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辦了你

顧心把半碗水推到趙青青跟前，坐在了她對面。等打掃的夥計們都走了，關起門來又剩下兩個人的時候，顧心讓她拿水漱口，又給她倒了半碗。

「喝點熱水順順氣，然後好好跟我說，到底出了什麼事。」

趙青青淚汪汪瞪了顧心半天，像個木偶似的，木然把水喝了，然後呆愣愣地捋頭髮，一直看着顧心。

半晌，輕輕感喟著說：「你到底哪裏好？」

顧心：「……」

這是從何說起？

為什麼趙青青的目光那麼幽怨？這可不像是「趙爺」的為人呀。

「我的聘禮，你收下了，是吧！」趙青青問。

「嗯。」顧心連忙點頭。

她最近很犯愁的一件事就是那堆聘禮怎麼處置！

堆了滿滿一院子，讓她成天提心弔膽怕丟了，還得在家收留兩個專門看管聘禮的人，很不方便。

夜裏起來解手都擔心聲音太響被值夜的他們聽見！

正好趙青青來了，趕緊商量一下怎麼處理才對。

可是還沒等顧心開口，趙青青就說：「既然收了聘禮，合該按規矩往下走。婚期咱們定一下吧。」

「……？」

顧心想了想，總覺得趙青青哪裏不對勁。之前雖然兩人也說過婚期的事，但那不是為了掩人耳目隨便說嘛。顧心準備是對外將婚期拖上一年再拖一年，能拖多久是多久，她為的是拿這個婚約當擋箭牌，免得過早談婚論嫁。

趙青青也是說着玩啊，可此時此刻，怎麼如此一本正經。

「青青，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越快越好，中秋節就把喜事辦了才好。」

「……今年中秋節？」

「當然。」

「馬上就是，沒幾天了啊！你開什麼玩笑……」

趙青青斬釘截鐵：「我是認真的。」

「你要認真跟我辦婚禮？」顧心茫然。

趙青青一臉嚴肅，告訴顧心她就是認真的。她要去四山村迎娶，讓顧心正式成為她的媳婦。

「青青，辦完婚禮呢？然後你跟我生活在一起嗎？」

「當然。我跟你寸步不離。」

「你住村裏，當村漢？」

「當然。」

「不回京城的家裏了？」

「當然。」

「你這樣做家裏人同意嗎？」

「……」趙青青遲疑一下，「當然。」

爺爺說過，就算她跟顧心成親，也比跟宋恆強。也就是說，爺爺可以容忍假鳳虛凰。

「趙青青你是不是中邪了？」

「我沒有，我就是要跟你成婚。」

顧心發現跟她說不通。這位爺不知道搭錯了哪根筋。

顧心起身：「你先休息休息吧，等你心情好點了我們再談。」

「等等！站住！」

趙青青一把拉住顧心，不讓她出門。

顧心手腕被她捏疼了，練武的人，就算是姑娘力氣也不小。

「收了我的聘禮，想賴賬？你必須嫁給我！」

「你發什麼瘋，我要是不肯呢？」

顧心發現趙青青是真的不正常。

「不肯，我現在就……就辦了你！」

趙青青一使勁，竟然把顧心往床鋪上拽。

顧心死命拖拉着，腦海里冒出一個驚人想法——趙青青不會是……喜歡女人吧？！

那兩個人弄的糊弄人的婚約，糊弄的可不僅僅是別人，而是糊弄顧心自己啊！

「來人啊……」

顧心喊人。她現在是有護院的！

她還隨手把碗摔在了地上，嘩啦一聲，以引起屋外的人重視。

「東家，怎麼了！」

房門被從外打開，兩個護院沖了進來，他們剛從前頭大堂輪換下來準備休息，沒想到後院竟然發生狀況。

一看顧心正被趙青青往床上拽，倆人才不管趙青青是男是女呢，立刻上去動手救人，同時又招呼其他同伴。

趙青青冷笑：「什麼阿貓阿狗也敢跟我動手！」

丟開顧心，就跟倆護院打了起來。

屋子挺小的，根本不夠三個人施展開拳腳，顧心直往牆角鑽，卻時時面臨被波及的危險。想鑽空子溜出屋去也不行，根本沒空子可鑽。

看看戰況，趙青青還真不愧是將門出來的，倆護院打她一個都打不過，這個被踹一腳，那個被拍一巴掌，雙雙落在下風。

其他護院聞訊趕來，奈何屋子小也擠不進，一旦擠進來更亂了。

屋裏的桌椅都被掀翻。

正亂七八糟的時候，門外一聲大喊。

「心兒丫頭，怎麼了，誰撒野呢！」

顧剛來了。

他站住門口看一眼戰況，立刻讓那倆護院都出來，「你們下去，你們不是她對手！」

倆護院努力脫出戰團，趙青青卻打得起勁，追着倆人不讓走，拳腳招呼得挺狠。

顧剛一個滾地衝進了戰團，腳尖一勾，一個巧勁把護院甲踢出門外，然後自己迅速補進空檔，接了趙青青的招。

這時另一個護院乙也終於鬆了口氣，趕緊跳出門外。

顧剛幾下猛拳把趙青青逼到屋子角落，「心兒丫頭出去！」

顧心連忙溜著另一側牆根飛快逃離現場。

真意外！趙青青竟然說動手就動手。

真意外！她功夫還不錯。

真意外！顧剛功夫竟然比她強。

顧心恍惚地站在院子裏搓手。

她上輩子是打過不少架，但都屬於街頭鬥毆，這種帶武功的她應付不來，只能瞪眼看着。

屋裏頭一陣子乒乒乓乓。

顧剛真是全程壓制對手，趙青青被他逼得幾乎沒有還手之力。

「剛叔，別傷着她！」顧心連忙提醒。

顧剛卻連續幾個猛招，把趙青青打趴下了。

「拿繩子來！」

院裏剛移栽了兩棵樹，捆樹苗的繩子正在地上扔著沒收拾，護院扔繩子進去，顧剛把試圖跳起來反抗的趙青青給捆了。

顧剛動作趕乾淨利索，嫻熟得很，讓顧心真是刮目相看。早知道剛叔這麼厲害，應該委以重任啊，光讓他看門豈不是屈才大發了！

「行了，都散了，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顧心不能讓大家圍觀伯府小姐被捆的模樣啊，連忙散了人手，自己重新進屋。

有顧剛在，倒是不怕了。

趙青青當了俘虜，瞪着顧心一臉怒氣。

顧心請顧剛把她扶到床上坐着去。

「青青，你要是不肯跟我說實話，我就這麼捆着你罷了。然後我會給李望川世子送信，請他將你接回京去。咱們的交情，就此算了吧。」顧心又不是泥捏的，她此時也生了幾分火氣。

好端端的，趙青青跑到她跟前來發什麼脾氣呢？在她這新開張的地方又是打又是砸的，要不是有顧剛在，沒人壓製得住這位爺，是不是趙爺還要真的「辦了她」不成！

這樣的義妹，真是伺候不起。

顧心甚至有一種喪氣的揣測——她對於趙青青來說，是不是一時興起找到的玩物？過家家酒似的結拜，商量所謂婚約也是玩鬧，等人家心情不好了，就可以恣意跟她撒潑胡鬧，而她完全沒有任何還手的餘地？

誰讓伯爵府高高在上，她不過是個卑微的小村姑呢。按世俗的眼光來看，人家肯跟她說話，都是給她臉面。

「剛叔，勞煩你看管她一下吧，有什麼事再來找我。我去忙了。」

顧心挺沮喪地往外走，離開時沒有關門。

院子裏人來人往的，大家都在跑動做事，開着門是為避嫌。不然顧剛跟趙青青孤男寡女同處一室，以後是說不清楚的麻煩。

趙青青一言不發地瞪着顧心走掉，氣呼呼，嘴巴噘老高。

顧剛不知道她是誰，也不稀罕問，兢兢業業地履行護院指責，就站在屋子門口看管而已。

院子裏人聲嘈雜，小房間里卻是安靜，倆人誰也不說話。

一直如此，直到日頭偏西，暮色將至。

趙青青肚子餓了，咕嚕嚕叫喚起來，而且一聲大過一聲。

此時卻正是晚飯時間，美食城裏客人不少，大家都忙着，誰會伺候趙大小姐吃飯啊。

趙青青這回出來，一天就能趕到的路程她走了幾日，灰心喪氣地走走停停，然而心情差也沒耽誤她吃飯，甚至吃得比平日還多，美食能夠一定程度讓她忘記憂愁。

這是出門后第一天挨餓。

前胸貼後背的滋味不好受，她連生氣的力氣也沒有了。開始挺直著背脊坐在床邊，後來也委頓下去。

「喂，有沒有吃的？」

趙大小姐實在餓不起了，覺得自己隨時要昏過去，於是跟顧剛搭話。

顧剛恪盡職守，不開言。

「你們是不是想餓死我？你不知道我是誰，顧心知道，她不敢餓死我的，你最好告訴她一聲，就說我餓了。」

趙青青絮絮叨叨地說，顧剛就是不搭理。

最後趙青青不吭聲了，因為說話耗費體力，她更餓。

靠在床頭，她閉目養神，想把飢餓的滋味消解。可是餓這種東西，越是在意，越是強烈。

趙青青難受死了。

偏偏這裏還是美食城後院，各種濃郁的飯菜香味隨風飄過來，順着洞開的房門直鑽鼻孔，更加讓她感到煎熬。

時間一點點過去，夜色漸濃。

換班下來的夥計回來這邊院子裏，開始吃晚飯了。這院裏有個小廚房，就是內部人員用的，大鍋菜一炒，滋啦啦的響聲，夾雜着香氣衝擊著趙青青感官，這比美食城飄來的香味還令她難受。

隨後就傳來夥計們吃飯的歡聲笑語，吧唧嘴的咀嚼聲，喝湯的呼嚕呼嚕聲，趙青青受不了了。

「我要吃飯！誰給我端飯過來，賞銀十兩！」

十兩銀子，她就是隨口說出的小數目。但對於這裏的夥計們來說可是大數。

隔壁吃飯說笑的聲音暫停。

可不等趙青青再加利誘，顧剛終於開口了。

「沒有東家的吩咐，誰敢自作主張，我先踢他十腳！」

趙青青氣得跳起來。

可是她手腳都被捆着，這一跳，飢餓之中掌握不好平衡，砰一聲摔在了地上。

顧剛也不去扶，就任由她躺在地上獃著。

這一躺，就一直到了顧心忙完。

前面打烊，已經是一更天了。

顧心捶著酸疼的腰回到後院，看見顧剛，才想起來趙青青這檔子事。

不好意思，她忙起生意來就把一切都給忘了。

當時的火氣散了，顧心笑眯眯進房，點了燈，看見趙青青躺在地上。

「她餓了要吃的。」顧剛言簡意賅。

顧心就基本推測出是怎麼回事了。

「要吃的呀，行，等我親手給你做兩道菜。」顧心親手上前攙扶趙青青。

趙青青這時候餓壞了，戰鬥力下降，壓根也不反抗，就老老實實被顧心扶到了床上坐着。

顧心轉身去了小廚房。

半個時辰后，又端著一托盤飯菜回來。

晶瑩軟糯的白米飯，鮮辣軟嫩的家常豆腐，綠油油的清炒時蔬，素錦白菜蘿蔔湯，香蔥爆炒嫩羊肉，還有一盤刀工細緻的溜腰花。

「都是鄉下家常菜，趙爺您要是不嫌棄，跟我一起吃？」

顧心搬了小桌子到床邊，擺好碗筷，自己先坐下吃。

熱騰騰的食物香氣，衝進趙青青鼻子裏。

她吞了一下口水，直勾勾盯着飯桌。

顧心有滋有味地吃着，還讓人拿了半壺甜酒過來。

「這是本地一家小酒坊產的，算不上佳釀，但甜絲絲的不上頭，挺好喝的。」她跟趙青青介紹。

趙青青忍不住了。

「……我想吃。給我鬆綁。」

顧心咬一口蔥爆羊肉，「我怕你打我。」

「我不打了。」

「那你吃飽了又想』辦了我』怎麼好呢？」

「……我不會！」

「喊什麼？你落在我手裏，想吃飯，叫聲姐來聽聽。」

「……」

趙青青委屈地眨巴大眼睛。

顧心繼續吃，吃得很嗨。

終於聽到趙青青低低喊了一聲「姐姐」。

「這還差不多。」顧心知道也不能把她逗急了，點到為止，笑呵呵給她鬆開繩子。

門口顧剛有些緊張地盯着這邊，生怕趙青青一掙脫束縛就要動粗。

結果，趙青青剛鬆開手，腿上繩子還沒解呢，就迫不及待開始對付桌上的飯菜。

連新筷子都不要，直接抓過顧心的筷子大吃起來。

唏哩呼嚕……

她一陣猛吃，看樣子是真餓了。

一桌菜顧心動了三成不到，被她風捲殘雲，眨眼間消滅精光，連帶着半壺甜酒也全都進了她肚子。

顧心重新坐下來，托著腮幫子問：「現在可以說了吧，你為什麼要急着成婚？」

趙青青半天以來經歷情緒大起大落，餓慌了之後又酒足飯飽，彷彿經歷了半程人生一般，跌宕起伏的，感慨萬千。

再看顧心，竟然能夠心平氣和了。

她不知道這是顧心故意磋磨她心理的結果。

嘆口氣，直言：「你嫁為人婦，宋四哥總不能再娶你。只可惜我不是個男的，娶了你也沒用，又不是真成親。」

很沮喪地，趙青青把自己攤平在床上。

她感到很深的疲憊。

就算她這麼胡鬧，宋恆也是不可能回心轉意的吧？

就算沒有顧心，難道，她就能當上宋四夫人？

宋恆根本就沒拿正眼瞧過她！

「我太卑鄙了，我沒辦法讓宋四哥喜歡我，就來找你麻煩，我真壞啊——」

趙青青哇一聲又哭起來。

顧心聽了一個心驚膽戰。

趙青青？宋恆？

原來趙青青屬意的是宋恆，不是李望川嗎？之前打探李望川的行蹤，其實是為了宋恆？

顧心有點汗顏。

她連自己跟李望川的關係都還沒向趙青青解釋過，更別提宋恆了！

不過……

好像趙青青已經知道她跟宋恆的事情了，不然也不會有這一場大鬧。

「其實……青青你聽我說。」

顧心擺擺手，讓顧剛離開了。

房門關起來，顧心輕聲跟趙青青說心裏話。

「當初和你商定假婚約，我也是為了逃避宋四爺。可能，這其中你誤會了什麼……」

趙青青哭聲戛然而止，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

在她淚汪汪大眼睛的注視下，顧心把自己和宋恆從開始到現在的事情，簡要說了一下。

主旨就是——她不想跟宋恆瓜葛太深。

趙青青的淚水漸漸收起。

「原來如此……」她喃喃地，起先還有些希冀的光在臉上，後來苦笑着搖搖頭，「算了，就算你不肯，他也不會罷休的——他就是那種一往無前的性格。」

她拉起顧心的手，「姐，今天是我錯了，你這屋裏損了什麼東西，我加倍賠給你。」

這樣的直率，倒是讓顧心有點不好意思。

先前，她還曾揣測趙青青是不是將她當消遣玩物。

原來人家大小姐是為情所傷，這場大鬧也情有可原了，何況，能這麼快就道歉……真不是一般女子做得到的啊！

顧心代入自己，幻想一下自己遇到這種情況，未必真能這麼快想開。

於是對趙青青的喜歡，倒是真心又多了幾分。

「你喜歡宋四爺，跟他也門當戶對，一時受挫又有什麼關係，感情這種事說不準的，現在覺得遠在天邊的人，說不定時移世易，以後就能白頭偕老。」

「謝謝你。」

趙青青道謝，但滿臉都是不肯相信的自暴自棄。

顧心再三鼓勵，趙青青也提不起信心來，顧心也就不再勸了。連她自己都還沒處理好宋四爺，又鼓勵人家小姑娘幹什麼。

這尷尬的三角戀……

「不管以後如何，我挺想交你這個朋友。你現在心情不好，不如就在我這邊散散心。我這裏的護院你也看見了，身手說不上多好，你要是願意，留幾天，幫我訓練訓練他們？」

顧心給趙青青找事做。

人在傷心的時候，有件事可做，才能快點振作起來。

趙青青果然有了點興趣，想了想，點頭同意。

顧心就把她留在了美食城當護院教頭。

讓伯爵府小姐給自己幹活，這也就是顧心膽子夠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