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禮尚往來（二更）

殷無離正在換藥，大夫緊張地將繃帶解開，仔細查看了傷勢，眉心緊緊皺着。

卻並不是因為傷口痊癒得不好，而是心情太過緊張。

在距離他兩步遠的地方，洛水心正在監督著，繃帶一解開，也跟着上前查看了一番。認真嚴肅的模樣，讓大夫也跟着緊張起來，生怕自己要是一不小心弄錯了，她可能就會突然衝上前來，把他打一頓。

洛水心總算是明白，為什麼剛才自己提出要幫殷無離換藥的時候，卻被他拒絕了，甚至還想要讓她離開，故意避開。

要不是自己堅持，根本看不到他的傷口，而此時，紗布一揭開，她的臉色迅速沉了下來。

這哪裏是一點皮肉傷？

分明十分嚴重！

兩尺長的傷口斜挎在腰上，因為是昨天才剛剛受的傷，看上去觸目驚心，十分恐怖，還完全沒有癒合。

要不是自己堅持留下來，可能都要被他給騙了。

洛水心不滿道：「不是說，只是一個小傷口嗎？」

大夫聽見這話，額頭滲出細細的汗珠，動作更加小心，卻不知道眼前的殷無離比他還要緊張。

早就知道洛水心會生氣，可沒想到她還是堅持留了下來，笑了笑，目光中甚至帶着幾分討好。「看上去可怕，但其實一點也不嚴重。」

洛水心怎麼會相信？

她就是半個大夫，這樣的情況到底究竟嚴不嚴重，難道她還不清楚嗎？

覺察得到洛水心的不悅，殷無離第一次冷汗直冒，如此慌張。

陳青低頭站在一旁，這個時候根本就不敢出面，還在心中笑起來。

這世界上，唯一能讓世子如此緊張的人，就只有洛水心了。

昨天受傷之後，他就曾提醒過世子一定要小心包紮，但是世子卻並不在意，只讓人上了葯之後便離開。

現在洛水心一出現，世子總算乖乖聽話了。

陳青越想，越是在心中偷笑起來，突然，卻感覺到一道視線不悅地落在他的身上，後背的汗毛瞬間立起，連忙抬頭看去。

殷無離正目光冷冷地看着他。

嚇得陳青心頭一跳，連忙低下頭，收起臉上的笑意，露出一臉嚴肅的模樣。

身後，洛水心還在看着世子的傷口，一邊和護士商量著該如何治療。

昨天世子將大夫叫來的時候，無論他怎麼勸，世子都沒放在心上，怎麼今天也換了洛水心來，這不大不小的傷口，又像是無比嚴重，必須小心對待？

稍微疏忽一點，都不行。

世子以前大多數傷口都是他來治療的，很多時候，世子都不把身上的傷當一回事，無論誰勸都沒用，但此時洛水心一句話，世子就馬上乖乖坐好，模樣無比乖巧。

真是稀奇。

沒想到我行我素的世子，竟然也有了能夠制約他的人。

大夫忍不住笑着道：「世子殿下，接下來就由洛小姐來監督您換藥的過程，只有這樣才能讓人放心。」

「可以。」

洛水心馬上點了點頭，答應下來。

等處理好傷口，所有人立即鬆了一口氣，剛才房間里的情況，甚至比世子同別人商議國家大事時候，還要緊張一些。

等大夫走了，洛水心幫殷無離穿上衣服，一邊道：「方才大夫說，這幾日不能碰水，動作也要小心，否則傷口可能會被再度撕裂。」

聲音中帶着幾分責備，轉頭道：「陳青，你聽清楚了嗎？」

陳青本來還在看戲，聽見這句話，連忙點了點頭。

「是，屬下一定儘力保護世子，只不過……」

他想起，前兩天就算有侍衛在場，世子也會出手，有些擔心道：「屬下身為一個侍衛，不敢攔著世子。」

洛水心聞言，仔細想了想。

「不如這樣，接下來幾天，我就跟着你，有我在，你總不能再動手了吧？」

沒想到殷無離卻絲毫不反對，反而笑了起來，欣然同意。

「那當然好。」

就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洛水心竟然會因為這次的傷勢，而選擇跟在他左右。

看來，這傷受的值了。

第二天，殷無離去大理寺時，洛水心便跟在他身邊一起出門。

剛走進大理寺，一群人看見她，都激動地迎了過來。

洛水心從嶺南回來之後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但是他們卻遲遲沒有見到人，沒想到今日竟然會跟着世子一同出現。

幾個官員激動地走上前來。

「太好了，您終於回來了！」

洛水心點了點頭，正要接話，一個官員突然道：「參見夫人。」

剛邁出去的步伐一個趔趄，差點摔在地上。

都過去這麼久了，他們還記得這個稱呼？

經他一開口，剩下幾個官員也紛紛點了點頭，激動道：「夫人，夫人沒事便好。」

洛水心聞言，不滿地轉頭朝殷無離看去。「是不是你教他們的？」

「他們沒有叫錯，不是嗎？」

「早知如此，我剛才就應該以男裝過來的。」

洛水心不滿的說着，卻被殷無離一手攬住了腰，直接帶着朝裏面走去，像是擔心她會突然反悔。

一路上，所有的官員和衙役看到她，都激動地迎上來大喊一聲夫人，每聽到一聲，洛水心就不滿的轉頭朝殷無離瞪了一眼。

但偏偏這個人卻像是樂在其中，嘴角帶着淺笑，絲毫不在意。

幾個官員平時面對殷無離時，世子都是一臉的冷漠嚴肅，要是稍微犯了些錯，必定是一頓責罰，就算不開口，冰冷的氣息也足以將它們一起凍住。

但此時洛水心一出現，殷無離眼中帶笑，滿面春光，就算幾個衙役上前稟報了一些問題，竟本沒有生氣。

所有人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人。

大堂中，洛水心坐在一旁，仔細地聽着他們的對話。

幾個官員一看到洛水心在，都抓緊時間，趕快將近日來的卷宗呈了上來，就連平時不敢稟報的案子也都紛紛出。

今日只要有洛水心在，殷無離就絕對不會責怪他們。

一直到下午，兩人才終於走出大理寺。

殷無離轉頭朝身邊的人看去。「可覺得煩悶？」

洛水心搖了搖頭。「我倒是覺得，大理寺每天處理的案件稀奇古怪，很有意思。」

「既然如此，那以後便可經常過來了。」

殷無離揚唇一笑，拉着她朝外面走去，一邊道：「先去饌玉樓吧。」

洛水心點了點頭，想起昨天在酒樓中發生的事。

「對了，昨天那個刺客呢？」

「已經帶回去審問，不過該問的，早就已經清楚了。」

「這麼說，你知道是誰派來的？」

「他們容不下我。」殷無離只是冷冷道：「一次又一次想殺了我，只可惜，我從來沒有讓他們得逞過。」

洛水心心中更加好氣，能讓殷無離算知道對方的身份，也不能出面處理，一直處於被動的人並不多。對方想要置他於死地，而且二十多年來，都沒有放棄……

究竟是誰？

她一邊想着，轉頭看到了不遠處高高的圍牆皇宮，心猛地一跳，微微壓低的聲音。

「皇上和太後為什麼要殺你？」

殷無離聞言，眼睛微微一亮，笑了起來，目光中滿是欣賞。「心兒如何知道的？」

「整個北殷，能讓你有所忌憚的，也只有他們了。」

只是在洛水心看來，就算皇上忌憚殷無離勢力漸大，那始終也算親人。若不是這樣，當初也不會將殷無離和晉王妃留在京城。

更何況，一直都聽聞他同殷無離的父親晉王一直關係要好，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從他小時候就開始起了殺心，要對他動手吧？

「長達二十多年的刺殺，為何不將你送離京城，反而留了下來？」

殷無離聞言，目光更是冰冷了幾分。

「他倒是想讓我離開，卻已經失去了這個機會。」

當年晉王戰死沙場，先帝只能改立此時的二皇子為太子，不久之後便登基稱帝，也就是現在的北殷往。

只不過，當時最受群臣支持和百姓愛戴的皇子，乃是晉王。

為了能夠籠絡人心，宣揚自己的品行，北殷王登基之後，特意准許晉王妃帶着殷無離留在京城之中，相互照看。

但其實，背地裏就根本沒想容下他，甚至私自派出殺手，多次暗殺，可沒想到，竟從未成功過。

等到殷無離成年之後，羽翼逐漸豐滿，早已不是他所能左右。

如此，刺殺的人就更多了。

洛水心聽他說完這番話，卻有些不解。「當初你只不過是一個孩童，新帝剛剛登基，無論如何，你的權勢都不可能超過他，為何一早便將你視作眼中釘，恨不得你死？」

殷無離的眸色幽暗。

「那個時候，他不是忌憚我的權勢，而是害怕我。」

洛水心更加不解。「他怕你？」

殷無離卻並未再多言，只是輕輕一笑，道：「無論如何，心兒都不必擔心，只要在為夫身邊，保護為夫就行了。」

「可是你……」

洛水心還要詢問，殷無離卻迅速上前，吻住了她的唇瓣，像羽毛一般輕觸便迅速離開。「已經過去的事情，不要再提，就算說起來，也無法更改，只會徒添不滿。現在他們突然頻繁派人來暗殺，就說明他們又開始害怕我了。」

但無論怎麼說，洛水心還是放心不下。

他怎麼能夠容許別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對殷無離進行刺殺，甚至連原因都不清楚。

趁殷無離離開，她便迅速叫來秦武，讓他私下開始調查二十多年前的事。

那個時候晉王剛剛戰死沙場，或許這件事情同殷無離被刺殺有關。

「是。」

秦武迅速轉身朝後院走去。

洛水心目光沉了幾分，更加覺得什麼事情即將拉開帷幕。

塵封二十多年的往事，似乎又將被搬到枱面上來，到時候又會有什麼事情發生呢？

必須儘早做好準備才行。

就在洛水心一直跟在殷無離的身邊，保護他的時候，四皇子殷永塵的權勢已經越來越大，逐漸蔓延到整個朝堂，將近八成的大臣，都選擇投靠到他的門下。

幾乎權傾朝野，無人敢與其作對。

不過，自從殷永塵離開宣宜宮之後，卻無其他大事，一直對外宣傳需要靜養，見面的大臣也少了許多。

只從中挑選了一些可靠的人作為心腹，其他依附的牆頭草，他卻置之不理，只是將計就計利用罷了。

看完屬下剛剛送上來的卷宗，殷永塵隨手放下，見陳侍衛已經站在眼前，詢問道：「丞相說了什麼？」

陳侍衛抱拳，微微低着頭。

「似乎對殿下先迎霜兒姑娘進府稍有不滿，不過並沒有提出拒絕親事。」

殷永塵微微揚起唇角，目光冷冷噠。

「人皆是趨炎附勢，就算是丞相也而不例外，當初他對本王如？今日又是如何？既然這樣，那便將親事提上日程，準備些東西，改日去提親吧。」

「是。」

陳侍衛點了點頭，正要離開，卻被殷永塵叫住。

「等等，殷誠安此時如何？」

陳侍衛轉過頭來，微微壓低聲音。「幾日前已經送入寧康院幽禁，身邊只跟了一個小太監。這幾日來，沒有一個官員敢去探望他。聽太監說，三皇子脾氣暴躁，才幾天，就砸了不少東西，就連替換都沒有。」

「屬下已經去看過那個院子了，又破又舊，東西也少，和以前住的地方簡直就是天壤之別，難怪會發怒。」

「那就讓他多砸一些，吩咐宮中的太監，別給他送去替換的東西。」

殷誠安冷笑一聲，起身朝外面走去。

「是。」陳青點了點頭，疑惑道：「殿下，您這是要去何處？」

「當初本王被困於宣宜宮中，只有皇兄一人前來探望，此時皇兄被困，本王也應當去盡一份心意，禮尚往來。」

說着，目光更顯冰冷，大步離開。

陳侍衛聞言，連忙跟了上去。

寧康院中，殷誠安還在大發雷霆。

一走進飯廳，看到桌上的飯菜，反手全部推在地上。

「這是什麼東西？這也是給本王吃的，你是怎麼辦事的？」

小太監嚇得渾身發抖，連忙跪下來，慌張道：「殿下息怒，殿下息怒，這些都是廚子做的，奴才只負責把它們送過來，不關奴才的事……」

「你還敢狡辯！？」

他一拍桌子上，猛地衝上前來，一把抓起太監的衣服，怒氣沖沖道：「是不是連你，也看本王被關在此處。故意刁難？覺得本王完了？」

「本王告訴你！對付一個小太監，本王有的是辦法！」

說完一巴掌，甩在他的臉上。

巨大的力道砸得小太監向後一摔，癱坐在地上，臉頰迅速高高腫起，連忙哭着一邊磕頭一邊苦苦哀求。

「殿下饒命，奴才知錯了……」

殷誠安卻還不肯罷休，咬牙切齒地走上前。

「今日本王不好好教訓教訓你，你就不知道誰是主子，誰是奴才了！」

說完，一腳踹在他身上，就是一陣拳打腳踢。

小太監疼得蜷縮著身體，一邊哭喊一邊求饒。

「三皇兄何必如此動怒？」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從門口傳來。

殷誠安轉頭看去，一看到此時站在門口的人，微微眯起眼睛，殺意洶湧，握緊了拳，渾身都氣得發抖。

「是你！你竟然還敢來見本王！」

「本王？」殷永塵卻笑一聲。「我記得，父皇已經廢了你的封號，如何還能自稱本王？你現在被囚於這小小院落之中，比太監住的地方還要小上幾分，還是王爺？」

殷誠安氣得眼睛通紅，怒氣高漲。

「連你也是來嘲笑本王的。」

「皇兄多慮了。」殷永塵一邊說着，一邊走進來，道：「當初皇兄特意帶人到宣儀宮中探望，如今被困的是皇兄，我又怎會忘了你當初對我的照拂？」

聽見這句話，殷誠安頓時慌張起來。

「你、你究竟想做什麼？」

殷永塵看了看周圍，見院子中只有一個跪在地上的小太監，緩緩道：「身邊只有一個小太監，皇兄肯定不適應吧？之前跟在皇上身邊的幾個奴才。我也一併帶來了，讓他們好好照顧照顧你才好。」

說着，朝身後道：「陳侍衛，把他們都帶進來吧。」

「是。」

陳侍衛招了招手，幾個侍衛迅速被丟了進來，雙手綁在身後，跪在地上不敢說話，嚇得渾身顫抖著。

殷永塵嘴角帶着一抹弧度，施施然道：「這幾個人，不知皇兄可還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