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紅婚約 籠罩格陵蘭(二)

赤紅婚約 籠罩格陵蘭(二)

「所以說,每次任務都讓我覺得乏味無趣,因為實在是太簡單了。」坐在飛向冰島的戰機上,隊長「世界英雄」先生與我交談著,離開攝像機前,我們倆都比剛才要更加放鬆了一些。而斯嘉麗的狀態也明顯比剛才要更加適應——此刻,她正與戰機上的其他女性英雄聊得興高采烈。

「估計敵人看到您這身材和氣勢,也就已經認輸了。」我無奈地聳了聳肩,說實在的,我感覺自己在跟一隻棕熊聊天。「世界英雄」的真名不得而知,極少有超人類願意向公眾透露自己的本名,這會影響到他們的正常生活。我對他的了解,都是來自各種各樣的新聞報道——從天而降,將威脅世人安全的隱患除去,不管是燃燒的核電站還是局部的戰爭,滔天的巨浪里、翻滾的岩漿中——任何有威脅的地方,就有他的身影。

聽到我的誇讚,他搖了搖頭:「也不盡然,很久以前——在我還很年輕的時候,我曾經敗落在一個人手中,險些丟了性命。那個時候我還不是超人類基金會的成員,而只是一個渾渾噩噩度日的人罷了。」

我對他所說的話產生了興趣。

「您願意仔細講一下么?」

「當然可以。」

說着,「世界英雄」稍稍坐正身子:「在我二十五歲,也可能是二十六歲的時候吧,我還是一個脾氣暴躁、喜歡用武力解決問題的人。我發現自己的身上存在着某種未知的神秘力量——棍棒的擊打不能使我覺得疼痛、刀刃不能割傷我的皮膚、甚至連子彈都不能傷我分毫。驚喜之餘,我學會了如何隱藏它,並不時地動用些許,這讓我的生活變得方便。」

哦,他所謂的方便,大概是在地下打黑拳掙錢吧,也可能是服務於黑幫。

「一天晚上,我喝得爛醉,從酒吧里踉踉蹌蹌地走出來。然後,迎面走過的人撞了我一下。僅僅是輕輕地一搡,卻使我覺得惱怒起來。」

他笑了笑,好像在嘲笑自己年輕時的魯莽和草率。

「我伸手按住了那個人的肩膀。多麼瘦弱,感覺輕輕一握,我就可以把他捏個粉碎。」

「但是那個人沒有產生畏懼,相反,隨着周圍上升的氣溫,我感覺到他的氣場在慢慢變強。我的心沒由來地產生了一種恐懼,慌張之餘,我把他扔進了小巷——哈哈,沒錯,是扔進去,抓着他的肩膀,像扔一個皮球一樣扔進小巷。」

聽着他的描述,我彷彿已經看到那個人摔個半死的樣子。

「雖然被我高高地扔了出去,他卻在空中迅速地騰身,很穩健地踩在了地上。不知道是因為燈光的問題還是我的記憶出了問題,他的兜帽落下來,露出了一頭的金髮。明明不是歐美人的面孔,卻有着那種明媚的黃金髮色,而且完全不像是漂染出的那種毫無生命力的色彩。」

「世界英雄」先生細緻地描述著那個少年的外貌,他的辭彙量十分豐富,聽說他不光武力超群,同時也是一位天文學博士。如果寫書,他將會是一個好作家。

「我從未見識過那樣炙熱的能力——雖然在那之前也見識過火焰的溫度,但那種無力的灼燒完全在我這強健的肉體所能抵擋的程度之內——那個少年的火焰,簡直擁有地獄的力量。不到十秒鐘,我就被擊潰在地上,毫無還手之力。」

說到這兒,他的雙手交握在一起:「那是我第一次品嘗到失敗的滋味。我看着那個人的背影暈了過去,等我醒來,發現自己躺在醫院,而那個年輕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說着,他拉下自己的領口,露出了覆蓋左肩與脖頸一側的灼傷留下的傷疤。天吶,我驚訝地看着身邊的中年人,這樣的高壯、這樣的強健,是怎樣的一位少年,能夠用火焰將他擊敗,甚至讓他陷入昏厥呢!

「很可怕吧?」他看着我,臉上卻意外的平靜,「這傷疤使我對自己產生了新的思考,我不應該只是那樣地活着。之後,我便開始改變自己,直到成為今天的模樣。我喜歡孩子——我有兩個可愛的女兒和一個兒子——我應該為了我的家庭,為更多的孩子和家庭貢獻自己的力量,那才是光明的未來。我覺得,這是上帝賜予我的使命。」

他的話令我產生敬意。

「後來您還遇見過那位少年么?」

他搖了搖頭:「那個人好像上帝派來的使者,從此便消失在了這世界上。我覺得很可惜,有着那樣的力量,卻沒有被世人所知曉。如果他加入超人類基金會,我甚至願意讓出隊長的位子。」

「也許他正服務於某些暗處的組織也說不定,」我安慰著「世界英雄」,「比如像『制裁』,那個無銘公司下設的傭兵團。」

他點了點頭,不過從他的神情中我感覺他似乎並不想接受這種可能:「你說的有道理,只是希望他不會雙手沾滿鮮血與生命就好。」

在他說完這話的時候,戰機微微地顫抖了一下。那個自稱「長弓」的年輕英雄走了過來:「隊長,我們到了。」

「世界英雄」點了點頭:「告訴各位,做好準備。」

氣氛開始變得緊張起來。

「約翰!」這時,斯嘉麗沖我喊了一聲。

「什麼事?」

我看到她正在套外套:「我們需要跟進拍攝,快準備一下。」看來,暫時的緊張並不能掩蓋她追求刺激與探索未知的天性。

雖然在赤道上太陽尚未落山,冰島的郊野此刻卻已經進入了黑夜。冷風吹過,裹着外套的我依然忍不住打冷戰,這更讓我對超人類基金會的制服材質產生了好奇——儘管站在冷風中,卻沒有一個隊員因此而瑟縮半分。

「嘿,約翰,」站在隊伍的最後面,斯嘉麗輕輕趴到我的肩膀上,「你看到那個女隊員了嗎?」

我順着她指的方向看過去,那是一個看上去與斯嘉麗年齡相仿的小姐。身材十分高挑,眉目清麗,雖然夜色深沉,我卻感受到了她淺色的雙瞳所散發出來的光亮。與斯嘉麗纖瘦的體型相比,那個女隊員的肌肉量要更多一些,看上去也多了一份緊實的感覺——也許是過多的近身戰鬥所導致的。

「怎麼了?」我不明白,斯嘉麗只是為了表達羨慕之情么?

「她是俄羅斯人,」斯嘉麗悄聲說着,「和我們一樣,她下個周也要結婚了!」

英雄自然是可以結婚的,不過超人類基金會官方從來不會對外透露英雄的私生活狀況。想必也是為他們本人以及家人的安全考慮。

「哦,那可真是個令人欣喜的事情,」我小聲與斯嘉麗討論著,「她告訴你更多了嗎?」

「當然,」斯嘉麗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不過這可不是應該寫入報道的內容,還是等休息的時候再告訴你。」

正當我們小聲討論著的時候,和我合作多年的老搭檔攝像師陶德走了過來:「約翰,我們該動身了,」說着,他向後指了指,空地之上,擺放着十餘輛越野車,「看樣子要到達目的地,還要再坐上一段。」

藉著夜色的掩映,越野車在道路上疾馳著,我的心又開始劇烈地跳動起來,好像有什麼潛伏在我體內的怪物,一邊瘋狂地抽搐着它扭曲而臃腫的身體捶打我的心臟、一邊又滿懷着恐懼緊緊扼住我的喉頭。為了緩解這種令人不安的感覺,我將目光投入到向後飛馳的夜色之中。此刻,所有的車輛都在我們的前方飛速行駛,而我們則緊緊跟隨在英雄們的身後。這不是我第一次來到冰島,向四下看去,燈光的掩映中儘是枯黃的草皮,黑暗之中好像有動物在跟隨車輛奔跑,反光的虹膜拖過長長的幽光。

「這次任務的人數竟然多達34人,」斯嘉麗翻閱著資料,這是在本傑明先生的特許之下得到的成員名單,而我們得到的也僅此而已,「這次一定能寫一篇好報道。」

「也許我應該先寫一篇好的婚禮致辭。」我打趣地開着斯嘉麗的玩笑。

隨着車一路南下,黑壓壓的東西出現在我的視線之中,愈來愈近。

是森林。

「嗯?怎麼回事?」陶德的言語中透露出一絲難以揣度的疑惑。

「怎麼?」我和斯嘉麗一同看向他。

「我……我不太確定,」陶德舉著攝像機,透過夜視看向前方黑壓壓的森林,「這裏原來真的有一片森林么?」

於是我又再次看向那片愈來愈近的森林。黑暗之中,車燈之下,那片森林未被照射到的漆黑之中透露出一種令人心驚膽戰的陰森,等待着吞掉逐漸靠近的我們。

車子停了下來。

我看見世界英雄從車子上走了下來。有幾個看上去地位很高的英雄也一同下車,他們站在森林邊緣,討論着什麼。可惜距離太遠,我並沒有聽清。

「他們在說什麼?」斯嘉麗湊近我,問道。

我搖了搖頭,天曉得。四周這麼陰暗,這裏又是寒冷的郊外,除了天空中的一點星光,也就只有戰地車的車燈能夠拓寬我們的視野。在這種狀態下我能夠看到他們聚在一起、嘴巴在動,就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說實話,」陶德調整着他手裏的機器,也許夜視設備可以使他心安一些,「我並不覺得這是一件好差事。」

「得了吧,」斯嘉麗回頭看看陶德,「你每次都這麼說。」

「不!」陶德皺起眉頭,着重強調著,「這次是真的!想想看,如果這裏真的有猛獸,那些英雄們也就算了,他們自然應付得來,我們該怎麼辦呢!他們戰鬥起來,真的會顧及我們么?」

陶德總是擅長在積極中找到悲觀的要點,好像這樣可以讓他未雨綢繆。但有的時候我覺得他真的可以戳中事情的重點。他說的話讓我擔憂起來。

當斯嘉麗打算繼續跟他爭論的時候,我的身體打了一個寒戰,好像有什麼東西刺激到了我基因深處作為靈長類動物尚且存在的那麼一點點的危機意識和恐懼感。而就在該死的立毛肌還沒有緩和下來的時候,在我們三人中間,漆黑的東西就「嗖」的一下出現在我們眼前,就連它落在車板上的沉重聲響,都彷彿比那身影出現的稍遲一些。

那一瞬間,我彷彿已經看到了那東西的全貌——漆黑一片之中,它的爪子正在微微屈伸,獠牙之間殘留着士兵的頭皮和車殼的碎屑,而眼睛,那東西的眼睛,全然不見——一定是為了適應無光的森林所以有所退化,但它的體型,卻確有超越人類的巨大!這東西一定是在森林中窺視着我們,趁那些英雄討論戰略的時候悄然繞過他們,然後挑選了最容易下手的我們!我們這些凡人!那些英雄,對於我們的死去將渾然不知,而我們,連求救的機會都來不及,就將要變成下一批這些野獸臼齒上粘連的碎肉和骨渣!

當然,這一切的呼喊、一切的論斷,都是在那東西落下來的一瞬間我腦中所想的。那個東西並沒有攻擊我們,因為那根本不是什麼野獸,是個人。確切的說,是個像極了野獸的人——哦天哪,是與斯嘉麗交談的那個來自俄羅斯的女性。她迅速地落在了我們中間,而我卻誤以為那是個可怕至極的怪物,多虧我手中沒有武器,否則我一定會因誤殺英雄的罪名而坐穿牢底。

「隊長讓我來通知你們,前面就是任務地點了,」蹲踞著環視了一下我們三個,這位女英雄站了起來,她的眼睛好像貓科動物的眼睛,瞳孔狹長豎直,在黑暗中能反射光線,「你們可以準備一下然後下車了,我會和另外幾個負責護衛你們的安全。」

「哦,」我點了點頭,因為剛剛的驚嚇,我的出了一身虛汗,渾身上下好像觸電一般刺癢,「哦,那真是好極了。」我想她口中的隊長,應該就是世界英雄。

她對我點了點頭,翻身從車上跳了下去。我很懷疑,派遣一個「貓女」參加到這樣危險的任務中,到底有什麼用。

「哦天哪,」陶德癱軟下來,險些將手裏的攝像機掉在地上,「那個女人真是嚇死我們。」

我看了看斯嘉麗,又看了看陶德。此刻我才意識到,這次任務已經使我們的的神經高度緊張起來。相比於親臨戰場或者犯罪現場,這次的工作是我們從來沒有接觸過的。

很快,名單上的34名英雄集結了起來,4名成員負責森林外的支援和聯絡,其餘的30人分成三個小隊,對樹林進行搜索。很慶幸,我們被分到了世界英雄所在的小隊中,想必這也是基金會的意思——參與危險行動、旨在將超人類基金會的積極意義展現於世人的跟拍記者如果因襲擊身亡,那恐怕才真是讓人笑掉大牙。而讓記者跟隨世界英雄,就絕對不會有任何意外發生。

當然,世界英雄作為主力是不可能總是圍着記者轉的。所以此刻我們正被包括那位俄羅斯女英雄在內的英雄們包圍在隊伍中央。

「史考特先生,」跟隨在我身側的一位英雄主動地小聲與我搭訕,「你感覺怎麼樣?」

「唔?」我看了看他,黑暗中唯一能辨識出來的是他的大鬍子,難道聖誕老人也可以做英雄么?

「說實話,這是我們第一次做這種工作,」陶德將攝像機往自己的肩上湊了湊,防止它滑下去,「呃……我是指,跟着英雄一起工作。」

就在這時,另外一位英雄也開口了:「我真的不明白,這次任務這麼危險,為什麼要讓記者也參與進來,難道本傑明吃錯藥了?」

「也許是想讓公眾更好地了解你們的工作,這能提高你們的支持率。」我沖着那個聲音的方向扭頭說道,但我並不確定這句話是誰說的,英雄們統一的着裝使我對他們產生不了很清楚的分辨。

「史考特說得對,」就在這時,站在隊伍最前頭的世界英雄開口了,「也許本傑明就是這樣想的——別說那些沒用的了——蘇珊娜,有動靜么?」

貓女聽言,搖了搖頭:「什麼都沒有看到。」她的英語中有着非常重的俄羅斯口音,也許是為了與自己的「同事」們正常交流才學的。

說着,她又向著另外一個人問道:「你呢?看到什麼沒有?」

我好像感覺到了一陣瑟縮和畏懼,隨後,一個聽上去更加柔弱無助的女人的聲音傳來:「我不知道……我,我並沒有感覺到什麼,好黑。」頓了頓,那個聲音繼續說道:「可是森林意外的安靜……這並不正常,世界英雄先生,我覺得很害怕,這裏太詭異了。」

已經被嚇成那個樣子,這算英雄么?我覺得雖然一言不發,但斯嘉麗都表現得比她要勇敢得多。

我疑惑地皺起眉頭。

「瞧瞧,『小鹿』又害怕了,」大鬍子男搖了搖腦袋,「哦天吶,這太可怕了,那太可怕了,哦!」他捏著嗓子學着那個姑娘的聲音,不知道是出於緩和她的緊張還是想要嘲笑她。

「你要是再多廢話,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貓女惡狠狠地說道。

「這次我支持蘇珊娜,」世界先生回頭說道,「你應該知道的,馬克西姆,『小鹿』可以對危險的敏感反應可以幫到我們更多。所以我不允許你調侃她。」

「哦,」大鬍子的馬克西姆回過頭去,沖那邊說了一句,「抱歉,你知道我並非出於惡意。」

「沒關係,」就在這時,又一個聲音出現了,哦天哪,這個隊伍里的人都這麼健談么?但這一次我聽出那個聲音的主人了,「如果有危險,我會保護你的。」

說話的是我第一個採訪的年輕人,那個叫做「Chan-gong」的男人,世界英雄告訴我那個代號在中文裏是「長長的弓」的意思,難怪第一次見面我就感覺到他不卑不亢而又儒雅隨和,想來我接觸的許多中國作家和政客也同樣有着這樣的氣質。也許那個瑟縮的女聲的主人也同樣是中國人也說不定。

雖然這句話並沒有很大聲,但我和斯嘉麗卻聽出了不一樣的味道,大概只有要結婚的人才能聽出來其中的趣味。

但同樣的,我能感覺到,這支隊伍的內部,雖然在世界英雄的協調下顯得並不十分不和,卻也像組成它的民族和人種一樣,充滿複雜與衝突。我很難想像,是什麼人擁有這種能力和資金,能夠將這樣一群「天選之人」聚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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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未識之神I淡墨櫻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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