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祭天

剛走出幽景宮，一陣冷風迎面吹來。

寒風蕭瑟，不知不覺道路兩旁的樹木已經落下不少樹葉，剩下的已經枯黃，在寒風中搖搖欲墜。

抬手，拉住身邊的人，微微收緊手掌。

殷無離的手冰冷徹骨，感覺不到任何溫度。

「無論如何，當年的真相會大白天下。」

這件事積壓在殷無離心裏這麼多年，面對殺父之仇，卻不能殺之報仇，為了活命，為了積蓄實力，不得不忍耐，一邊面對北殷王的暗殺，一邊調查真相。

十多年的隱忍和痛苦，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在渠國的一年中，洛水心就已經苦不堪言，無法想像小時候的殷無離，是如何度過那段時間的煎熬。

北殷王和太后聯手，欺騙了天下人這麼多年，但不會一直欺騙下去！

殷無離身體微微一震，緊握著洛水心的手，抬起來放在唇邊，輕輕吻了一下。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一片雪花落在洛水心頭上，他輕輕為其掃去，揚唇笑了一下。

「馬上便是冬至了。」

眼中，綻放出一陣精光，夾雜着翻滾的殺意和陰暗的氣息，周身的氣息一瞬間變得瘋狂，彷彿壓抑了十多年的憤怒，傾數爆發。

但視線一落在洛水心身上，周身的氣息瞬間收斂，像是一直被瞬間順毛的巨狼。

「心兒告訴無一了嗎？」

「嗯。」

洛水心微微點頭，抬起手來，一片雪花落在掌心，慢慢融化。

是時候了。

第二天，在天寶樓中煉丹的無一上奏，求見北殷王。

長生不老丹馬上就要煉成，只差最後一件事，便可大功告成。

北殷朝從建立開始，便延續了以前的習慣，除了秋獵之外，最隆重的就是冬至祭天。

作為北殷重大的祭祀，與商場交流，由朝廷籌備，北殷王親自主持，除了彰顯對上蒼哺育萬物的感恩之情，更重要的是祈求第二年風調雨順。

祭天禮繁瑣複雜，從準備到完成，需迎神、行禮、獻祭多個工序。

最開始，北殷王每年都按照規矩舉辦，親自出面，但很快，他就厭煩了長達一整天的祭祀工作，很久沒有露面了。

無一站在宮殿中，一身長衫顯得空空蕩蕩，身材瘦削。

「皇上，長生不老丹乃是上天賜予的寶物，本就不需要珍奇的寶物煉製，最重要的是心意。再過幾日就是冬至，若是皇上在那日祭天中，讓眾位仙官看到皇上的誠意，相信一定能煉製成功。」

北殷王眼中露出幾分懷疑。

「只是這樣就可以了？」

無一臉上雲淡風輕，看不出任何情緒，堅定道：「草民已經煉製好丹藥，只需引仙氣入丹，便可大功告成。」

北殷王仔細地看着他，卻看不出任何端倪。

「朕便相信你一次，若是煉製不出長生不老葯，你應該知道下場！」

無一拱了拱手，恭恭敬敬道：「是。」

大雪連續下了祭天，北殷中卻十分熱鬧，尤其這次的祭天中，北殷王會出面親自舉行，而且到時會開放部分區域，就算是尋常百姓，也可進入觀看，可謂聲勢浩大。

不少人都激動萬分，絲毫感覺不到寒氣，都在為了祭天準備。

冬至日。

洛水心剛起身，外面還飄着小雪，屋檐上堆積著厚厚的積雪，就連院子裏還沒有枯萎的草木，也被雪花掩埋。

昨天的雪下得尤其大，她竟然一點也感覺不到寒冷。

洛水心轉頭看去，才發現房間中多了兩個火爐，正在源源不斷地提供熱源，難怪會這麼暖和。

記得昨天，好像還沒有。

「洛姑娘。」正想着，宮女走進來，手裏拿着銅盆和毛巾，笑着道：「時候不早了，昨天洛姑娘吩咐，讓奴婢這個時候叫您呢。」

洛水心點了點頭，她一向怕冷，這幾日天氣轉寒，讓她早上經常長睡不醒，身上的傷口也開始泛疼。

「昨天加了火爐？」

「是啊。」宮女放下手中的東西，道：「是世子殿下特意吩咐的，說洛姑娘怕冷，不能受涼了，加了兩個火爐，每隔一個時辰要過來看看，開窗換氣。」

殷無離？

洛水心接過她手中放好火炭的暖手爐，確實感覺昨天晚上格外暖和。

「世子殿下還送來了葯，說是可以祛濕。」

說着，拿出一個白色小瓷瓶。

洛水心微微一愣，沒想到殷無離就連這個都想到了。「他人呢？」

按照他的性格，肯定會親自送過來，怎麼會讓別人代勞？

「今日是冬至，朝廷中所有人都在準備祭天的事，尤其今年皇上親自主持，更是需要多準備。不過殿下特意吩咐，還派來了侍衛，保護小姐。」

洛水心微微揚起眉，轉頭朝外面走去。

才剛出卧房，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外面。

外面銀裝素裹，但是站在大堂中的人穿的十分單薄，一身黑衣，身材有些過於瘦削，手中握著一柄短劍。面色冰冷，眼底沒有任何波瀾，看不出情緒，彷彿任何事情，都引不起她情緒的變化。

「阿九。」洛水心心情大好，抬腳走過來。

一直垂眸不說話的人眼睛微微一亮，迅速抬頭看來，眼中少見地多了幾分情緒。

「洛姑娘！」

她快步走過來，激動地在距離洛水心兩步的地方停下，激動地彎下腰。「我一定會保護洛姑娘的。」

在知道洛水心和殷無離的計劃之後，她主動找到了世子，請求入宮，保護小姐左右。

一年前涼城，她不在身邊。

這一次，她就算豁出性命，也會保護好洛姑娘。

洛水心只是微微一笑。「今日北殷祭天，不會有危險的，不過我好久沒有見你了，這幾天你跟在我身邊也不錯。」

「是。」

洛九壓制着心裏的高興，鎮定地點了點頭。「今生今世，阿九都會一直跟隨在姑娘身邊。」

宮女笑着走上前來，道：「祭天儀式馬上就要開始，洛姑娘要過去嗎？」

「再次之前，我還有另一個地方要去，你留在這裏。」說着，轉頭朝洛九看去。「阿九，你陪我一起過去吧。」

「是。」

—

北殷聖壇，從半月前，就已經開始準備祭天的事宜，重新修正，裝飾，看上去恍然一新。

中央堆放着不少祭品，侍衛將通道和聖壇團團圍住，再繼續向外，天還沒亮，就已經站滿了人。

一聽說這次北殷王會到場，甚至有人從昨天開始，就在這裏等候。

洛水心帶着洛九從偏門走進來，一眼就看到文武百官已經等候在聖壇周圍。

「淵戈」和「流刀」幾人站在最外圍，注意洛水心的視線，朝她微微點頭。

洛水心看了一眼，繼續朝前面走去。

現在朝廷中的人還不知道幾人已經離開，雖然平時可以隱瞞，但現在卻必須露面，不過只有一天，只要易容換上衣服之後，就可以瞞過所有人。

來到殷無離身邊，才剛剛站定。

「準備好了？」

「嗯。」她微微一點，抬頭看去，聖壇上已經準備完成，只等北殷王入場。

一直到正午，聖壇外傳來一陣奏樂聲。

洛水心回頭看去，還未見到人，文武百官紛紛下跪。

「皇上萬歲，萬萬歲。」

身穿盔甲的侍衛齊步走進來，動作整齊劃一，太監和宮女手持華蓋，簇擁著龍輦，浩浩蕩蕩，多達數百人。

北殷王一陣明黃色袞冕，臃腫的身材癱坐在龍輦上，神色灰敗虛弱，眼中露出幾分不耐煩。

若不是為了長生不老葯，他怎麼可能會過來？

「無一。」他冷哼一聲。「記住你答應朕的話！」

跟在後面的無一還是一身輕易，緩緩道：「是，如果上蒼感受到皇上的誠意，定會賜予長生。」

說着，抬腳朝前面走去。

看到殷無離和洛水心的身影，和他們對視一眼，微微點頭。

繼續向前走去，見皇子和公主正在第一排。

無一視線一掃而過，落在殷永塵的身上，微微皺眉，眸色幽暗了幾分。

這幾日他雖然留在皇宮中，卻因為一直留在天寶樓中，遲遲沒有和殷永塵見面。

這個就是哥哥的主子嗎？

殺了哥哥的人……

他看了一會兒，慢慢收回視線，跟着北殷王走上聖壇。

「祭天開始——」

北殷王勉強從龍輦上走下來，才剛走了幾步，就氣喘吁吁。

雙手拱起。

公公在一旁尖著嗓子道：「皇皇上天，照臨下土。祈上蒼眷顧北殷，集地之靈，降甘風雨，國泰民安……敬拜迎於郊，以正月朔日迎日於東郊。」

北殷王對着神牌微微彎下腰。

「願上蒼眷顧。」

咔嚓——

話音剛落，神牌瞬間斷裂，落在地上。

清晰的聲音，傳入每一個人耳中。

聖壇之上，一片寂靜，震驚地看着北殷王和那落在地上的半截神牌。

斷了？

這在祭天之時，可是不祥之兆。

周圍立即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到底是怎麼回事？神牌竟然斷了？」

「難道北殷即將迎來災禍？」

「到底是怎麼回事？」

北殷建立以來，從未出現過這種事。

不僅周圍的平民百姓，就連文武百官也神色一變。

北殷王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出面，沒想到竟然就出了這種事，更何況，還是當着這麼多百姓的面。

要是傳出去……

北殷王也傻眼了，沒想到竟然會變成這樣，迅速抬高聲音，「在朕的治理下，北殷風調雨水，國泰民安。上蒼已經被朕的誠意感動，定會保佑北殷，保佑所有人！」

所有人一片安靜。

正要歡呼，一個聲音突然傳來。

「誠意？我可看不到半分誠意！」

不大的聲音，幾乎傳到每一個人的耳中。

所有人迅速回頭看去，卻見一個老者從外面走進來，戴着斗笠，穿着十分普通，白髮蒼蒼。

剛走進，幾個侍衛迅速上前擋住他。

「這不是你能來的地方，滾出去！」

「住口！」恭王爺迅速走上前，怒斥道：「這位可是王爺！陛下的皇叔！」

幾個侍衛嚇得臉色大變，慌張地退了回去。

老岩抬頭，視線在所有人身上掃了一圈，看到站在其中的洛水心和殷無離，稍稍鬆了一口氣，還好自己趕到了。

之前收到洛丫頭書信，想要將十多年前，晉王的事情做一個了結，希望他能到場。

當初老岩會選擇離開皇宮，浪跡天涯，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發現晉王的死不對勁，隱約察覺到了一些。

但那時北殷王登基，一朝權勢滔天，他沒有證據，只好離開。

可沒想到，洛水心和殷無離竟然會選擇在這個時候。

他猶豫了一段時間才下定決心，剛來到聖壇外，聽見北殷王那番話，一想到這一路上聽到的那些事，更是氣急敗壞。

北殷王竟然為了什麼長生不老葯，差點殺盡術士，攪得民不聊生，他竟然還敢說出這番話來！

「在場所有人，最不該說出這句話的人，究竟是你！」老岩氣沖沖地抬腳走過去。

北殷王聞言，轉頭看來，一看到老岩，眼中露出幾分不悅。

「原來皇叔回來了，是為了祭天而來？」

老岩握緊拳，直接走上天台。

「我若是再不回來，不知道所有人要被你騙到什麼時候！看看你幾年來做的荒唐事，你說出這番話，不會心虛嗎？」

北殷王臉色微變，呵斥道：「皇叔，現在正在祭祀上蒼，可不是你胡鬧的時候。來人，將他帶下去！」

說完，卻沒有等來任何回應。

「怎麼回事？！」他氣急敗壞地叫罵起來。「你們還愣著幹什麼？把他抓起來！」

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皇上。」正在這時，殷無離抬腳走上前來，目光冰冷。「祭祀神牌無故斷裂，皇上或許應該更有誠意，對那些慘死在皇宮中的術士，還有……」

說到這兒，殷無離微微停頓了一下。

「還有十多年前，晉王的死，也需要一個解釋。」

什麼！？

文武百官和不少百姓頓時嘩然！

北殷王臉色頓時大變，震驚地朝他看去。「你這是什麼意思？」

殷無離的目光更加冰冷，聲音擲地有聲，周身的怒氣沸騰，撕裂空氣。

「晉王的死，是不是和皇上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