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決裂（一更）

深夜。

洛水心帶着一個小瓷瓶，走進嘯風殿中。

房間中沒有點燈，光線昏暗，此時外面已經有些涼意了，但這裏的房間中，卻只感覺到十分悶熱。

黑暗中，能聽到一陣粗重的喘息聲。

「殷無離？」

聲音響起，那呼吸聲又加重了幾分。

洛水心迅速轉頭看去，見殷無離坐在角落中，雙手緊緊抓着椅子的扶手，十分用力，上面已經被捏出了明顯的凹陷。

他的雙眼赤紅，身體緊繃着，備受藥物的折磨。

看到他的模樣，洛水心心頭一緊，連忙上前。

「你沒事吧？」

他身上十分僵硬，用盡所有意志力，才剋制住自己的動作。

剛才洛大富說過，這種媚葯藥效強烈，隨着時間的推移，會越來越嚴重，不斷摧殘着意志力，最後會變得思維恍惚，甚至對自己做過的事情都會忘記。

十分厲害，而且沒有解藥，也不知道他是從什麼地方找來的。

洛水心握緊手中的瓷瓶，在殷無離面前晃了晃手指。

「殷無離？世子？」

對方卻沒有任何反應，若不是靠着最後的意志力在支撐，可能早就已經發狂了。

似乎是聽到她的聲音，殷無離抬起頭來，視線卻沒有焦點。

下一瞬，眼底突然綻放出一道紅光，撲了過來！

—

洛水心的娘親在她五歲時，就重病過世了，那個時候，洛大富正在忙着開店經商。

就是因為太忙，對家裏的人不關心，等發現的時候，人已經沒了。

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已經下定決心，要好好照顧洛水心。

無論洛水心想要什麼，只要一句話，洛大富都會為她準備，就算是天上的星星，也恨不得摘下來送給她。

長年累月的嬌慣，才會讓她性格跋扈，十分張狂。

不喜歡女紅，就不學；不喜歡去學堂，就不去……

就算是她對晉王世子殷無離一見鍾情，哭着吵著要嫁人，洛大富什麼都沒有說，帶着東西就進宮面聖，拿出大筆錢財，將國庫填滿，求來了一個聖旨。

可沒想到，就算是聖旨，也被殷無離鑽了空子，只勉強許一個侍妾的位置。

洛大富擔心自己的女兒受委屈，想要拒絕，但洛水心卻興高采烈地去了，當爹的只能同意，又花了無數的銀子，籌備嫁妝。

明明只是侍妾過門，場面卻比公主出嫁還要風光百倍。

近年來洛水心慢慢變得懂事，洛大富對她就更加寵愛了。

此時，聽說霜兒竟然對洛水心動手，更是氣得火冒三丈。他自認對霜兒還不錯，沒想到竟然還會被一個丫鬟害了！

洛水心不去，他就來好好教訓教訓這個不聽話的丫鬟！

已經是深夜，洛大富直接闖入霜兒居住的院落，怒氣沖沖地叫罵着。

「霜兒，你給我出來！」

「你要是不出來，我可就要動手了！信不信我現在就燒了你這院子！」

周圍幾個丫鬟和侍衛嚇得臉色大變，慌張地擋在前面。

洛大富向來天不怕地不怕，就連皇宮都敢闖進去，更別說這裏。

叫喊了一會兒，正準備休息的霜兒才終於走出來。

侍衛連忙上前，為難道：「姑娘，我們攔不下他……」

「老爺來看我，怎麼能攔？」霜兒抬腳走過去，規規矩矩地詢問：「老爺，您怎麼來了？」

洛大富沉着臉，怒火衝天。

「是不是你故意把我女兒害成這樣的？你竟然在他們身上下毒！我早該看出你是這樣的人，當初，就不應該將你帶入洛家，讓你凍死、餓死在外面！」

霜兒連忙微微一變。「霜兒不懂老爺的意思，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誤會？我可是親耳聽女兒說的！就是你把他們害成了這樣！」

洛大富一邊怒斥着，周圍不少侍衛和丫鬟都投來好奇的目光。

「老爺。」霜兒壓低聲音，道：「這件事情霜兒可以解釋，您先跟我進來。」

說完，轉身朝裏面走去。

洛大富遲疑了一會兒，跟了上去。

一進大堂，讓人將門關上，霜兒立即轉過頭來，哭訴起來。

「老爺，小姐和世子變成那樣，確實是我的錯。我本來只是要將媚藥用在四皇子身上的，可沒想到，世子和小姐會進來。」

「如果知道會傷害到小姐，霜兒是絕對不敢這麼做的。霜兒怎麼敢？」

洛大富怒氣沖沖。

「你還有什麼不敢？！連主子都敢還害，不要以為你現在跟在四皇子身邊，就真的是皇子妃了，只不過就是一個侍妾！別忘了，你一輩子都是洛家的丫鬟！」

霜兒低着頭，不敢說話，卻暗暗咬緊了牙。

「霜兒知道，明天，霜兒就去告訴小姐，求小姐責罰。」

洛大富這才滿意地消氣了些。

「明日，我也會過去，免得心兒對你心軟！」

「是，全聽老爺的安排。」霜兒走上前來，為他倒了一杯茶。

趁洛大富不注意，將藏在掌心的粉末灑了進去。

很快，就融化在水中。

將茶遞到洛大富面前。

洛大富接過來猶豫了一會兒，一口飲下，將茶杯隨手放在桌上，沉聲道：「你要隨時注意自己的身份，以前心兒是怎麼對你的，你應該都清楚！」

「是。」霜兒看到他喝了茶，臉上的表情微微一變，聲音冷淡下來。「小姐對霜兒做的一切，霜兒都一清二楚。若不是小姐，霜兒怎麼會小產？！」

她陡然抬高聲音，充滿恨意。

洛大富震驚地轉頭朝她看來。「你小產這怎麼會和心兒有關係？」

霜兒冷笑一聲。

「小姐明明已經有了世子，為什麼要來和我搶四皇子？明明已經什麼都有了，為什麼不肯分一點給我？如果不是她，我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胡說八道！」

洛大富氣得一巴掌拍在桌上，怒氣沖沖地站起來，正要怒罵，心口卻突然傳來一陣劇痛，身體晃了晃，險些摔在地上。

「這……這是怎麼回事？」他臉色一變。

眼前越來越模糊，胸口的疼痛更加劇烈。

霜兒上前扶住他，將人放在椅子上，道：「老爺放心，很快，小姐就會離開京城，再也不會和我搶東西了。」

洛大富想要掙扎，身上卻一點力氣也沒有，那劇痛傳入四肢百骸，痛苦難耐。

他緊緊抓着霜兒的衣服，要想要說點什麼，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不一會兒，就徹底昏迷了過去。

屋外，夜粘稠得可怕，伸手不見五指。

第二天一早，天色剛亮。

此時的嘯風殿中，地上散落着不少東西和碎片，甚至還有一些衣服的碎片。

盤踞在房間中的熱度已經散去。

殷無離緩緩睜開眼睛，緊緊皺起眉，身上媚葯的藥效已經散去，只是頭傳來一陣劇痛。

他只隱約覺得，昨天晚上去找洛水心，看到她和殷永塵在一起，怒極攻心和人打了起來，後來似乎中了媚葯，被洛水心帶回來。

世界上最厲害的媚葯，無葯可解，唯有交歡……

他身體一震，迅速轉頭朝身旁看去，倏地睜大眼睛。

洛水心正靠在一旁，還在熟睡，臉頰微紅，身上的衣服散落開來，還有明顯是被自己撕裂的痕迹。

衣領散開，光滑白皙的肩膀露在外面。

殷無離微微皺起眉，低頭朝自己身上看去，發現竟也是一絲不掛。

昨天晚上，是心兒幫他解了毒？

他仔細回想，腦仁卻傳來一陣劇痛，什麼都想不起來。

殷無離心中湧起一陣懊惱，他小心翼翼，就是想要給洛水心一個美好的回憶，可沒想到，偏偏是昨天晚上。

他竟然全部忘記了。

很可能，還傷了洛水心。

「你醒了？」

正在這時，洛水心的聲音過來。

殷無離聞言，迅速轉頭看去，見她剛剛起身，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帶着被撕裂的痕迹。

他更加自責。

「心兒……對不起……」

洛水心迅速起身。「你是在為昨天的事情道歉嗎？」

殷無離抬手抱住他，輕聲道：「我不該懷疑你的，我被氣糊塗了，知道你和殷永塵的過去之後，我恨不得殺了他。」

「我和他有什麼過去？」洛水心微微皺起眉。「我不是已經說過，我和他沒有沒什麼嗎？」

「以前的事情都已經過去，就算你和殷永塵有了關係，我也不會再提，只要你不去找他就好，只要……」

殷無離低聲說着，洛水心心頭一震，臉色迅速冷了下來。

「殷無離，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我什麼時候和殷永塵是那種關係？就算是以前，我也只是將他當做朋友，從來沒有越矩。」

洛水心震驚地看着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心兒，我已經不介意了，只要你以後不要離開我。」

「是我做的事情，我不會反駁，但如果是我沒有做過的，我也不會承認！」洛水心抬高聲音，堅定地反駁道。

殷無離看着她，墨黑的瞳孔中平靜得可怕，久久沒有說話。

半晌，才終於站起身來，抬手，將床上的被子全部扯下！

床上，一片整潔，不見任何血跡。

他緩緩道：「我可以原諒你的一切，但以後，我不想再聽到你說謊。」

洛水心看到他的動作，才終於明白過來，卻反而笑了一聲，滿是悲涼。

心口像是破了一個大洞，冷風不斷灌進來，冰冷異常，傳到四肢百骸，凍徹心扉。

沒想到只是一枚媚葯，就讓殷無離覺得他們已經有了肌膚之親，竟一直以為……

「你覺得我和殷永塵有染？」洛水心的聲音不見任何起伏，冰冷。

見殷無離沒有回答，更是默認，驀地笑起來，眼中帶着幾分蒼涼。

「難怪，昨天你會跟過去……難怪你說出那番話來……」

洛水心身體一晃，險些直接跌倒。

殷無離想要上前攙扶，卻被她迅速後退一步，躲開。

目光更加冰冷，落在世子的身上。

「我以為無論有什麼困難，我們都能解決，以為世子定是喜歡我的，可是我沒想到，原來在你眼中，我一直是這樣的人……」

殷無離緊皺着眉，心裏湧起一陣慌亂，眼前的洛水心讓他害怕，想要迅速上前緊緊抓住她。

「心兒，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

「以前的事？世子果真大度……」洛水心嗤笑一聲，視線一點點變得冰冷起來，不帶一絲溫度地看着殷無離，聲音輕飄飄的，卻一字一句，都直接砸在殷無離心頭。

「那你又何必讓我當這個世子妃？又何必許我一生的承諾？」

殷無離徹底慌了，連忙上前，想要拉住她。

「心兒，是我的錯，我以後再也不說了，不說了……」

可還沒等碰到洛水心，就被再次甩開。

洛水心後退幾步，每走一步，臉上就冰冷一分，看着眼前的殷無離，卻不似以前那般溫存。

「殷無離，說愛我的人是你，懷疑我的人也是你。說要把世界最好送給我的人是你，現在把我踩進泥土裏的人，沒想到也是你……」

她的聲音漸漸變得哽咽，帶上哭腔，眼眶中有淚水快開始聚集。

「心兒！」

殷無離連忙上前，着急得手足無措。「你別哭，都是我的錯，我不會再誤會你的，你別哭了，好不好？」

他想要去碰洛水心，卻被離開，心中懊悔痛苦。

洛水心是何等驕傲的人，何時露出過此事的模樣？

心傳來一陣劇痛，疼得他幾乎無法呼吸，北殷朝隻手遮天的世子，此生第一次如此慌張，如此後悔！

「心兒，你別哭……」

洛水心眨了眨眼睛，用盡自己全身力氣，才讓眼眶中的水光漸漸褪去。

她咬緊牙，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聲音平淡無波。

「我想，應該還有很多人想要成為世子妃。」

聽到這兒，殷無離瞳孔驟然緊縮，湧起一陣害怕，似乎已經猜到了接下來的話。

「不行……」他突然開口，雙手緊握成拳，抬高聲音，高聲呵斥：「你不能說！不能……」

聲音到最後陡然一轉，竟然顫抖起來，近乎哀求。

洛水心卻沒有遲疑，繼續道：「世子，我們和離吧。」

殷無離腦海中轟隆一聲巨響，渾身微微顫抖著。

「不行！我不同意！我不會放你走的！」他迅速衝過來，一把抓住洛水心的手，咬牙切齒道：「你是我的世子妃，是我的人！」

洛水心低頭朝他的手看去，眼中再無波瀾。

「世子難道還希望我們刀劍相向？」

平淡的視線，讓殷無離心如刀絞，疼得厲害，卻執着地抓着她的手。「你是我的世子妃，心兒，你答應過我，不會離開我的！」

那日在嘯風殿中，心兒親口對他說過對他的感情，承諾過，絕對不會……

她怎麼能走？

洛水心一點一點將自己的手掙脫。「可是我現在後悔了。」

說完，迅速轉身，輕輕一躍，雙腳踩在屋檐上，不再回頭。

殷無離手中一松，整顆心都跟着空了，慌張追了過去。

王府中幾個侍衛連忙迎上來。

「殿下，出什麼事了？」

「心兒？」殷無離直接將人推開，再去看去，卻已經找不到洛水心的身影，更是心裏一咯噔，前所未有的恐慌瞬間將他佔據！

他的手指微微發抖，在害怕，在恐懼，一把將侍衛抓了過來！

「去找！」

侍衛跟在殷無離身邊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現在的模樣，嚇得心驚膽戰。

殷無離着急地怒吼道：「去找心兒！掘地三尺，也要把世子妃找到！若是找不到，你們就提頭來見！」

說完，迅速躍起，朝記憶中的方向追了過去。

幾個侍衛臉色慘白，心中滿是恐懼，連忙吩咐下去。

人才剛走，洛水心慢慢從角落中走出來。

轉頭看了一眼殷無離離開的方向，眼睛深處流露出一絲傷痛，但很快，就被堅冰覆蓋。

攥緊拳，轉身朝饌玉樓走去。

她已經沒有必要留在京城中，必須第一時間帶着洛大富，一起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