邊找尋玄君陽的蹤跡。就這樣又百無聊賴地過了許多年。」

這時候,星辰端著白狐的酒走了進來,接上了話茬:「直到我找到你。」

「對,」白狐伸手接過酒,「直到有一天黃毛找到我,要我加入特戰組。我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找到我的,但是我覺得待在這樣的組織里總可以掌握更多關於玄君陽的消息,所以就加入了。」

說到這兒,白狐已經將他所有的故事都講述完了。看得出他現在異常的輕鬆,端過那酒去痛飲。

「哼哼,現在懷特·克羅死了,你總安心了吧!」縈嵐拿腿踢了踢白狐,笑着問他。

被縈嵐一晃,白狐險些將酒灑出來:「你慢點兒,濺我一身。」

縈嵐嘻嘻一笑,躲到了顧忘川身邊。

「在特戰組這個『相親相愛一家人』主題團隊里待得太久,我都差點忘了自己的本來目的了。直到那天埃文出現在我面前,金字塔下的那些黑影又再次讓我想起了玄君陽。沒想到啊沒想到,玄君陽這個混蛋竟然給自己起了個懷特·克羅的名字。是為了紀念我才姓懷特么?白白白,白他個妹啊。」

短短几句話的功夫,白孤又喝光了杯子裏的酒。

這時,一直在旁邊聽着故事的顧忘川終於開口了:「既然玄君陽死了,那個邪神的力量豈不是……可以重新合二為一?」

話音一落,機艙里便沉默起來。眾人自然也不希望剛剛解決了玄君陽就要再面對曾經讓人類文明徹底崩潰過的外來之神,那簡直是要他們的命。

好在白狐擺了擺手,打消了大家的疑慮:「沒問題的。雖然這半身仍然附着在我的身上,但是另一部分已經隨着玄君陽一起被吸進那個『黃金馬桶』里了。除非又有人找到它、還得能把它推開,否則另一半力量估計再也無法重見天日。」

說到這兒,白狐忽然發出爽快的笑聲:「哈哈哈哈!我還想着如果有一天殺了玄君陽,這邪神的力量重新合一該怎麼辦。現在看來完全是多餘的!顧忘川,我還真是得謝謝你啊!」

笑了一會兒,白狐不笑了。也許是酒精的作用,他忽然扭頭看向窗外不再說話。眾人只能看見他的身體忽然發出顫抖,似乎是在儘力地壓抑著自己的感情。

「誒誒,」遠遠地用槍口捅了捅白狐的背,木易笑起來:「你不會是在哭吧。」

顧忘川有些同情地看着白狐劇烈顫抖的背影,不知道該不該安慰。畢竟,在場的人沒有一個能理解他:一個被朋友背叛、在舉目無親的世界流離百年的孤獨靈魂,一次又一次地目睹著生命的流轉、目睹世間數不盡的奸惡與背叛,終於在今日得以解脫。他本可以擁有一段雖跌宕卻美麗的人生:在英國教書、與簡相濡以沫,一起走過二戰的艱難並享受着餘生平靜的時光,在人生的最後時刻滿足地合上雙眼;或者他又可以在山洞倒塌、幾近死亡的時候選擇放下這個世界,與自己的愛人一起埋入塵埃。

但他都沒有。也許他覺得自己知曉了真相便背負了責任,他應當為了這個世界而與玄君陽斗;或者他只是恨,他恨玄君陽背叛、恨玄君陽殺死他的希望。

無論為何,白狐他都走過了相當長的一段孤獨、痛苦的時光。最後那種突如其來的輕鬆與數不盡的委屈,自然是他們不能理解的。

白狐伸手擦了擦眼睛,又轉過身來:「唉。」剛說了聲「唉」,眼淚又止不住地流了出來,害得他趕緊低頭去用袖子擦拭。

眾人默不作聲地看着,等待他平復下來。

抽泣慢慢停止,白狐搖了搖頭,感慨萬千:「我民國元年與玄君陽相識,1927年遭他出賣,至今已經差不多一百年了。我在這世上已經活了一百多年,為的就是向他復仇。如今他死了,也算是了了自己百年來的執念。顧忘川,我得謝謝你。沒有你們,我恐怕還要繼續在這世上遊盪不知道多久。」

顧忘川有些不好意思地搖着手:「我這樣做也是為了追回縈嵐。再說既然遇見了你,做這些也並不是什麼值得被誇耀的事情。」

白狐點了點頭,他從未像現在這樣輕鬆過。他看着眼前的隊友們,曾經在桌邊、在閣樓與簡和玄君陽戲耍的時光好像幻影一樣在自己眼前回閃著。

「我的目的達成了,雖然依舊沒法用死亡來為我的人生畫上句號,但我終於能給簡一個交代,也終於不再是只想着復仇的怪物,」說着,白狐笑起來,「從今往後,你們叫我本來的名字吧。」

事情到這兒,本應該令機艙內充滿著溫馨的氣氛。卻不提防白孤冷不丁地露出一個極猥瑣而壞心腸的表情。

順着他的目光,眾人聚焦了縈嵐。

「你不說說?」看着在眾人目光下錯愕的縈嵐,白孤怪裏怪氣地問道。

縈嵐感覺到自己將面臨一個令自己百口莫辯的難題,於是看向其他地方以躲避白孤的目光:「說什麼?」

「你跟玄君陽,還有那個頭髮發青的小夥子,怎麼回事?」白孤搖頭晃腦的,完全看不出剛剛還是一副流淚的模樣。

縈嵐一怔,扭頭看向顧忘川。

顧忘川閉上眼睛,假模假樣地咳嗽了一下。他本身也很好奇,凌寒為什麼對縈嵐那麼好,而縈嵐又為什麼選擇嫁給懷特·克羅。

見顧忘川不幫自己說話,縈嵐嘴巴一撅,露出委屈的樣子來:「這還沒離公司多遠呢,就把我爸的話忘在屁股後面了!」

見縈嵐那副樣子,顧忘川又憋不住笑起來:「你還說,我差點被凌寒給殺了。要不是你的能力救了我一命,現在你可就真成了克羅家的寡婦了。」

「我那也是為了救你嘛!」縈嵐伸手捏住顧忘川的腮幫子,前後左右地大力拽著,「我爸說要殺了你,我也是急了沒辦法。你以為我說嫁給他我就高興啊,我還拿槍指著自己下巴要我爸發誓只要我嫁給懷特他就不殺你呢!」

聽到縈嵐的話,顧忘川本想道聲辛苦,又被縈嵐揪著臉沒法說話,只能嘴裏發出些「嗚里哇啦」的含糊音節。

「至於凌寒,那他從小就跟我一起長大,是我的貼身保鏢而已!」

說完,縈嵐鬆開手,又伸手摸著顧忘川被捏紅的臉,一字一句地問道:「現在你總算明白了吧!顧、大、醋、壇、子!」

「知道了知道了,我的縈嵐小姐,」顧忘川皺着眉頭,露出一個勉強的笑來,「不過,你能回來真是太好了。」

被他這樣一說,縈嵐又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只好低下頭去,紅著臉擺弄起剛換好的衣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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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未識之神I淡墨櫻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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