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

第一章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

鬧鐘響起,陳令睜開雙眼。

窗口的光線很暗,只能朦朦朧朧看到房間里的輪廓,寒冷的空氣與溫暖的被窩形成極大反差,令人不捨得動彈一下身子離開被窩。

習慣性的抬手按停鬧鐘,暖洋洋的睡意直襲而來,陳令就待閉上眼睛繼續享受美妙的回籠覺,卻突然一驚,整個人如同彈簧一般從被子裏蹦起。

一陣刺骨的涼意直襲其身,將最後一絲睡意也凍得支離破碎。

今天是寒假補課的第一天,可不能遲到!

陳令將鬧鐘時間設置得如此早,是想抽時間溫習一下功課,讓自己儘快進入緊張的高考備戰,睡覺已經成了奢侈,趕緊起床。

顧不上衣褲的冰寒,陳令用最快的速度穿上,跑到廚房洗了一把冷水臉,再用冰涼的自來水漱口,這一番活動下來,整個人也清醒了,回到自己的房間打開枱燈溫習功課。

「大令,吃飯了。」

許久,門外傳來母親的叫喚聲,陳令迅速收起課本,衝出房門。

「哥哥學習真刻苦,我要向他學習。」

十一歲的妹妹陳蓉手拿一個白面饅頭,轉過頭睡眼朦朧的望着陳令。

「蓉兒乖,向哥哥那樣刻苦學習,爭取明年考上一中。」

母親郭秀蘭慈祥的摸了摸妹妹陳蓉的頭,將陳令的筷子擺正,拿起一個白面饅頭遞了過來。

「謝謝老媽!」陳令接過,大力咬了一口,溫軟的饅頭散發的香氣讓他突然感覺很餓,立即灌了一口熱豆漿。

「慢慢吃,別噎著了。」母親拿起一隻煮雞蛋,在桌面磕碰一下,細細的剝了蛋殼,然後遞到陳令手邊,「吃雞蛋,現在你功課忙,又正長身體,營養要跟上。」

陳蓉偷偷的抬頭瞥了一眼母親手中白花花的雞蛋,然後迅速低頭專心喝豆漿,雞蛋是專門給哥哥準備的,她很懂事的假裝沒看見沒聽見。

家裏的情況她很清楚,乖巧的小姑娘懂得剋制自己的**。

母親郭秀蘭快速掃了女兒一眼,心裏覺得很內疚,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氣,道:「等會將課本和學慣用品仔細檢查一下,免得到了學校才發現,那就耽誤學習了。」

「嗯。」

陳令的輕哼從鼻孔里衝出,撞在湊到嘴邊的豆漿里,掀起一陣漣漪。

這陣漣漪一直蕩漾到心田,他感覺鼻子有些發酸。

在家裏,自己的待遇永遠都最好,以前跟妹妹基本相同,可妹妹十歲后,許多好東西都只優先照顧自己了,比如今天早餐這隻雞蛋,名義上是高中學習繁重需要補充營養,實際情況呢,那是家裏對自己的偏愛,就連拒絕都不行。

可妹妹這麼小,她才最需要營養長身體啊!

母親郭秀蘭和父親陳大仁是世界上最好的父母,平常對自己和妹妹寵溺有加,可在這件事情上,父親就成了黑麵包公,一瞪眼就讓陳令沒了膽子拒絕,只好忍心獨自享用特殊待遇。

「我吃好了,老爸、老媽,我去學校了,蓉兒再見!」

陳令三口兩口將早餐消滅乾淨,一抹嘴就待起身,家裏雖窮,卻一直講究禮節,出門的道別都已經成了他的本能。

「等等。」

母親突然叫住陳令,「大令,在學校好好學,有不懂的就記筆記,等過完正月十五,你爸給找的家教就可以來家裏輔導你,每天晚上都會來。」

「老媽,我不需要家教。」陳令大叫。

「這怎麼行!請家教很有效果,你爸特地找的家教,聽說是重點大學畢業的,去年人家一對一輔導的學生就考了個好學校。快去上學,要不遲到了。」

「老媽……」

陳令還想抗議,被父親一句話堵了嘴。

「就這麼決定了,快去上學!」

陳令兩眼一翻,無可奈何的回房收拾書包,推著破舊的自行車沖入寒風裏,身後傳來妹妹陳蓉嗤嗤的笑聲。

凜冽的寒風扑打在臉上,陳令的心卻是火熱。

這該死的高考!

無數人奔赴前途的獨木橋,可陳令心裏卻對高考充滿懼意。

陳令的成績就連普通都算不上,在一中的高三七班只能算中下游水平,可七班是高中畢業班的落後班級,裏面的學生成績在一中的高三年級算是墊底的,陳令的成績也在年級483位同學里排名450多位,除非發生奇迹才能高考上線。

原本陳令自己都想放棄高考,尋思高中畢業后找份工作,早點賺錢減輕家裏的負擔,卻沒想到父母竟然聘請了一對一的精英家教,那可是180元錢一節課的天價啊,這無疑讓原本就拮据的家庭經濟雪上加霜。

陳令只想哭,視線變得模糊起來。

現在已經被逼上梁山,這高考,無論如何也要上,可陳令心裏真的沒把握,他恨自己不爭氣,也恨自己的頑皮。

初中陳令成績很好,但初三最後一個學期開學前的那個寒假,他跟同學大冷天的在外面瘋玩,結果發高燒住院,從此記憶力減退,學習變得吃力起來。

大病後的陳令依舊很聰明,依舊開朗樂觀,可記性不好在華夏國由應試教育主導的教育體系中,註定無法獲得好成績。

中考失利,家裏花了一萬二千元贊助費才讓陳令就讀一中,這是衡壽縣最好的中學,可他已經沒有了學習的興趣,高中念得很吃力,原本很好的數學也只記得公式,每次看到稍微難一點的試題就發懵,學習成績就不用提了。

作為無權無勢的窮苦家庭孩子,陳令雖然很不喜歡學習,卻也不得不拚命往大學那個獨木橋擠,這算是家裏為他安排的唯一出路。

因此儘管早餐連雞蛋都無法配發給每一位家庭成員,卻也捨得花血本請180元一堂課的精英家教,算算下來,一個學期至少得兩萬多快錢,這可是全家省吃儉用存下來的錢,據說就連陳令大學的學費都已經開始存錢了,可陳令每次看見妹妹陳蓉永遠都只穿舊衣服,甚至穿着自己多年以前的男生衣褲,他就想哭。

這該死的高考!

陳令甚至無法想像高考失利后如何面對雙親,當他提出不念書了到社會上打工掙錢的想法,又會遭到什麼樣的痛責和眼淚。

難道還要復讀一年浪費家裏更多的錢?

陳令不敢繼續深想,緊了緊被寒風凍得有些麻木的雙手,控制着自行車的籠頭,進了衡壽縣一中校門。

……

「大令過年好!恭喜發財!」

猛衝過來一把摟住陳令的是死黨王卓,這也是陳令在學校唯一的朋友,叫起陳令的小名格外有特點,聽起來就是英文裏的「達令」,很有一番曖昧的語調。

「大王過年好!恭喜發財!」

陳令笑着跟死黨拜年,原話奉還,只祝髮財不祝學習。

兩兄弟知根知底,不玩那些虛的。

「同學們,現在距離高考只有短短四個月不到的時間,眼下是最最關鍵的時刻,……」

帶着厚厚眼鏡的班主任黃少奇人有些木訥,但在講台上的動員報告也說得頗有氣勢,雖然這個班的學生除了成績排前幾名的,基本都沒什麼戲,但黃老師依然情緒激昂,彷彿聽了他的動員報告后所有的學生都能考出好成績。

寒假補課的第一天任課老師也在收心,籠統的歸納了高中三年的所學知識,對高考知識重點和未來一學期的複習方向做了詳細的安排計劃,除了語文還有幾課沒有學完臨時加速教授,其餘的所有科目早就在上學期講完,最後一學期基本就是複習複習再複習,當然也少不了題海戰術的折磨,美其名曰是培養學生的考試能力。

中午,因為依然算是過年期間,留校的人很少,包括陳令在內只有寥寥幾人,讓諾大個學校顯得冷清異常。

陳令快速的扒完帶來的午餐,離開學校在附近散步,中午的時間他沒地方可去。

父親陳大仁是供銷公司的水電工,今天要幫公司領導家裏裝熱水器,還是個太陽能的,要求一大摞,中午都回不了家。

母親是橡膠廠職工,廠子倒閉後下崗回了家,靠擺地攤賺錢補貼家用,陳令可不敢這個時候去幫忙看攤,那樣會被罵死。

死黨王卓家境不錯,父親是個小包工頭,接一些土建工程的承包項目,日子比起陳令家裏來過得算是富足安逸,這個時候他當然回家吃飯,雖然也邀請了陳令,但大過年的不能隨便去人家裏吃飯。

於是陳令就只得一個人留校,沿着學校附近的清水河邊走邊看,眼睛到處掃視看有沒有可以帶回家的舊物。

「咦!」

清水河畔的那座老廟拆了!

這座不知道什麼年代的老廟香火一直不旺,自從城東建了座大氣磅礴的「雲浮觀」,這座老廟基本就廢棄了,加之地處偏僻,更加鮮有人來上香。

上學期期末聽說這片區域被徵收了,要開發什麼水景高尚小區,房價還標得忒貴,沒想到這才一個月時間,老廟就已經被拆,顯然是過年期間拆房的民工都放了假,整座老廟還只拆了一半就停了工,殘垣斷壁的看着特別凄涼。

「現在沒人,拆遷現場應該有一些值錢的舊貨吧,去看看。」

陳令心想着撿破爛補貼家用,快步走進拆遷現場。

沒用!偌大個菩薩像竟然不是木頭就是泥巴捏成的,除了砍作柴燒別無用處。

「要是能找到一些銅鼎香爐就好,那玩意值錢,廢銅可以賣到20多塊錢一斤呢。」

陳令小聲嘀咕著,埋頭在老廟遺址上仔細翻找,只可惜這座老廟竟然是泥磚堆砌而成,就連鋼筋都找不到一根,心裏頗為失望。

「咦!那是什麼?」

遠處的泥牆下露出一截白色物體,看起來像是金屬,有一種鋁製品的光澤,陳令立即兩眼放光,那可是七塊五一斤的好東西啊!

忍着手指的冰凍,陳令費力從泥牆中摳出這個東西,見到了它的全貌。

正圓,直徑大概十五厘米,厚度約三毫米,拿在手裏的感覺就像是盛點心用的鋁盤,只是整體都呈平面,不像盛菜碟子那樣周邊有個翹起的弧度。

這鋁盤顯然一直被埋在老廟的泥牆中間,僅僅是讓陳令注意到的那一小截地方顯示白色,其餘部分被黃色的干泥包裹,看起來有些臟。

「管他呢,只要能賣錢就好,這東西差不多有一斤吧,七塊多錢到手了。」

陳令笑着摳了摳鋁盤表面的泥,發現硬邦邦的沾著弄不下來,趕緊去不遠的清水河洗乾淨,這才看出它的本來面目——表面粗糙、不知道被埋了多少年的鋁盤。

帶着得了便宜的心情,陳令又仔細翻找了整個老廟拆遷現場,最後什麼也沒找到,只得拿着這個鋁盤打道回府。

遠遠見到校門,剛剛的好心情頓時消失得一乾二淨。

七塊多錢的撿漏,相對於即將花兩萬多元請的家教,簡直是不值一提。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可這家,不好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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