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暗樓(二更)
殷無離的手指劇烈抖動了一下,心口,傳來刺痛。
「殿下。」
陳青迅速上前一步,擔心道:「您沒事吧?」
殷無離迅速抬手攔住他的動作,壓在桌上的手緊握成拳。
「在哪兒?」
胸口的傷日日夜夜傳來劇痛,不眠不休,從未停過,此時只是稍作掙扎,便有鮮血滲透出來,順着傷口流下,消失在衣服中。
陳青見狀,擔心地上前一步,想要勸說,可是見殷無離目光冰冷、執著,頓時猶豫了。
這一年來,他們不知已經勸過了多少次,但殷無離卻還是一意孤行,甚至在北殷朝廷動亂如此的情況下,還要堅持留在涼城,就是要找到洛水心。
只不過找了這麼長時間,卻還是沒有任何消息。
不少人都在私下議論,或許洛水心早就已經死了。
她那日離開時,身上傷勢嚴重,極難存活,但是殷無離卻從未放棄,還在繼續尋找。
陳青上前一步,抱拳道:「今日屬下帶幾個手下,在渠國附近打探消息的時候,剛好遇到了當初跟在淵戈身邊,那個名叫道爾的人。從他們口中,屬下聽到了蘇姑娘這個稱呼。」
「心兒……」
殷無離輕聲呼喚,身體微微一震。
匈奴人的姓氏特殊,但絕沒有洛這個姓氏。
這個洛姑娘,必定是當初被淵戈救走的洛水心。
殷無離的目光更加幽暗,眼底有暗流洶湧,肆虐,並遲遲沒有開口。
陳青點了點頭,道:「屬下也是這麼想的,所以第一時間回來向殿下稟報,只不過……」
他看了一眼殷無離的模樣,擔心世子太過期待,到時候如果找錯了人,會更加痛苦。
「殿下,那個洛姑娘也不一定會是世子妃……」
「是她。」
殷無離的手壓在胸口,感覺到心臟傳來的跳動,疼得他微微彎下了腰,深吸一口氣。
在過去的一年中,這裏總是會傳來劇痛,但這一次,卻如此劇烈。
「我知道。」
—
洛水心和淵戈帶着抓到的人回到渠國。
一聽說終於抓到了人,其他牧民紛紛趕來。
這段時間中,已經連續有幾個牧民在放牧之時,被人無故打傷,身上的東西也被搶劫一空。
可是事情過後,他們卻完全不記得到底是誰打了他們。遲遲抓不到人,讓所有牧民漸漸恐慌起來,很少有人敢到遠處繼續放牧。
可若在另外一片區域,卻有可能會有狼群找上門來。
地上的人被五花大綁,不用問,看他們的模樣,也知道是北殷來的。
見此,牧民們更是怒火衝天。
洛水心詢問道:「你們看是不是他們?」
幾人走上前來,仔細看了看眼前的幾人和那個小孩,搖了搖頭。
「其實究竟是誰動的手,我們也不記得了。」
聞言,地上的幾個人大笑起來。「看到沒有,你們抓錯人了!」
淵戈抬腳走上前來,冷聲呵斥。
「搜!把他們身上的東西都搜出來!」
「是。」
幾個人迅速上前,將人壓在地上,將他們搜了個底朝天,找到不少銀子和兵器,但看上去卻並無什麼不同。
那人更加得意。
「翻夠了吧?還不趕快放我們走!」
道爾聞言,轉頭朝淵戈看去,有些為難。「殿下,現在該怎麼辦?」
北殷和渠國已經議和,誰也不能先挑起戰亂,如果他們真的抓錯了人,到時候北殷反而有機會來攻打他們,渠國便立於理虧之地。
那幾人還在得意地叫囂著。
「我們只不過在附近遊玩罷了,竟然會被你們打成這樣。若是被北殷王知道,馬上便率兵來踏平你們這小小的部落!」
「你這個混球!」
流刀怒氣沖沖地走上前,卻被洛水心擋住。
「不是還有一個人沒有搜過嗎?」
說着,她抬腳走到那個小孩面前,低頭看着此時坐在地上,十分平靜的小男孩。
「你們忘了搜他。」
小男孩笑了笑,一臉天真無邪。
「我身上可什麼東西都沒有,你們該不會還懷疑一個小孩吧?」
洛水心眼中閃過冰冷的光。「從你剛才的表現,你根本不能被稱為一個小孩。」
直接伸手,將他提了起來,掀開衣服翻找了一番。
一包藥粉從袖子中滾落下來。
「這是什麼?」
流刀連忙上前,打開看了看,正要伸手去碰。
「等等!」
洛水心連忙攔住他,將藥粉仔細查看了一遍。
「不能碰。」她將手中的藥粉攤開,看着眼前故作冷靜的小男孩,緩緩道:「尤麗粉,尤麗樹的果實研磨製作而成,若吸入體內,則會暫時忘掉當時發生的。你們就是用這個迷暈牧民,搶走東西之後,他們急不得你們的模樣,便可以逍遙法外。」
聞言,小男孩眼中露出一絲慌張。
「就算你找到了這個,也不能算為證據,我們可什麼都不知道。」
「是嗎?」
洛水心微微揚起唇角,輕笑一聲,伸手直接將地上的人提起來,食指勾起他脖子上的那串項鏈。
「這個東西,就是你從牧民身上搶走的吧?」
那項鏈不過是用麻繩拴著一塊木頭罷了,被雕刻成精緻的小鳥,十分簡單。
小男孩低頭一看,笑起狡辯道:「大姐姐,你是不是看錯了?這個可是北殷才有的東西。」
匈奴的飾品大多喜歡鑲嵌寶石和各種珠子,絕對不會做成如此精細的雕刻。
「沒有看錯。」洛水心緩緩道:「因為這件東西就是我親手製作,當做禮物,送給了幫我搭建帳篷的大叔。」
小男孩瞳孔驟然縮緊成一點,睜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折在這條小小的項鏈上。
當初從牧民身上搶走,正是因為看上去並不像匈奴人的東西,他才會帶在身上。
又怎麼會想到,此時渠國之中,竟然還有其他北殷人。
洛水心鬆開手,將他丟在地上,目光冰冷道:「他們就是這一個月以來,連續傷害牧民的人,隨你們處置。」
說完,轉身就要離開。
幾人見事迹敗露,氣急敗壞地咒罵起來。
周圍的牧民雙手緊握成拳,紛紛走上前。
這些人從小放牧長大,身強體壯,一眼看去,壓迫十足。
看到眼前這個陣勢,幾人頓時嚇了一跳,連忙叫喊起來。
「你們、你們不要過來!我們可是暗樓的人,要是敢傷了我們,暗樓的主人絕不會放過你們的!」
「暗樓?」
洛水心腳步一頓,轉頭看來。
「你們怕了吧?」那人冷笑道:「涼城之中的暗樓,可掌控整個北殷,我們就是替他們辦事的,若是沒有按時回去,不出三日,暗樓便會帶人過來,踏平這裏!」
洛水心輕聲笑起來。
「是嗎?」
她眼中帶着冰冷的光,居高臨下地看着眼前的幾人。「都不必讓他們過來,改日,我們會親自去拜訪。」
說完,直接轉身離去
淵戈跟上前來,疑惑道:「那個暗樓,究竟是什麼來路?」
洛水心微微搖頭。
「以前我在北殷的時候,從未聽說過有這樣一個地方。看來我離開的這一年中,北殷之中風雲變幻,早已不像當初那般平靜。」
淵戈停下腳步,轉頭朝她看去。
「你要去涼城?」
「不,是你們要去涼城。」洛水心轉頭朝他看來,已經看穿了他心中的想法,道:「我知道,如果我過去的話,你肯定會放心不下。讓道爾和流刀帶人過去,只打探消息,弄清楚暗樓究竟是什麼組織,到時也好提前做準備。」
淵戈點了點頭。
「這樣也好,北殷之中動蕩不安,之前早就重病,即將駕崩的北殷王,也不知道從哪兒找來幾個術士,竟然練出了不少丹藥,讓他活到現在。不過那些術士野心勃勃,絕非不是省油的燈。還有那些皇子也一直蠢蠢欲動,反倒是殷無離……」
說到這兒,淵戈突然停了下來,轉頭看了看洛水心的臉色,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自從那次離開涼城之後,殷無離便沒有在人前出現過,有坊間甚至傳聞,殷無離早就已經死了。
被靈隕匕首重傷,如何還能存活於世?
「行了。」
洛水心打斷他的思緒,抬腳朝自己的帳篷走去,擺了擺手。「我還要去看看大伯,而且我剛剛找到了好東西,正好可以趁這個機會試試。」
一邊說着,掂了一下手中的小麥,似乎並沒有在意剛才淵戈口中的那個名字。
「你小心自己身上的傷!」緣更連忙道:「不要再做危險的事,暗樓那邊如果有消息,我會派人來通知你的。」
「知道了。」
洛水心沒有回頭,揚了揚手,掀開帳篷走了進去。
淵戈眉心緊皺,看着帳篷的帘子晃動兩下,歸於平靜,心中還是有些擔憂。
雖然洛水心一直不提,但他卻清楚,殷無離這個名字在她面前是個忌諱。
不過,無論如何,現在洛水心在渠國,他便會拼盡全力,保她周全,誰也不能傷了她!
淵戈再次堅定心中的信念,轉身朝外面走去,迅速吩咐幾個人開始調查暗樓的情況。
洛水心就回到帳篷中,找了一個罐子,用土裝得八分滿,把手中的小麥種子播撒下去,輕輕蓋上一層土,灑上水,在上面蒙了一塊皮,保持溫熱,放在帳篷邊上。
雖然匈奴位於北殷以北,天氣寒冷,冬日終不見陽光,但現在卻還有陽光的餘暉,透過帳篷的縫隙照進來,落在罐子上,彷彿鍍上了一層淡金色的光暈。
洛水心看着眼前的罐子,出了神。
那個名字,她早已未曾提過,但是卻總是能在毫無設防之時,突然躍於心頭。
傷口上陣陣刺痛,而心,早就已經感覺不到任何痛楚。
麻木,冰冷。
洛水心拿過桌上的羊奶酒一飲而盡,辛辣的味道順着喉嚨流下,身上稍稍暖和了一些。
她的目光更加堅定。
現在不能回北京,但終有一日,她一定會回去,還有很多帳沒有算。
「洛忘!」
正想着,一個聲音突然從外面傳來。
洛水心動作一頓,緊接着就聽見外面那個聲音繼續叫囂著。
「你趕快出來!今天我們就要決一死戰!」
聽見這熟悉的話,洛水心微微一笑,放下酒杯。
才剛走出去,就看到一個身穿綠衣的嬌俏女子站在門外。
身上穿着去過特有的服飾,綉著精緻繁瑣的花紋。長發編成小辮,掛着鈴鐺,一舉一動傳來清脆的響。
五官精美又大氣,鼻樑高挺,眼窩深陷,一隻手上拿着短鞭子,正雙手叉腰,怒氣沖沖地對着帳篷的方向喊。
「今天,我一定要和你一決高下!」
洛水心一看到她,微微笑着道:「流螢,你怎麼又來了?」
當初單於曾經許諾過,讓流螢同淵戈成親,卻被淵戈婉拒,後來催促了幾次,也一直未曾答應。
但是這位將軍之女,對淵戈卻十分看重,在拒絕幾次之後,更是立下豪言,非他不嫁,經常會去找淵戈見面。
只不過在知道淵戈將洛水心帶回之後,便將每日去找淵戈的行程,改成了到這裏來尋找洛水心。
每次過來,便說要和洛水心比試,贏的人才能和淵戈在一起。
洛水心更是哭笑不得,這位流雲姑娘性格十分豪爽。無論是騎射,還是武藝,都不輸男子,十分厲害,也不知淵戈為什麼遲遲不願意答應。
面對她立下的規矩,也讓自己贏也不是輸。
洛水心走過來,道:「你應該多去找淵戈才對。」
「少廢話!」
流螢甩了甩手中的皮鞭。「誰贏,誰就能和淵戈在一起,不必再解釋了!」
說完,立即沖了上來。
手中的鞭子在空中擊打,發出啪啪的聲音。
她的目光瞬間變得鋒利,動作奇快。
洛水心微微側身,躲過她的攻擊,想起淵戈離開時的交代,朝周圍看了一眼,還好他現在沒在這裏。
一邊想着,一邊抬手擋住她,兩人立即在帳篷前纏鬥起來。
周圍不少牧民路過,都已經習以為常。
自從洛水心傷勢好了一些,可以下地之後,流螢便經常會來找她比武。
對於流螢口中所說,誰贏就能和淵戈在一起的規矩,他們也並不驚訝,反而十分贊同。
在這裏,實力便是一切。
兩人打得你來我往,不分高下。
流螢氣得咬了咬牙,攻勢更加凌厲,但洛水心卻雲淡風輕,借力使力,輕輕便將她推開。
打了一會兒,還不見優勢,流螢不滿地停下來,把鞭子往地上一摔。
「不打了,不打了,每次你都故意讓着我,非要打個平手,真是奇怪。你明明可以打贏我之後,同淵戈在一起的。」
洛水心一隻手背在身後,笑着道:「我並不喜歡淵戈,為何要同他在一起?」
流螢聞言,露出幾分小女孩的嬌俏,重新撿起地上的鞭子,走了過來。
「可是他就是喜歡你啊!」
一邊說着,走進帳篷抱怨道:「你們北殷人真是奇怪,明明瘦瘦小小。力氣還不及我一半。卻如此厲害。我打出去的拳頭,跟打在棉花上一樣。」
「這叫借力打力,若是你喜歡的話,以後我可以教你。」
「不了。」流螢搖了搖頭,手緊握成拳,放在眼前看了看。「我還是喜歡實實在在的感覺。」
洛水心微微一笑,如此豪爽的女子,只有匈奴才有。
「做自己喜歡的就好。」
兩人隨時每隔幾天就打一次,關係很好,流螢對北殷的事情更是感興趣,兩人一壺酒,一盤牛肉,便可以坐上一天。
直到深夜,洛水心才終於將人送走。
才剛出來,卻見幾個人神色匆匆,淵戈正快步往外走,腰上掛着刀,神色凝重。
「出什麼事了?」
淵戈轉頭看向她,道:「道爾他們還沒回來?我打算帶人過去看看。」
「被暗樓的人抓住了?」
洛水心眉色一斂,抓住他道:「我也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