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一章：訴苦
短暫的沉默讓周圍越發安靜下來，洛正峰本以為，自己會聽到她的關懷和問候，至少問問，他最近在醫院怎麼樣，接受治療后，感覺怎麼樣。
可他支支吾吾了半天，女兒都沒有想問他些什麼。洛正峰心裏一涼，更加確定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她一家人其樂融融，忘記自己是情理之中。既然自己知道這事會如何發展，就態坐以待斃。
「那個……我最近，都在接受治療，醫生說，是化療。」
「嗯！我知道。」雲瑤只是應聲，沒有多餘的話。過往的教訓告訴她，給再多的關懷也是徒然，她心裏清楚父親的情況就好。
「雲瑤，我聽說，你媽和……顧明源，馬上要結婚了。我知道，你懷孕了，要安心養胎嘛！霍家肯定不會讓你每天到處奔波的，你肯定也有很多事情忙不過來。這幾天，護士還問，你怎麼沒來看我。我都笑着說，你有自己的事情，一個禮拜不來也沒關係的。」
雲瑤何其聰明，父親這麼說，她已經知道了父親的意思。這是拐著彎在問她，為什麼一個禮拜都沒有去看他？
「對！公公婆婆，周圍的人，尤其是阿辰，都不讓我去其他地方，哪兒有之前那麼自由。頭三個月比較危險，我也不洗碗孩子有什麼閃失，只能聽話一些。不過，我聽秦阿姨說，雨汐倒是時常去看你，我也就放心了。」
洛正峰應聲：「來倒是來了，不過，你妹妹畢竟比你小几個月。你們姐妹年齡相差無幾，可這性子卻是天壤之別。她哪裏有你這份體貼懂事，遇到事情，也不如你深思熟慮，考慮周全，終究沒有你貼心。」
都說，女兒是父親的貼心小棉襖，如果沒有過去種種，雲瑤肯定會掏心掏肺對父親好，這種時候，她肯定會不顧一切每天去醫院照顧陪伴着。
可是，她這心肺早就掏給了父親，是他親手丟掉了。不怪自己！
現在，父親才知道她懂事貼心，考慮問題周全，是不是有些太遲了？這些話，雲瑤沒有當着父親的面說出口。他人都已經這樣了，雲瑤沒有那份心思再惹他不高興。
「爸，你是不是有什麼事要和我說？今天你這樣，我還真的有些不太習慣。」雲瑤這麼一說，頓時，洛正峰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他的親近，居然讓女兒覺得不習慣。
他心裏格外苦澀，見李美玉進來了，這才開口說道：「雲瑤，我知道，以前我做了很多過分的事情。人，總是要到快死的時候，才知道自己這一生里做錯了些什麼。我知道，自己不管道歉多少次，都無法修補我們父女之間的裂痕。可我真的想盡量彌補一點。」
聽到父親突然這麼說，雲瑤真不知道自己應該高興還是該難過。人總是會明白得太晚，而這樣的話，父親不是第一次說了，她也被騙過很多次，這次，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相信。
「爸，你這是病了，喜歡胡思亂想。醫生都沒說什麼，你怎麼就給自己下了診斷。可沒人說你是個將死之人，這些話，不適合你。」
「雲瑤，我說這些都是真心的。我每天在醫院裏，雖然有你李阿姨陪着我，可我最近總是想起你以前乖巧聽話的時候，那個時候，我們過得很開心。你媽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我祝福她。可我不希望因為這樣，我們父女之間，就越走越遠了。」
李美玉在一旁給他切水果，聽他這番情真意切的話啊，心裏也是一顫。連她都在猜想，他說這些詞句里，到底有幾句話是真心的。
她遲疑着看了丈夫一眼，有些不明白，他打這個電話，目的到底是什麼。
「爸，你別胡思亂想。在醫院好好接受治療，聽醫生的安排。」
「我沒有胡思亂想，我只是，想見見你，看你過得好不好，看我還沒出生的外孫好不好。我知道你很忙，沒有那麼多時間過來。沒關係，你不能每天來，隔三差五來一次也行，不行的話，一個禮拜來一次。再不行，十天半個月。」
洛雲瑤聽着父親這卑微的語氣，幾乎能想像得到，他此時此刻的情形。她沒有說話，連呼吸都變得謹慎，害怕暴露自己的情緒，可這心裏總覺得不是滋味。
他是自己的父親，自己這樣讓他低聲下氣懇求自己去看他，是不是很不孝順？
「雲瑤，你聽我說這些話，肯定會在心裏嘲笑我吧！以前，我對你狠心，現在卻反過來懇求你來看看我。可是爸爸這一病，就不知道怎麼了，整個人都變得不像自己了。我每天都在害怕當中，躺在床上，每天都看着病房門口，什麼時候，能看到你出現。」
洛正峰了解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長大的女兒，最大的軟肋是什麼。說是虛情假意也不全然，她這三分感情三分淚，帶着哽咽顫抖的聲音，換做誰聽了都招架不住。
一旁聽着的李美玉都有些眼淚汪汪，她知道，這化療的過程有多痛苦，都說，在最痛苦的時候，人心往往是最脆弱的。
「我每天都在等你來看我，如果半個月不行，你一個月來一次也好。爸只希望，你別在忙碌的生活里，把我給忘了就好。我就是，想看看你。」
雲瑤從來沒想過，昔日盛氣凌人的父親，有朝一日會這麼低聲下氣哀求自己。若是手段招數，那麼這一次，雲瑤真的看不明白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久久都發不出聲來。
洛正峰抹了抹眼睛，聽電話里許久都沒有回應，有些着急地問道：「雲瑤，你還在聽嗎？」
「在聽！」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正常一些，依舊不知道該如何回應父親。
「我……是不是煩到你了？有些話，爸爸除了你，再也想不到還有誰可以說。你不知道，我不接受手術，是怕自己就這麼死了，再也看不到你。我想好好活着，等身體好了，再好好彌補你，加倍疼愛你。可我沒想到，化療原來這麼痛苦。」
洛正峰說着，竟然落了淚。這一個禮拜，沒人知道他過得多辛苦。這一刻，他總算找到了個能傾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