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也沒有回來

「有一個傳說你們聽過么？」寧宇吐出一個煙圈：「在一個晚上講完100個鬼故事，就能見到鬼。」

他用打火機點燃了第一根白色的蠟燭：「我們玩一玩怎麼樣？」

我是有聽過這個傳說。可在今天，午夜12點的現在，身處一座即將被拆遷的破爛醫院中的我，卻一點兒都不想玩這個遊戲。

就在我絞盡腦汁地想，到底要怎麼拒絕的時候，左手邊的女孩興奮地舉手贊同：

「好呀，我最喜歡這種遊戲了，感覺特別刺激！」

「我也是！」和那女孩一起的青年也同意：「見鬼什麼的，想想都覺得有意思！」

「是呀，我們這麼多人，玩別的太無聊，這個不錯！」又有人附和。

房間里十幾個人，除了我以外的人居然都贊同，這讓我不得不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看來我們果然都是一個群里的，志趣相投嘛。」寧宇旁邊，一個十分時尚美女也拿起一根地上的白蠟燭，身體貼近他輕輕搖了搖，有些挑逗地把蠟燭放在寧宇面前，示意他幫自己點。

作為群主，又是作為這次聚會發起人的寧宇笑着配合。這讓我覺得，今晚的遊戲之後也許他們會發生點兒什麼。

「我們每講一個故事，就吹滅一根蠟燭。」寧宇溫柔地拍了拍美女的後背示意她去把點燃的蠟燭放好，回頭對我們說：「這樣就不會把數目記錯了。」

我覺得他的目的不像是為了計數，更像是為了烘托這裏的氣氛，甚至是早有準備，他包里的那一百根蠟燭明顯是早就預備好的。

為什麼來之前不說，只說是線下聚會？我覺得背後有些涼颼颼的，這間破舊的搶救室，在它還在正常使用的時候不知道曾經有多少人死在這。在這種地方講鬼故事召鬼？我不自覺地打個了寒戰，有些想要離開。

我是不久前被寧宇拉入群里的，只在那個群裏面看了兩天聊天打屁，幾個特別真實的鬼故事。要不是聽說這次線下聚會有幾個漂亮妹子到場，根本不會來。

可來了之後我才發現，美女都是有主的，唯一沒有主的那一個又纏着寧宇，這裏除了寧宇是我的校友兼學長外，其他的人別說在現實里不認識，就是在網絡上也沒講過幾句話，跟這些人玩這種遊戲，讓我有種說不出的彆扭不安。

「寧宇。」我趁著其他人點蠟燭固定蠟燭的時候湊近他：「我……」想離開幾個字還沒說出口，那個黏在寧宇旁邊的漂亮女人就對我嬌媚地笑了笑，眨了眨眼。

想要退出的話立刻說不出來了，我不想要被當做膽小鬼，更怕在以後，每次有群里人提起這次線下聚會，就調侃我臨時逃走的事。

這麼多人，又只是個傳說，就算真的有鬼，也應該不會只找我一個吧？我想。

可是……

「你還站着做什麼？」在我猶豫的時間裏，已經坐在地上的寧宇笑着催促：「要開始了。」

我這才發現，眾人已經圍城了一個圈坐下，圈內外各自整整齊齊地排列了一周蠟燭，圈的最中心，還有一根最大的蠟燭忽明忽暗，看起來就像是古老詭異的儀式。

只有我站在蠟燭與坐着的人中央，顯得格外突兀。

「啊，哦……」我下意識地趕忙找到留給我的位置坐下，只是剛坐好就有些後悔。揮之不去的詭異感覺讓我覺得背後發寒。

「誰先開始？」我旁邊的女孩興奮地問。

「當然是從群主開始啦。」依舊緊挨着寧宇那個美女嬌聲說：「我都等不及了。」

真不知道她到底是在等不及什麼。

寧宇顯然沒打算讓美女失望，第一個說起了故事。

「那我就說一件幾年前我親身經歷過的事。」

他帥氣地點着一根新的煙，吸了一口，用有些沙啞的嗓音講述：

「那時候我剛去公司上班不久，已經和前輩們關係很熟，他們時常帶着我一起去應酬，我呢，經常開車送他們回家。」

「你不會酒駕吧。」寧宇身旁的美女噘著嘴問。

「當然沒有。」寧宇笑着澄清。

其他人可看不得他們打情罵俏，催促：

「鬼故事，鬼故事！」

寧宇立刻把話題轉了回去，繼續說：

「那天晚上，我把頂頭上司送回了家，開車回自己家的時候，路上不知怎麼着就就開錯了路。

等我發現的時候，已經開到了沒走過的一條單行車道上。手機沒了電，車裏沒裝其他導航，也沒有備用電源。

我只能想着見到人的時候問個路。可那時候時間已經太晚，兩邊的商鋪都關門了，路上也沒什麼人。

我只能繼續向前開，想着開到大路上就好了。」

說到這裏他深吸了口氣，讓我也不自覺地吞了口唾沫：

「可我開了好一會兒都沒看到路口，沒看到車，兩邊也越來越荒涼。

正想着是不是掉頭，卻在這個時候在前面的路邊看到了一個人。那是一個女孩，長頭髮，短裙，長腿，看背影，挺漂亮。」

「難道是鬼？」我旁邊的那個女孩興奮地喊了一聲，把我嚇了一跳。

「偽娘吧？這年頭誰知道是不是女人！」這搞怪的話讓緊張氣氛一掃而空，就連我也不自覺地笑了一下。

「你們別鬧，快聽群主說，被你們弄得氣氛都沒了。」

寧宇卻沒有笑，他表情嚴肅在蠟燭光的映照下臉色忽明忽暗，讓之前剛剛活躍起來的氣氛再一次沉寂和陰森：

「我把車慢慢開過去，想要問路，可是明明看起來很近，我卻一直沒能靠近。

我一開始以為是錯覺，可是，一直那麼遠，就好像……她走的和我的車一樣快！」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周圍的溫度好像突然降低了好幾度，讓我不自覺地搓了搓手臂。

「我發現不對之後立刻就想到了掉頭，可是……」寧宇的話在這時候停住，表情顯出幾分恐懼的猙獰：

「我發現，那個女孩，竟然又出現在了我車前！保持着和剛才……一樣的距離！」

「啊！」有女孩發出尖叫，我覺得那尖叫真的比寧宇的故事還恐怖！嚇得我差點兒都跟着一起尖叫了！

「後來呢，後來呢？」其他人追問。

「後來啊。」寧宇笑着說：

「我嚇壞了，踩了油門用最快的速度開車，再也沒敢往路邊看，也不知道是不是不看就沒關係了，我這次沒用幾分鐘就開到了之前花了半個小時車程的路口，莫名其妙地找到了正確的路，回到了家。」

「那之後，你又遇到過那個女人么？」寧宇旁邊的美女問。

「當然沒有。」寧宇笑着回答：「不過我想，她大概就是鬼吧。」

說完，他彎下腰，吹熄了距離他最近的那根蠟燭。

寧宇的故事，如果在白天或許我可以一笑置之，可現在，我卻有了種那個故事中的女孩隨着蠟燭的熄滅出現在了我們周圍的錯覺。

「這個故事怎麼樣？」寧宇笑着問大家。

「那你先說這個故事是真的還是假的？」他旁邊的美女追問。

「你說呢？」寧宇沒回答。惹得美女挑逗地捶了他一下。

「誰來說下一個？」寧宇看向大家：「一百個故事可不是個小數目，大家要加快節奏。」

「也是，要是天亮了，鬼應該就不會出來了吧？」我旁邊那個一直對鬼故事十分有興趣的女孩看向寧宇旁邊的美女：

「宣琪，下個一是你怎麼樣。」她用手比劃了一個圈：「我們這麼繞。」

「好呀。」那個叫宣琪的美女沒有拒絕：「那第二個就是我好了。」她想了想：

「說起來，我的故事和寧宇的故事還有點兒像。」

「你不會是想要偷工減料，圖省事，把他的故事隨便改一改吧？」我旁邊的女孩噘嘴：「要是那樣我可不同意！」

不等那個叫宣琪的美女回答，寧宇就笑着說：「我不介意。」

「噓！」眾人發出起鬨的噓聲，將周圍那有些恐怖的氣氛沖淡了不少。

我也不由自主地鬆了口氣，等待宣琪的故事。

「我的故事是我自己的親身經歷。」宣琪似乎很快沉浸在了記憶中，輕聲說：

「那一天因為在店裏上夜班，又來了麻煩的客人，下班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我本來想叫計程車，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竟然沒有人接單，可第二天我還有事，只能走路回家。

我家的那條路很偏，是單行道，很少有車經過，燈也很暗，每次走路我都很小心地走行人路。

可那一天，就在我快到家的時候，我的身後出現了一輛車。」

說到這宣琪似乎回憶起了恐懼的事情，燭光映照下的她臉孔忽明忽暗，甚至有些發青。

「那輛車沒有走車道，而是突然出現在我走的行人路上！

我想要躲開，想要逃跑，可是它開得飛快，一下子撞到我的身上，穿過我的身體！」

我下意識地屏住呼吸，有人忍不住追問：「然後呢？」

「我倒在地上，等我再醒來的時候它已經不見了。」宣琪心有餘悸地說：「這件事把我嚇壞了，後來再也沒有走過那條路。」

宣琪輕輕地吹滅了她面前的蠟燭。

「那是那種，靈車嗎？」短暫的寂靜后，我旁邊的女孩問。

「可能是下葬燒掉的車。」有人推測。

「感覺好可怕。」

「可我覺得一般啊。」

大家七嘴八舌地說着。我卻覺得宣琪和寧宇的兩個鬼故事連在一起有些讓人細思極恐……

「輪到我了！」第三個人打斷了我的思緒，那是一個看起來十分開朗的青年，直接就開始：

「有一天，我遇到了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他表情驚恐地說：「我上廁所大號，沒有廁紙！」

眾人愣住，隨即就是噴笑鄙視：

「喂喂喂，你也太敷衍了！」

「這算是什麼鬼故事！」

「我還沒說完呢。」青年繼續：「我敲了敲隔壁，問他那邊有沒有紙，他從隔間下面把紙遞給我，我道了謝。拉完出去就發現……」

他身子向前傾，燭火在他臉上映出詭異的剪影：「我的隔壁……是牆！」

「啊！」有女孩驚叫！

我也被嚇了一跳，可很快大家就發現，那個講故事的青年笑的前仰後合。

「哈哈哈哈，我編的你們也信，真好騙。」他笑着吹熄了第三根蠟燭。

有了這種搞怪的傢伙，後面的故事也開始變得輕鬆和惡搞，有的甚至只有一句話。

輪到我的時候，我也只是講了一個網上看過的搞笑鬼故事。

蠟燭一根根被吹熄，氣氛卻輕鬆融洽，兩個多鐘頭，竟然只剩下了圈中央的最後那根蠟燭。

「只剩一根了呢。」我旁邊的女孩問：「說完最後一個真的能見到鬼？」

她看向寧宇旁邊的美女：

「宣琪，又到你了呢？」

我覺得好像哪裏不太對，可一時之間又想不出來到底不對在哪兒。等等，在場一共十三個人，第一個說故事的人是寧宇的話，第100個怎麼也不應該是宣琪才對？

宣琪卻已經開口了。

「那我來說最後一個故事。

有一個人，家裏很有錢，就是那種，起點就是別人的終點的人，他讀了很好的大學，去了一個有名的公司，打算在那裏工作一段時間之後，再回到家族繼承家業。」

說到這個時候，我突然想到了寧宇，這好像和他的情況很像。

寧宇也聽出來了，他笑了笑，應該是覺得那個女孩正是在編一個和他相關的故事。

「有一天。」宣琪的故事還在繼續：「他下班和公司前輩們去應酬，在一家店裏待了很晚，喝了點兒酒，可覺得不多，就開車送前輩們回家。

等他準備回自己家的時候，也許是因為喝多了，也許是因為心血來潮，他開車走了一條平時沒有走過的路。」

這和寧宇剛才說的故事一樣，讓我有些奇怪，其他人似乎也很疑惑，只能繼續聽下去。

「可這個人，沒有見到一個女鬼，而是開車撞到了一個女人，因為害怕，開車逃逸。

他逃跑得很成功，那條路沒有攝像頭，天又太黑太晚，沒有車也沒有行人，等那個女人被發現送到搶救室的時候已經晚了，最後死在了這裏。」她指了指身下的地面:

「對吧，寧宇？」

我背後有些發毛，目光下意識地落在了寧宇身上，卻見他臉色大變，像是見鬼一樣地看向身旁的宣琪。

就在這時候，我覺得一陣冷風吹過，最中間的那根最後的蠟燭陡然熄滅，周圍的溫度好像在一瞬間降到了冰點！

我趕忙手忙腳亂地抓了一根蠟燭，從口袋裏掏出打火機，嘗試點着，可是一次，兩次，打火機每次只冒出一個火星就消失不見！

周圍的人就好像一瞬間消失了！沒有呼吸聲，沒有尖叫聲，寂靜的什麼都沒有！

我越來越感覺害怕：「寧，寧宇！」我喊了一聲，可是沒有人回答！

「寧宇！」

還是沒有人回答！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跑出去的，那時候的我大腦一片空白，清醒的時候已經是在一條寬闊的馬路上，一輛車迎面開來！

我出了一場不大不小的車禍。

倒霉的是，左腿骨折，幸運的是，我的命還在。

手術過後第三天，警察找到了我，是調查寧宇失蹤的事情。

我誠實地說出了自己的經歷，可警察卻以為我在胡說八道，差點兒把我當做了與寧宇失蹤案有關的犯罪嫌疑人。

後來又因為我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免於被反覆盤問的命運。

對了，他們調查到的是，我們去的那所醫院早就已經拆遷，那裏現在是一片廢墟。我所說的QQ群里，只有我和寧宇兩個人。

倒霉的我還沒和寧宇見面就遭遇了車禍。

而寧宇……再也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