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算一筆賬（一更）

林泉院位於嘯風殿的東北方向，緊緊挨着，之前一直閑置著。

洛水心覺得，要不是瞞着殷無離搬進來，祁陽郡主可能就要直接搬到殷無離居住的嘯風殿去了。

人才剛剛進入王府不到一天，就對其他人頤指氣使，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很快就引起不少人的不滿，恨不得她早點搬走。

就算是自開始，洛水心搬進來的時候，也不會像她這樣囂張，更別說現在的洛水心還收到了所有人的歡迎。

說到底，連個名分都沒有，就真把自己當主人了。

幾個丫鬟一邊在心中抱怨著，卻不敢說出來，不斷把院子裏的東西搬進去。

「放心點！小心點！你們知道這些首飾有多貴嗎？就算隨便碰壞一點，賣了你們都賠不起！」跟着祁陽郡主過來的丫鬟三水雙手叉腰，站在房間里，聲音尖銳地咒罵着。

囂張的模樣，又引來不少人的不滿，大家都是丫鬟，憑什麼她就要高一等？

看到她們不滿的目光，三水更加得意，高高抬着頭。

「看什麼看？身為奴才，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東張西望，難怪辦不成事兒！」

她又罵了幾聲，轉身朝坐在院落中，屬下的杜曉珊走去，臉上的表情迅速一變，露出諂媚的笑，微微彎著腰，一過去就幫杜曉珊倒了熱茶。

「好了沒有？怎麼這麼慢？」杜曉珊不滿地抱怨著。

三水道：「郡主，這裏的下人笨手笨腳的，早知道就應該多帶一些宮女出來的。」

「太后說了，過兩天會差兩個她身邊的老嬤嬤過來，那些宮女，我還看不上呢。」杜曉珊看了看門口的方向，突然想起來，「洛水心回來了嗎？你再讓人過去看看，要是人還沒回來，就把她的東西再砸一遍，衣服全部剪了！看她還敢不敢囂張！」

「活該！」

三水罵了一聲。「誰讓她不要臉，竟然敢勾引世子，郡主才是唯一的世子妃，這是以前就定下來了的，誰也搶不走。」

杜曉珊得意洋洋。

「等她一回來就讓人來告訴我，等她發現院子裏的東西，表情一定很精彩！絕對不能錯過！」

她剛說完，還沒來得及起身，一個冰冷如同凜冬三月，甚至比此時的寒冬還要凍人心扉的聲音，緩緩從門口傳來。

「郡主這麼好奇我臉上的表情？」

杜曉珊轉過頭去，見洛水心正站在門口。一身淺青色長裙，顏色逐漸加深，裙角處已經變成青松色，上面綉著幾株精緻的翠竹。

一件純白鑲青邊襖子，領口綴著雪白的絨毛，長發盤起，用一根翠玉簪子挽緊，幾縷髮絲從鬢角垂下來，在微風中輕輕拂動着。

朱唇不自嫣，眉目如畫，拾眸朝她看來，看似溫和，人畜無害，卻暗含殺機，讓杜曉珊莫名渾身發毛。

她不悅地看着眼前的洛水心，越看，心裏越是不開心。

難怪能哄得世子哥哥許她進入王府，蠱惑人心，原來長得一副狐媚樣！不要臉！仗着有幾分姿色，就想要飛上枝頭變鳳凰？！

杜曉珊一邊想着，冷哼一聲，翻了一個白眼。

「我說呢，是什麼聲音，原來是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跑出來的野雞啊，真吵。」

「你……」

霜兒氣得要衝過去，被洛水心攔了下來。

「霜兒，不得無禮。」她朝杜曉珊道：「郡主以前一直住在深山，久不見人，以致於人畜不分，我們應該體諒，就是不知道這是眼疾？還是腦疾？我學過一些醫術，或許可以幫幫幫。」

洛水心似笑非笑，聲音溫和關心，實際上卻是：你是眼瞎了？還是腦殘？趕快去看病，不要出來瞎晃！

杜曉珊聞言，氣得睜大了眼睛。

她是定南王的獨生女兒，萬千寵愛於一身，五歲又被太后收養，封為祁陽郡主，無論是宮裏宮外，誰不是對她恭恭敬敬？誰敢這麼和她說話？

「你敢罵我？！」

洛水心一臉不解。「我是在關心郡主的身體，怎麼叫罵？難不成郡主的耳朵也不好？一起醫治的話，我可以給你算便宜些。」

「洛水心！你竟然敢這麼對我！」

杜曉珊臉色難看，咬牙切齒地看着她，卻被懟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五官扭曲著。「我要殺了你！」

「我就在這裏，郡主儘管可以過來。但如果靠近，會發生什麼，我可就不負責了。」洛水心冷眼看着她，聲音沒有一絲溫度，帶着濃濃的威脅。「不過在此之前，我還有其他事情。清安院中的東西，是郡主砸的？」

杜曉珊聽見這話，得意地笑起來。

「是又如何？我就是看你不順眼，怎麼了？不就砸你點東西嗎？有什麼大不了的？」

丫鬟三水也在一旁幫腔道：「就是，郡主想怎麼砸，就怎麼砸，你區區一個妾侍，管得着嗎？你……」

話還沒說完，洛水心冷眼掃過去，丫鬟嚇得呼吸一窒，一股寒意瞬間湧上心頭，立即停了下來，不敢再說話。

洛水心這才點了點，不急不緩道：「霜兒，還有其他人，你們都聽到了嗎？郡主說，東西就是她砸的。今天就請大家在這裏做個見證，免得以後又說我冤枉了她。」

正在搬東西的人都停下來，點了點頭。

「洛小姐，聽到了。」

「很好。」

杜曉珊聞言，心裏突然湧起一陣不好的預感。

「你又要耍什麼花招？」

「只是想要和郡主算一筆賬而已。」洛水心從霜兒手中接過之前整理好的冊子，抬高聲音。「清安院中被郡主砸壞的東西中，一套茶具，五十兩銀子；黃梨木桌椅兩套，兩百兩銀子；二十七件衣服，合計三百兩銀子；首飾損壞了八件，五百兩銀子；床是紫檀木的，再加上由世子親自所贈送，情義無價，算你五千兩……」

杜曉珊和三水聽着這一席話，頓時目瞪口呆。

這……是在她算賬？

洛水心繼續道：「嗯……算下來，一共一萬零十兩銀子，看在你是郡主的份上，就擇個整數，一萬兩銀子。現銀也好，銀票也好，郡主想要怎麼給呢？」

她說完，抬頭朝洛水心看去，等待着她的回答。

整個林泉院園中，寂靜無聲，針落可聞。

誰也沒有想到，洛水心這次過來，竟然真的是來算賬的！不虧是北殷第一首富的女兒，一切都向錢看。

過了一會兒，杜曉珊才反應過來，臉色巨變。

「你竟然敢跟我要錢？你知道我是什麼身份嗎？」

「郡主啊。」洛水心一臉淡定。「堂堂郡主，難道就要欺負我們這些小商小戶？我不是已經看在你的身份上，抹去一些零頭了嗎？還不滿足？從小，我爹就告訴我，別人搶砸了東西，不用難過，只要照價賠償就可以了。」

杜曉珊氣得渾身都在發抖，看在郡主的身份，抹去一些零頭？不就是十兩銀子嗎？

難道她郡主的身份，只值十兩銀子？

「你、你這分明就是訛人！敲詐！」

洛水心搖了搖頭。「郡主，剛才我問得很清楚，是你自己承認，東西都是你砸的，這麼多人都在作證，難道現在想要賴賬？」

說到最後一句，她的聲音陡然變低，帶着幾分寒意，直指祁陽郡主。

所有人齊刷刷地點了點頭。

「沒錯，沒錯，我們都聽到了。」

「郡主砸了洛小姐的東西，是親口承認的。」

「沒想到就連堂堂郡主也會賴賬啊……」

他們小聲討論著，剛好傳到郡主耳中，杜曉珊氣得臉色又青又白。「就算是我砸的，又怎麼樣？你一套茶具怎麼可能要五十兩銀子？」

「就是！」丫鬟三水也被這個驚人的數字嚇了一跳，連忙道：「兩把破桌椅，竟然要兩百兩，你怎麼不去搶人？」

洛水心聲音中沒有任何起伏波瀾。「你們要是不滿意這個價格，可以自己去調查，看是不是這個價。」

杜曉珊咬緊了牙，安靜下來。

「一萬兩銀子，郡主什麼時候給我？」

「不就是一萬兩嗎？有什麼大不了的？」杜曉珊猛地抬起頭來，一把奪過丫鬟三水手中的荷包，扯開，從裏面掏出幾張銀票。「給你！」

洛水心嘴角一笑，接過來仔細點了點，正好。

「我正好覺得清安院的東西有些舊了，多謝郡主出銀子，幫我更換。以後如果你還想來砸，我隨時歡迎，想砸多少都可以。」

杜曉珊聽見這話，倏地瞪大了眼睛，滿臉怒氣。可還來不及說話，洛水心直接抬高聲音，和院子裏其他丫鬟和下人道：「今天我請大家吃飯，走吧。」

說完，帶頭朝外面走去。

所有人臉上一喜，迅速放下手中的東西跟了上去，呼啦啦離開林泉院。

「等等！你們站住！」三水連忙追過去，叫住他們。「你們怎麼能走？東西還沒搬完呢！」

「都給我回來！」

「回來！」

她喊了幾聲，可現在誰還會留在這裏搬東西，而且還要忍受他們的責罵，還不如跟着洛水心卻吃東西呢。

「你們這些狗奴才！看郡主不好好收拾你們！」三水扯著嗓子喊了幾聲，卻沒有任何人回來，她轉身回到杜曉珊身邊。「郡主，現在該怎麼辦啊？」

「還能怎麼辦？你把這些東西都搬進去！」杜曉珊的臉色十分難看，氣急敗壞地呵斥着。

三水皺着眉，不滿道：「那洛水心怎麼辦？還白白拿了郡主一萬兩銀子……」

「走着瞧吧！我有的是辦法治她！」杜曉珊冷笑一聲，冷冷道：「還不快把東西搬回去？！要是搬不好，看我怎麼收拾你！」

三水連忙點了點頭。

「是，郡主。」

她迅速走過去，看着滿院子的東西，心裏全是不滿。

這麼多東西，她要搬到什麼時候？

洛水心帶着一群人離開林泉院，霜兒臉上滿是得意的笑。

「真是太好了！小姐，剛才那個郡主氣得鼻子都快歪了！看她以後還敢不敢欺負到咱們頭上來。」

身後一群丫鬟和僕役聞言，也跟着點了點頭。

「洛小姐，你真是幫我們出了一口惡氣啊！真是太好了！從早上那個郡主搬進來開始，整個王府都被她弄得不安生，竟然讓我們所有人去服侍她？」

「她丟洛小姐您的東西的時候，我們根本攔不住，還差點打起來了，現在福安還傷著呢。唉，就仗着她郡主的身份，欺負我們。」

洛水心聞言，轉過頭來。

「福安受傷了？」

一個年紀尚輕的僕役從後面跑出來，憨厚地笑了笑。「沒事，洛小姐，就是一點小傷。」

「給我看看。」

他才捲起袖子，上面竟然是一個血肉模糊的牙印！深可見骨！

「跟在郡主身邊的那個宮女咬的，她們要砸小姐的東西，大家平日裏都受過小姐恩惠，怎麼能任由他們胡來？」

一群人紛紛點了點頭。

洛水心看了看眼前的人，心頭湧起一陣暖意，對福安道：「傷口有些深，待會兒我讓人送一些葯過去，你好好上藥養傷。」

「謝謝洛小姐！」

福安臉上一喜，連忙點了點頭。

他十二歲就被賣到晉王府，在這裏七八年了，雖然世子已經對他們很好，不像其他府上那樣，對下人任打任罵，但還是第一次體會到這樣的關心。

洛水心剛剛進入王府的時候，他也擔心過，但現在在他心裏，洛小姐已經是唯一的世子妃了！

「走吧，一起去吃好吃的。」洛水心揚了揚手中的銀票，笑着道：「我請客。」

說完，所有人一起離開了清安院。

黃昏時分，殷無離回府，卻發現一路上竟然幾乎看不到什麼人。

一個小丫鬟第一時間倒上茶，臉上帶着笑意，低聲道：「早些時候，洛小姐帶他們去吃飯了，現在還沒有回來。」

洛水心請他們吃飯？

殷無離有些猜不透她的想法，對於洛水心，他很多時候都摸不清她到底要幹什麼。

他轉身在椅子上坐下來，拿起毛筆，隨口道：「你也一起去吧。」

小丫鬟眼睛一亮。

「謝帶你下。」她剛要離開，突然想起今天發生的事，又轉過頭來，直接跪了下來。「殿下，洛小姐會請所有人吃飯，是有原因的。」

毛筆在硯台中輕輕劃了半圈，停下來。殷無離抬頭看來：「怎麼回事？」

——

杜曉珊滿臉笑容，快步朝嘯風殿走去，一邊走，一邊責罵身後的三水。「怎麼這麼慢？沒吃飯是不是？捧仔細了，要是摔了，我打斷你的手！」

「是，小姐。」三水連忙加快速度，手裏抬着一盅人蔘烏雞湯。

「待會兒我一定要給世子哥哥一個驚喜！」

杜曉珊來到門口，重新打理了髮飾和衣服，這才抬腳走進去，嬌滴滴地喊：「世子哥哥。」

她喊了一聲，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快步走進去，只見殷無離正在寫字，連看都沒有看自己。

「世子哥哥？曉珊來看你了。」

杜曉珊湊過去，剛要靠上去，殷無離突然收手，避開了他的動作，聲音冰冷，毫無溫度。

「聽說你搬進王府？」

「誰告訴你的？真是的，我本來還打算給你一個驚喜呢。」她不滿地皺起眉抱怨著。

「誰同意的？」殷無離冷冷道。

「什麼？」

杜曉珊愣住了，轉而笑起來道：「還需要同意嗎？我來看看世子哥哥，難道還要別人同意啊？」

殷無離終於拾眸朝她看來，目光中卻一片冰冷。

「那清安院又是怎麼回事？」

「什麼清安院？我不知道。」杜曉珊目光閃躲著。

殷無離的聲音猛地拔高。「你砸了清安院，所有人都看到了，還說不知道？！」

杜曉珊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世子哥哥，你這是在怪我？她只是一個賤妾！和丫鬟差不多，不就是丟一點她的東西嗎？你竟然為了她責備我！我砸了她一些東西，還不是因為那次在大理寺，她竟然和我作對！一個賤婦，竟然敢……啊！世子哥哥，你幹什麼？！」

她話還沒說完，殷無離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微微收緊，疼得杜曉珊臉色發白，不斷慘叫着，

世子眼中閃著冰冷的光。「你馬上滾出晉王府！」

「我不！」杜曉珊狠狠抬起頭來，咬牙道：「世子哥哥，你就是被那個妖女被蠱惑了！她給你施了什麼妖法？你別忘了，你答應過我，一定會娶我為妻，讓我當世子妃的。」

殷無離眼中自始至終都沒有一絲溫度，冷冷將她甩開。

「我從來沒有答應過你這種事，什麼世子妃，什麼成親，只不過是你一廂情願罷了，我早就已經和你說得清清楚楚。就連爹和定南王當初也說過，不會有！」

「不可能！一定是洛水心那個賤人故意這樣騙你的，世子哥哥，我才是你的世子妃！」

杜曉珊迅速湊了過來，直接壓在殷無離身上，伸長了脖子要去親他。

「滾！」

還沒等碰到，殷無離冷冷將她甩開，杜曉珊直接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