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紅婚約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無所有者
夜晚變得寒冷,風吹過樓頂,吹動凌寒的頭髮。
他失敗了——沒能將顧忘川殺死,也沒能將星辰殺死。雖然葉審沒有追究他的責任,但他能從葉審的語氣中聽到擔憂——是什麼樣的人,能在將死之際還笑得出來;能與即將取走自己性命的人談笑風生。
「一定要殺了他么?」
凌寒喃喃自語,好像是問葉審,又好像是問自己。
忽然,他扭頭看向身後。在離自己五步之遙的地方,站着李游書與鬼牌。
「凌寒,你怎麼了?」李游書撇撇嘴,從口袋裏掏出自己的小酒壺遞給凌寒,「你原來可不會閑的沒事兒就登高望遠啊。」
凌寒沒有接他的酒壺,任務期間不能喝酒,李游書算例外情況。
「你還在考慮二小姐和顧忘川的事情么?」鬼牌蹲下身來,向凌寒問道。鬼牌是半路出家,在凌寒已經成為團長時才剛剛加入制裁傭兵團,實際上她的年齡要大凌寒許多。
凌寒看了看鬼牌,問道:「我記得認識你之前,你是間諜對吧?」
鬼牌點了點頭。所謂間諜,不過是利用姿色,賣弄風騷,在宴會與床笫之間盜取消息,亦或是取人性命的行當。
「那你告訴我,」凌寒舔了舔嘴唇,遲疑着,「對自己的目標產生了猶豫,該怎麼辦。」
「你之前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么?」鬼牌笑了笑,扭頭看向遠處,從高樓上望去,整個城市的精緻一收眼底,她羨慕縈嵐,生活在這樣一個充滿生機的地方,雖然整晚的燈光將城市的上空照得失去黑夜的顏色,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黃與幽幽的藍。但她還是喜歡這裏。
站在他們身後的李游書,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地喝着自己的酒,絲毫不明白他們這種雲里霧裏的對話有何含義。
「先生要我殺人,我就去殺了,從來沒有遲疑,」凌寒站起身來,揮手,空氣中飄過一絲寒氣,「但這一次我不想殺。」
「你怕殺了顧忘川,縈嵐小姐從此就與你形同陌路了。」鬼牌也站起身,直截了當地戳穿了凌寒的遲疑。穿着高跟鞋的她個子看上去比凌寒還要高一些,她的身材雖然高挑卻當不了模特——因為胸大,曾有人誇讚她「你的身材真是美麗,雕塑家一定會非常喜歡」,雖然話說得漂亮、人也瀟灑可愛,但那個男人最終也不過是覬覦她的肉體,被她毒死在了床上。
「你其實喜歡縈嵐吧!」就在這時,李游書響亮的直男宣言爆炸一般出現在凌寒與鬼牌身後。
「你說什麼?」凌寒愣愣地看着李游書。
「我說啊,」皺着眉頭喝了一口酒,李游書說道,「你其實喜歡縈嵐吧——從小就形影不離,被先生灌輸著『保護縈嵐』這樣的思想,縈嵐在你心裏肯定是金字塔尖上的位置。你肯定是潛意識裏喜歡縈嵐,所以你怕殺死了顧忘川縈嵐便會厭惡你。」
鬼牌皺皺眉頭,她倒是沒料到李游書有的時候說話竟會這麼有道理。
「而且啊,你肯定不希望縈嵐嫁給懷特·克羅,」李游書繼續說着,「『那乾脆不要殺顧忘川,他說不定會攪黃婚禮』——你是這麼想的吧。」
好像全部被說中了似的,凌寒沒有反駁。
李游書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凌寒,這不是你的錯,是先生的錯。」
一陣風吹過來,凌寒的頭髮晃動着,鬼牌的裙擺晃動着,李游書的辮子也晃動着。
卻沒有一個人再說話。
……
「時間不早了,」看了看錶,葉審對懷特·克羅說道,「我還有一些事,你們聊。」
說着,他沖葉寒酥使了個眼色,站起身來。
「我陪您去。」領會了葉審的意思,葉寒酥跟了上去。同時,她瞥了一眼縈嵐——坐在一邊的她沒有吃任何東西,只是面無表情地喝了許多酒。
「這應該是你們第一次見面,畢竟是要結婚的人,多了解一下。」看了縈嵐一眼,葉審略有些失望地說道。
縈嵐沒有理他。
於是葉審與微微嘆氣的葉寒酥走出了宴會廳。
宴會廳的門慢慢關閉,懷特無奈地笑笑,看着坐在一邊一言不發的縈嵐。
「你……」看了看縈嵐,懷特支支吾吾地問道,「你這麼討厭我么?」從見面的那一刻開始,縈嵐就沒有正眼看過他。
縈嵐搖了搖頭,把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
「我不討厭你,」縈嵐起身,走到窗邊——雖然名字叫宴會廳,這個房間更像是一個精緻的會議室,有着藏在牆后的古典樂隊,有着伸向外面的半圓的陽台,「只是你出現在不該出現的時候,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
「因為你父親?」見縈嵐起身,懷特也跟着站了起來。
點了點頭,縈嵐看着窗外:「如果我們素昧平生,只是在街邊相遇,那我願意與你聊上幾句,如若投機,可以做知心朋友,如果我們認識的更早,也可能會相伴終生。可惜,你是父親給我強加的束縛。枷鎖這種東西,就算是黃金的,也不會好。」
懷特為難地看着縈嵐的背影,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你不會生氣么?」縈嵐轉身看向懷特,她好像有些喝醉了。
懷特聳了聳肩:「不會啊,喜歡一個人,討厭一個人,都是你的權利,我為什麼要生氣呢。何況,你只是不喜歡我,又不是討厭我,憑這我就已經很開心了。」
縈嵐點了點頭。
「你會樂器么?」走到牆邊,懷特按動了暗門的開關,因為葉審的命令,樂隊也一同撤了下去,只留下一暗室的樂器。
縈嵐走過來,看了看那些樂器:「小提琴。」
「那咱們來合奏吧,」懷特笑了笑,走到鋼琴旁邊,「第一次見面,我也不知道該跟你說些什麼。」說着,他坐了下來。
鋼琴聲響起。
「心情不好的時候,我就會彈鋼琴。」一邊彈奏著,懷特扭頭對縈嵐說到。可以看出來在他的歲月中,若沒有『白鴉』這個名號的束縛,他會是一名出色的鋼琴師。
「後來因為心情總是不好啊,」看着縈嵐,懷特露出了開心的笑容,「我的鋼琴都要被我彈爛掉了。」
看着懷特,縈嵐苦笑了一下,拿起了小提琴。
琴聲響起,兩相交織。
沉默之間,彷彿低吟。
是什麼讓你難過呢?
大概是內疚吧,活成了這個樣子。
如果因為活成自己不喜歡的樣子,那我也一樣。
你也不喜歡現在的自己么?
不喜歡,因為我的退讓和優柔寡斷,我失去了許多。
你失去了什麼?
小提琴悠揚的聲音停了下來。
懷特轉身,看向縈嵐——此刻,淚水掛滿了這個姑娘的臉龐。
她搖了搖頭,彷彿倔強地想要拒絕自己的軟弱,囁嚅著:「我什麼……都沒有了。」
說着,縈嵐垂下頭,痛苦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