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滾出匈奴(一更)
遲到東方的天邊見白,洛水心和淵戈終於帶着救出來的道爾和流刀幾人回到領地。
才剛走進去,正準備叫幾人去休息,一個士兵卻匆匆跑來,神色慌張。
「不好了,殿下,大皇子將道爾和流刀被抓的事,都告訴了單於。現在單於覺得殿下派手下的人故意挑撥同北殷的關係,妄想挑起戰亂紛爭,正在大發雷霆。」
淵戈聞言,微微皺起眉來。
知道流刀和道爾被抓之後,他並未告訴單於,就是有這方面的顧忌,可沒想到大皇子都爾塔竟然將事情捅了出去,真是不嫌事兒大!
這段時間,他逐漸嶄露頭角,支持聲也越來越多,不少人開始支持他成為新的單於,難怪都爾塔卻會如此緊張。
淵戈轉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幾人,道:「你們隨我一同過去,向單於解釋清楚。」
隨後,便帶着所有人朝着單於居住的宮殿而去。
說是宮殿,但也是由帳篷搭建而成。
匈奴人都是游牧民族,從來沒有固定居所,就算是已經建立起的渠國也是如此,隨時可能會遷移,所有的住房都是用帳篷代替。
單於居住在領土正中央,高高的帳篷上掛着彩色的旗幟,地上鋪着最好的皮毛,漂亮的珠子和瑪瑙都裝飾在帳篷周圍,極其華麗。
洛水心雖然在這裏住了將近一年,卻並沒有和單於見過面。
幾次從這裏路過,都能聽到裏面單於的怒喝聲,是個脾氣暴躁,同大多數匈奴人一樣的君主。
淵戈讓門口的人通報了一番,便帶着人走了進去。
巨大的帳篷足有洛水心居住的十多倍,地上鋪滿了琳琅滿目的寶物。
繼續朝裏面走去,還沒有見到人,就先聽到了一陣說話聲。
「父王,我早就覺得淵戈這人絕對沒有這麼簡單。您別忘了,他的生母可是一個漢人,怎麼可能幫助渠國一起攻打北殷?」
「上次他隻身一人闖入北殷,將幾名大將都救出來,還能全身而退,大家都覺得奇怪嗎?那些人可都是戰俘,都被關起來了,他一個人是怎麼將人救出的?一定是和北殷的人勾結!」
「還有他一年前帶回來的那個女人,實在奇怪。就是因為有她,淵戈才會一而再,再而三拒絕和流螢的婚事。」
洛水心聽見這話,轉頭朝一旁的淵戈看去,卻見他臉上神色如常,似乎早就已經習慣了都爾塔的話。
匈奴並不像北殷一般以長幼為序,立大皇子為太子,日後登基。
在匈奴,能力便是一切,歷代單於都是能者居,如今淵戈異軍突起,難怪大皇子會如此緊張。
一邊想着,洛水心跟淵戈朝裏面走去,抬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都爾塔,對於心中的猜測更加肯定了。
只見眼前的都爾塔身材高大,甚至比流刀幾人還要高上大半個頭,身材壯碩,披着毛皮,更是顯得虎背熊腰。
往那兒一站,便已經氣勢十足。
這是匈奴最喜歡的人,看來在淵戈出頭之前,他應該是最受歡迎的皇子,也是最有望成為下一屆單於的人。
淵戈站定,抬起右手握拳,在左胸上輕輕敲擊了一下,身後幾人也以同樣的動作,彎腰行禮。
單於轉頭看來,詢問道:「聽說你的人昨天去北殷,還被抓住了?是怎麼回事?」
他的目光陡然變得鋒利,直指淵戈。
淵戈點了點頭,並沒有否認。
「前段時間有不少牧民莫名遭到攻擊,身上的東西也被搶走,父王應該知道。我命人尋了幾日,才終於找到動手的人,他們竟然是一個名叫暗樓的組織。我擔心這些人會對渠國不利,便讓人前去查探,沒想到一不小心被人抓住了。」
「父王放心,這個叫暗樓的地方,和北殷朝廷之中似乎並無干係,而且現在人已救出。」
「你怎麼知道沒有關係?」
都爾塔不滿道:「私自帶人闖入北殷,還起了衝突,要是被北殷朝廷中的人知道,到時候又要說咱們渠國先動手挑釁,撕毀條約,到時候被人該如何看待我渠國?」
他狠狠瞪了一眼淵戈。
「弟弟雖然聰明,但行事未免太過衝動了,陷渠國於不義啊。」
單於聞言,立即皺起眉來,臉色不愉。
「單於。」
正在這時,洛水心抬腳走上前來,抱了抱拳,道:「我覺得三皇子此行,反而是對渠國有利。」
聽見這話,單於轉頭朝她看來,微微眯起眼睛。
只是因為滿臉絡腮鬍,看不清臉上的表情,眼中閃過一道暗光,上下將洛水心打量了一遍。
「你就是淵戈以前帶回來的那個女子?」
洛水心點了點頭。「我姓洛,單名一個忘字。」
「你剛才那番話,是什麼意思?現在我渠國和北殷剛剛交好,若是渠國貿然動手惹怒北殷,先撕毀條約的就是我們。我渠國最守承諾,若是傳出去,可是會顏面盡失,何來的好處?」
洛水心微微一笑,道:「先撕毀條約的,應該是北殷才對。渠國的牧民被打傷人,卻是北殷動的手。三皇子一路追查,找到這個叫暗樓的地方。渠國向來團結,怎會容忍自己人受欺負?單於可讓北殷交出暗樓的人,若是他們不放,便是北殷之過。渠國於情於理,都站得住腳。」
「更何況……」
洛水心聲音停了一下,嘴角的弧度又揚起幾分,緩緩道:「以渠道此時的兵力,如何還會害怕一個北殷?」
話音剛落,帳篷中立即安靜下來,針落可聞,誰也不敢開口。
半晌,單於突然大笑起來。
「沒錯,你說的句句在理!我渠國又怎會害怕一個北殷,更何況還是此時的北殷!」
眾人皆知,此事的北殷王事事聽術士的讒言,早就已經昏庸無能,民不聊生。
就算是匈奴此時攻打進去,佔領北殷,也只會被傳推翻暴政,或許還要感謝他們呢。
單於早就有心思要攻,卻因為一年之前同北殷的議和,不得不暫時壓制。
此時一聽洛水心的話,頓時醍醐灌頂,明白過來。
「現在我總算明白,為什麼淵戈會把你留下了,確實值得。不過,你是北殷人,就不怕我真的把北殷踏平?」
洛水心眼中一片冰冷,淡淡道:「朝代更替是必然,無論是誰,只要人民安居樂業,就是好君主。如果單於到時真的治理不好,也是一樣的。」
單於聞言,臉色微微一變。
這洛忘,竟然敢當着他的面,說他就算攻下北殷,以後也會被人更替。
簡直膽大包天!
單於盯着洛水心看了一會兒,見對方竟然絲毫不退步,緩緩道:「這番話,我還是第一次聽,但確實有道理。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都爾塔站在一旁,聽見這番話,心中更是不滿。
「父王,就算是那個所謂的暗樓先動的手,按照之前定下的規矩,也應該先同北殷溝通,如此擅自做主,很有可能會……」
「夠了!」
剛說到一半,卻被單於直接打斷,不滿道:「我什麼時候教過你如此膽小怕事?以渠國的兵力,我們什麼時候害怕過北殷?就算引起紛爭又如何?以北殷現在的情況,將其取而代之,亦未嘗不可!你應該向你弟弟學習一下,不然,難成大事!」
都爾塔頓時語塞,握緊了拳,憤恨地轉頭朝淵戈和洛水心的方向看去。
縱然心中有再多不滿,也只能點了點頭。
「孩兒謹遵父王的教誨。」
詢問過暗樓的情況之後,單於才終於讓他們離開。
洛水心和淵戈剛剛從帳篷中走出來,此時外面天色已經大亮。
迎面,就看到等在外面的流螢。
她似乎已經等了一會兒了,連忙走上前,將兩人打量一遍。
「你們沒事吧?今天一大早,就聽人說你們一起去涼城救人,我一直放心不下,為何不叫我一同過去?」
淵戈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淡淡道:「不過救幾個人,我們能自己解決。」
感覺到明顯疏遠的態度,流螢微微皺起眉,有些不滿道:「淵戈,我有事情要和你說。」
聞言,洛水心連忙抬起手。
「那我就先走了。」
說完,不等淵戈說話,就迅速轉身離開。
等人走了,淵戈才轉頭看向眼前的流螢。
「你要跟我說什麼?」
流螢見他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心裏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上前一步。「你覺得我騎射如何?」
淵戈如實道:「幾里之外,可一箭封喉,可說是百步穿楊。」
「那我武藝又如何?」
「我之前看過你同幾個手下的較量,就算是男子,也不是你的對手。」
流螢滿意地點了點頭,「我要無論武藝還是騎射,都是舉國佼佼者,為何你還是不喜歡我?」
淵戈聞言,有些無奈,看着流雲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個孩子。
「喜歡一個人,並非靠這些。」
「那還能是什麼?」
「我問你,你為何喜歡我?」淵戈詢問道。
流螢微微皺起眉,仔細想了一會兒,才道:「你雖然不是渠國中最高最強壯,力氣也不是最大,但是卻十分聰明。你的帶兵打贏北殷,逼迫他們獻出寶物求和,我想,必然是有了得之處,我便喜歡你了。對,就是如此。」
「只是這樣?」
流螢坦率地點頭。「還能是什麼?」
淵戈無奈地笑起來。「等你以後遇上真正自己喜歡的人,就知道了。」
說完,繞開她朝遠處走去。
流螢站在原地,心中不解。
自己喜歡的人就是淵戈啊。
阿爹說,淵戈有勇有謀,前途無量,就連阿娘和身邊的人也都這麼說,她見淵戈眉目清秀,十分順眼,便是喜歡了,哪有這麼多問題?
周圍的人不都是這樣嗎?
她歪了歪頭,怎麼都想不明白。
抓住那幾個人之後,牧民們終於放了心,漸漸回到以前放牧的地方,過了幾天,沒有人受到攻擊,才漸漸回復以往的平靜。
清晨。
洛水心猛地睜開眼睛,瞳孔緊緊縮成一點,眼中帶着幾分慌張,臉色蒼白。
她躺在床上,深深吸了一口氣,彷彿還能感覺到身上傷口傳來的痛楚。
在夢中,她竟再一次夢到一年前在涼城外,森林中發生的一切。
鋒利的刀不斷砍在身上,背後的駱大富一點一點倒地,而她卻無能為力……
沒有人幫她,她只能靠自己。
過了一會兒,洛水心的心情才漸漸緩和下來,翻身坐起,眉心緊緊皺着。
她已經很久沒有再夢到那天的事了,或許是因為那日他們一起去了那片森林,回來之後,連續幾日,都會再度回想起這個夢魘。
每日清晨都會驚醒。
洛水心站起身,隱約能聽到外面的說話聲,夾雜着笑語,心情漸漸平靜下來,抬腳朝門口的方向走去。
檢查了一遍之前被放在土中培育的小麥,蓋在上面的一層細土被拱開,露出了細小的尖芽。
看着眼前磅礴的生命力,洛水心微微一笑。
看來小麥並非不可種植,或許能用這個,改善渠國的生活。
洛水心昨天澆了一些水,在皮子上戳了幾個洞,再重新蒙上。
剛剛做完這一切,外面突然傳來一個叫喊聲。
「洛忘!你給我出來!」
洛水心動作一頓,轉頭朝外面的方向看去。
掀開帘子,只見一個十分高大強壯的男人站在外面,正是都爾塔。
他怒氣沖沖,身邊還跟着幾個人。
來者不善。
洛水心視線在他們身上一掃而過,眼底閃過微光。
「不知道大皇子來此有何貴幹?」
都爾塔滿臉橫肉,怒氣沖沖。「今天我過來,就是要把你趕出渠國!」
洛水心聞言,卻並不驚訝。
幾天前在單於面前時,都爾塔受挫,洛水心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天。
都爾塔揚起手臂,高聲喊道:「大家快過來看看啊!這個人就是三皇子帶來的那個漢人!之前大家出去放牧,不是經常會被襲擊嗎?很有可能就是她和北殷人勾結做出來的,大家可千萬要小心啊!」
「回想一下,過去來到渠國的那些北殷人,都做過什麼事?你們不能相信她!」
周圍陸陸續續走來不少人。
王子更加得意,說得冠冕堂皇。
「這裏是渠國的領土,怎麼能讓給這個北殷人來居住?當初我們救了她,她就應該感恩戴德,可沒想到,她竟然還在這裏白吃白喝一年,什麼都不做!這就是那些北殷人最喜歡做的事!不將她趕出渠國,大家難得安寧。」
所有人聽見這番話,都竊竊私語起來。
見狀,都爾塔走上前來,得意道:「洛忘,你還有什麼話好說?現在,我就命令你,趕快離開渠國,滾回你的北殷去!我們這裏不歡迎你!」
洛水心聽見這話,卻不慌不忙,微微揚起唇角,淡笑一聲。
「大皇子如此急着將我趕出去,是你一個人的主意?還是所有人共同的決定?」
「當然是全渠國人的希望,像你這樣的北殷人留在這裏,只會害了大家!」
「是嗎?」洛水心的視線落在周圍那些人身上,開口道:「我怎麼見其他人並未開口,從剛才開始,就只有你一個人在叫囂?若是他們也覺得我應該離開,我自然不會多留。」
都爾塔氣得睜大眼睛,怒斥道:「好,現在我就讓你死心!」
說完,轉身看向身後的人。
正要開口,洛水心卻搶先上前,微微抬高聲音。
「這段時間我住在渠國,確實受到了大家的照顧,如果大家覺得我不應該留在此處,儘管可以開口,我不會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