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與鴉之墓 第153章 冰島

狐與鴉之墓 第153章 冰島

因為嫉妒,所以傷害。

因為恐懼,所以傷害。

因為貪婪,所以傷害。

因為是你,所以傷害。

——首語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靠在甲板護欄邊的白孤看着向後流淌著的海水,心裏冒出這樣一句話。如果孔子在川流不息的水中看見了時間的流逝,那麼白孤此刻張望海面所見到的也許是整個宇宙的生髮與消亡。那是一種苦痛的幻覺——漂泊在無盡深藍的表層,想像著黑暗與深邃的下方也許正有無數的生命凝視着、跟隨着船體,隨着海水的奔流而一同游曳、一同衰老下去。

白孤一直覺得,人類之所以衰老,是因為遭到了懲罰。他們妄圖使用流沙、使用滴水、使用機械的方法來計量無影無形的流淌,所以在獲得了精確時間的同時,人也喪失了永遠年輕、永遠充滿趣味的生命。

龍骨彷彿鋒利的刀片劃開深藍的肌膚,藍綠色的波濤卷著白色的浮沫。這讓白孤萌生出一種「如果身體液化,就可以避開刀刃的劈斬」的想法。

時間到了1926年的冬季。家裏的電報發的急切,希望自己能夠在不列顛待下去。

「戰事急切得令人憂心,父親也愁眉不展,打仗總是影響生意的。只望你在不列顛安心生活,不要急着回來。家中尚且安好,勿要挂念。」

「北伐軍拿下了武昌,想必局勢會開始好轉。」

「南昌被攻佔,吳佩孚如今已經失了勢力。看上去要變天了,只是我的心中總也不安定,雖然想念你,但還是勸你不要萌生回來的念頭。」

戰事打響,白孤的心也跟着家裏緊了起來。他也時常向玄君陽詢問他家的情況,只是看他輕描淡寫的樣子,好像自己的家與他的家不在同一個世界上似的。

「嘿!」忽然,簡·格雷重重地拍了白孤的肩膀一下,「再走神,被鯨魚吃掉了!」

白孤回頭看了一眼,發現玄君陽和簡·格雷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自己身後。

玄君陽嘆了一下,白色的氣從口中飄出來,散在風裏:「又在想家裏的事情?」

點了點頭,白孤將視線移到了緊隨輪船的海鷗身上。它們正為了圖個溫暖緊跟在船尾,似乎溫熱的氣流可以讓它們省一些滑翔的氣力。但白孤不喜歡它們,因為它們會一邊肆無忌憚地拉屎一邊發出「哦哦」的喋喋不休的聲音,充滿險惡的意味。

「放心吧,年關將近,不管是他張大帥還是蔣司令都是要過年的,」拍了拍白孤的肩膀,玄君陽安慰道,「你家裏不也說沒事么?國難再凶,離不了工商的。」

「我們還有多久能到?」看着一望無際的海面,白孤愈發理解了隨鐵達尼一同沉下去的那些人是懷揣著怎樣一種恐懼而孤獨的心態。

「你不覺得越來越冷了么?」玄君陽聳了聳肩,「我們已經越來越北了。」

伸手拽住白孤的胳膊,簡·格雷笑起來:「不要愁眉不展的,回船艙吧!」

白孤和玄君陽取得了留在學校的資格,簡·格雷則因為結束學業無事可做而選擇為一些報刊、雜誌撰寫專欄文章。現在,他們正坐在去往冰島的輪船上。

……

「就這裏。」指著那本破舊的裝訂集,簡對白孤和玄君陽說道。

「冰島?」

「嗯,」點了點頭,她看着兩人不解的目光,「這是離咱們最近的一個地方了。要是你們捨得破費,去更遠的地方也可以。」

看著書上的文字,玄君陽將它讀了出來。

「曾有權能,自天外來,墜落冠海中。權能於水天相接處升起。天便成了黑,水便成了白……」

讀完,他皺起眉頭看向白孤:「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

「哼哼,就說你一點都不浪漫,」簡朝玄君陽吐了吐舌頭,「『冠海』就是北冰洋咯!」

白孤啞然失笑:「是因為它像帽子一樣罩在最北邊么?」

「你看,還是白孤聰明一些!」

玄君陽撇了撇嘴:「這種虛偽不實、哄小孩兒入睡的故事書,我才不屑得仔細揣摩,還不如上廁所看的報紙上面的謎語專欄有趣。」

「根據我祖父的推算,『權能』消失的地方也許就在冰島,至少與冰島有密切的聯繫。」說着,簡將目光投向白孤。

「我倒是無所謂,主要是陪你們一起去轉一轉。」說着,白孤將頭扭向玄君陽。

「那就冰島吧,」玄君陽整理著自己桌上的文件和材料,「就近取材,就近推翻,方便快捷!」

聽着玄君陽的話,簡又生氣地瞪了他一眼。

……

「你穿這麼少,不冷么?」白孤看着拉自己回屋去的簡。

「當然不冷!我是馴鹿、是棕熊,反正你快跟我回屋去!」

看着你推我搡嬉鬧着走進船艙的二人,玄君陽漫不經心的神情中,慢慢流露出一絲冷漠的意味。

白孤和簡似乎很登對啊,吵鬧不休的簡正好可以跟安靜的白孤互補一下。

白孤……永遠沉默、永遠低調、永遠都是一副老好人的樣子,沒有立場、沒有原則、永遠都是一副隨遇而安的態度。

玄君陽抬頭看了看天空,雲層有些厚重,卻不像是要下雨的樣子。看着天空,他伸手揉搓自己的頭髮。

很鄙視白孤的生活態度,卻也很羨慕白孤的生活方式。

並不刻意彰顯,也不刻意隱瞞。只是淡然地生活在人群中,卻可以將不喜歡的人自然而然地排開出去。

為什麼他永遠都是一副恬淡的模樣,即使是煩惱的時候也不會展露過多的愁容。要說家境富裕,自己與白孤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為什麼自己就不能快樂地生活,為什麼自己就總是這樣的憤怒、悲哀!

「先生,好像要下雨了,請您趕緊回艙吧。」退散的人群中,船員走到玄君陽身邊說道。

「喂,」玄君陽從口袋裏掏出一些錢來,「你幫我個我忙。」

「您要買什麼東西嗎?」船員看着白孤手裏面額出奇大的紙幣,不解地問道。

玄君陽沒有看他,他的目光落在一隻海鷗身上——通體潔白,無半點雜色,淡紅色的喙,卓爾不群的樣子。它並沒有與其他海鷗飛在一起,而是孤單地徘徊在甲板上方。

「我很討厭那隻純白色的鳥,」抬手指了指那隻海鷗,「你去把它給我射下來。」

「誒?」

十分鐘之後,玄君陽走進了白孤和他的船艙里。

簡坐在白孤的床上看着面色陰沉的玄君陽:「你去哪了?」

「哦,沒什麼,」聽到了格雷的詢問,玄君陽臉上的陰沉彷彿忽然被燈光照射而驟然退散了,「好像看見了鯨魚,等了一會兒又不見蹤影。一定是我看錯了。」

「我看見好多人都在回艙,要下雨了么?」白孤看着外面,他不喜歡顛簸,如果下起雨來,那就更難受了。

躺到了自己的床上,玄君陽回答著白孤:「不會下雨的。」

說着,閉上眼睛的他彷彿睡去一般,不再說話了。

……

「白孤,我好恨你。」躲在白孤身後,簡·格雷用力地抓着他的胳膊。

「你怪我作什麼?」聽到這話白孤哭笑不得地回頭看着簡。

「如果你拒絕我的提議,我一定會好好地接受。」

玄君陽從白孤右側超過了他:「如果她放棄這次旅行,我們就不會在這兒受罪了。」

「這,這!」看着玄君陽向前走去留下的背影,再看看身後簡的幽怨眼神,白孤抬起頭來看向天空,「這根本就沒有任何邏輯可言啊!我……咳咳!」

話未說完,碩大的一片雪花直挺挺地飛進了他的嗓子裏。

剛剛到達冰島的時候,一切都還那麼閑適溫馨。他們租借到了一間有着溫暖壁爐和鬆軟床榻的屋子,可以在夜晚觀瞧外面的美麗景緻。但緊接着在簡·格雷的催促下他們開始向北跋涉,只是他們並沒有預料到在進入了山石地帶之後,天空忽然開始落雪。

緊隨落雪而來的是狂風,一片蒼白將他們的視野困在了二十米之內。這對於三人來說還是很危險的,畢竟他們並沒有辦法在遇難時尋找支援。

「想想徐霞客!想想李時珍!」頂着狂風,玄君陽回頭對二人說道,「這才是做研究應該有的態度!」

躲在白孤後面,簡·格雷大聲呼喊著,可惜那聲音在狂風中並不能聽得十分清楚:「你說的什麼鯊魚,什麼簡啊?!我才是簡!!」

「不是『shark』!是『Xia-ke』!不是『jean』!是『Shen-zhen』!!」

「哎呀我不管!我不想走啦!」

「不行!」回頭看了一眼簡,玄君陽眼神堅毅地呼喊著,「我是絕對不會停下腳步的!」

兩分鐘后,他們躲在了一塊岩石後面。

中間夾着白孤,簡·格雷與玄君陽掐起架來。

「不是不會停下腳步嘛!怎麼退縮了!」

「我看你嘰嘰歪歪吵得白孤心煩!」

「那你走呀,你過來做什麼!」

「我怕你變成熊把白孤吃了!」

被夾在中間的白孤抬頭看了看天上的飛雪:「總覺得來這裏是人生一大錯誤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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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未識之神I淡墨櫻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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