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調查，破綻（一更）

殷永塵徑直穿過宮門，來到洛水心面前，臉上的笑意才微微收斂了些，但眼中反而更深，目光一直落在洛水心的身上。

「四皇子，您怎麼來了？」洛水心驚訝道，這未免也太巧了些。

殷永塵只是莞爾一笑。

「聽人說，你們被困在宮門口進不去，我就試着過來看看，沒想到你們真的還沒走，要進宮嗎？」

洛水心微微頓了一下，才點頭。

「我想去看看御花園。」

「你是想去看看駙馬被發現的地方吧？你要查世子的案？」

洛水心的目光變得堅定。「我相信，他不會做出這種事，你能幫我進宮一趟嗎？」

殷永塵目光微暗，但很快又消失殆盡，恢復如常。

「自然可以，我既然是出來找你的，那就一定會帶你進去。」說着，朝兩人微微一笑，帶頭朝前面走去。「洛小姐，霜兒姑娘，請跟我來吧。」

霜兒連忙點了點頭，自從他出現開始，雙眼就一直發亮地看着他，眼中的愛慕之情顯而易見。

洛水心故意慢了一步，轉頭看向霜兒，低聲道：「是你讓人去找四皇子過來的？」

霜兒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沒想到自己的小動作竟然會被洛水心發現，連忙低着頭，小聲道：「霜兒擔心，小姐若是今天進不了王宮，就沒辦法查案，只能讓人去通知了四皇子，小姐會不會責怪霜兒擅作主張？」

果然和自己猜的一樣。

只不過，這個辦法，洛水心之前不是沒有想過，無論是找殷永塵還是殷仁青，他們都會幫忙。

只是此時牽扯太多，要是聯繫了，反而會連累他們，才會決定離開，可沒想到霜兒已經先斬後奏，找人去了。

她心中無奈，道：「我是擔心我，我怎麼會怪你？那先進宮再說吧。」

說完，便跟着殷永塵朝裏面走去。

守門的幾個侍衛見四皇子帶着他們過來，神色微微一變，迅速站直了身體。

「殷永塵。」

紛紛側身站到兩邊，讓出主路來。

霜兒得意洋洋地高抬着下巴，瞥了一眼方才還嘲諷她的侍衛。「我早就說過，殷永塵與我認識，現在你信了吧？」

那人也被嚇了一跳。

剛才他拿着東西去找四皇子的時候，對方一看到那枚扳指，就迅速跟着他來到宮門口。此時想起來，他心裏還一陣后怕。

要是剛才自己在路上偷偷把扳指佔為己有，現在恐怕人頭都要搬家了。

誰會想到，區區一個丫鬟，竟然也認識皇宮中的四皇子！

他連忙賠笑，討好道：「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姑娘，請進吧。」

霜兒冷哼了一聲，高抬着頭朝裏面走去。

皇宮之中，御花園佔地頗大，假山湖泊，亭台樓閣。天下花卉，只要有名字的，這裏都能找到。往常時候，經常會有嬪妃在裏面遊玩，不過自從入冬以來，天氣漸漸轉涼，就算宮中的人精心照顧，不少花朵和草木也都開始枯萎了，很少會有人再過來，十分冷清。

平時，也只有一些宮女和太監在御花園中給花驅寒保暖，為明年春天做準備。

本來就人不多，現在又出了這種事，整個御花園更是冷冷清清，幾乎沒什麼人。

殷永塵一邊在前面引路，一邊道：「你若是想要進宮，大可直接告訴我。下次，我直接在宮門口準備着，你也不用等這麼長時間了。」

「多謝四皇子。」洛水心微微頷首。「今日事發突然，世子不能帶我入宮，以後等世子回來，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又是殷無離！

殷永塵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底閃過幾分失落，但很快又笑起來，和以前無數次一樣，情緒都藏在了心底。

「御花園我倒是會經常過來，對這裏還算熟悉。駙馬的屍首是在假山後面發現的，那名太監前兩天不小心凍壞了一株水仙，收進花圃照顧，那天早上剛好出來檢查，才不小心發現的。」

他帶着洛水心一路往前，穿過假山，指着地上的一塊空地。

「就是這裏。」

洛水心仔細看了看，眼前的地面上鋪着鵝卵石，其他地方都還落了雪，這一片區域卻被打掃得乾乾淨淨，不見半點雪花。

「屍體搬走之後鏟過雪了？」

殷永塵點了點頭。「聽太監和宮女說，當時血流滿地，不少人都被嚇壞了，再加上消息傳播得快，還沒等父皇帶人過來，便已經有不少宮女太監聞訊趕來，踩得滿地都是腳印，找不到任何線索，就直接將所有沾血的雪花都鏟走，還把地面沖刷了一遍。現在再來看，估計也發現不了什麼。」

洛水心眉心緊皺着。

此處地處偏僻，要越過巨大的假山，從石洞中走來，才可能看到這個屍體。再加上現在天寒地凍，御花園中本來就沒人會來，要不是那個小太監發現屍首，可能要放上好幾天才會出現。

洛水心朝四周看了看，見不遠處還放着幾盆枯瘦的花卉。

「這些，就是小貴子種的？」

「沒錯。他負責給御花園中的花草施肥，修剪葉子。冬天一到，不少花都需要防寒，就乾脆在偏僻的地方修了一個小花圃。」

花圃中的幾株花草確實十分瘦小，有的葉片還開始發黃，明顯是被凍壞了。

就連洛水心這個外行人，都看出照顧得不好。

「這幾株花是受不得凍的，應該放在室內才對。放在這冰天雪地里，難怪會被凍壞。」

除此之外，御花園中另外幾株花草看上去，也照顧得不上心，明顯開始落入頹勢，看不出一點名花的模樣。

洛水心一邊說着，臉色突然微微一變，仔細摸著那片葉子，抬手再看，指尖已經被染紅了。

放在唇邊輕輕一嗅，雖然時間已經過去這麼久，但還是能聞到一絲的鐵鏽味。

霜兒看到她指尖染上紅色，慌張起來。

「血？小姐你受傷了！」

「不是我的血，是這葉子上的。」

殷永塵走上前看了看，果然看到那片葉子上有一滴血跡，不過早就已經在嚴寒中凝固，顏色偏淡，若是不仔細瞧，根本發現不了。

「會不會是駙馬在與人打鬥的時候，血濺到了上面？我記得，當時第一個發現的太監小貴子說，當時駙馬就躺在血泊之中，周圍到處都是十分駭人的血跡。」

洛水心斂眉，用手帕將指尖的血跡擦去，一邊轉頭看了一眼被鏟走的積雪，確實範圍很大。

「當時有不少宮女和太監來看過駙馬的屍首嗎？」

「沒錯，小貴子一路跑去找父皇的時候，大喊大叫，不少人聽說，都趕過來查看。」

洛水心正在思索著，他已經看出了她的想法，開口道：「你要見見那些到場的宮女太監嗎？」

「我可以？」

殷永塵笑道：「早知道你是為世子的事而來，我去接你們之前，就已經命人把當時到場的太監和宮女，都叫齊了，或許能從他們口中問出一些。」

自從駙馬被刺的消息傳開之後，整個皇宮中的人便戰戰兢兢，生怕一不小心就連自己也會受到牽連。

尤其，是那日第一時間來看過駙馬屍首的人，這兩日來更是惶恐不安，噩夢連連，平時伺候嬪妃都心神不寧，腦海中不斷浮現出那天清晨，冰天雪地之中，駙馬躺在血泊之中的畫面，實在是恐怖至極。

洛水心一問起，本來臉色入場的幾個人就被嚇得惶恐不安。

「沒錯！當時駙馬當時就是在這裏。」

小貴子指著已經被鏟走雪積的地面，恐慌道：「奴才一進來，就看到雪地上一片紅色，走近一看，才發現竟然是駙馬，到處都是血，嚇得腳軟。」

他神色慌張，微微弓著腰，看上去年紀尚輕，應該剛到宮中沒幾年，不然，也不會被分配到這兒，來做吃力不討好的事。

一邊觀察着他的神色，洛水心詢問道：「你看到世子的時候，他是什麼樣子？」

「就是趴在地上啊，眼睛望着湖的方向，還沒閉上呢，肯定是心有不甘！不然，不會死不瞑目的。那雙眼睛啊，直到現在想起來，奴才都還會害怕。」

「那你有沒有在地上，看到什麼腳印？」

「沒有。那天，我來得特別早，要是有的話，一定可以發現的。」小貴子說得十分堅定。

洛水心聞言，心中更加不解，彷彿打翻了線團，理不出頭緒。

正想着，卻突然聽見小貴子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洛水心的臉色，低聲道：「洛小姐，殺害駙馬的真兇，到底是誰呀？」

洛水心有些驚訝。「世子被送進大理寺，你覺得他不是兇手？」

「不可能，不可能。」小貴子堅定地搖了搖頭。「小的以前在宮中和世子殿下來往過，殿下不像是那樣的人。」

沒想到，這皇宮之中竟然還有人相信殷無離。

洛水心微微一笑，道：「沒事了，你們先下去吧。霜兒，給他們一些銀子，去領幾副安神茶，晚上要是睡不好，會影響身體。」

所有人眼中頓時一喜，連忙伏身彎腰。

「謝謝洛小姐，謝謝洛小姐。」

一邊連聲道謝，一邊拿了銀子，眉開眼笑地走了。

這幾天來，他們不斷被人詢問當時案發的情況，哪個不是虎目圓瞪，怒聲呵斥，把他們嚇得夠嗆？哪有人還會關心他們，還送銀子的？

這次來可真是值了。

等他們離開御花園，殷永塵才道：「怎麼樣？發現什麼了嗎？」

「嗯。」洛水心想了想。「這裏應該不是案發的第一現場，屍體是被人搬過來的。」

「不是？！」

殷永塵驚訝不已：「剛才的小太監，不是說周圍沒有腳印嗎？」

洛水心指了一下已經被清掃過積雪的地方。「駙馬被人從後背刺入匕首殺害，雖然刺入心臟，但以當時的情況，不可能造成血液噴濺的情況。而血跡覆蓋的地方卻這麼大，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駙馬背上只有一道傷口，只會在身下形成血泊，而不是到處都是。剛才，我們不是看到那片葉子上留着血跡嗎？那個也是證據。」

殷永塵看着洛水心，似乎在想什麼，沒有說話。

洛水心笑了一下，清亮聲音中透出篤定。「雖然是凝固的血滴狀態，也就是說，滴落在上面的時候，沒有水滴融入，但是顏色卻十分寡淡，而且落在距離屍體那麼遠的樹葉上，至今沒有消失。」

她嘴角喊著一抹笑意，篤定，自信。

殷永塵一愣，視線甚至無法從她身上移開，望着洛水心的每一個小動作，無論是被微風吹起的髮絲，還是偶爾露出的小得意，都一個一個，觸動着他的心湖。

洛水心繼續道：「我記得，駙馬和二公主入宮那晚，京城下了雪，皇宮之中下得尤其大，不過是在我和世子回王府之後的事。」

聽到「世子」兩個字，四皇子似乎才終於回神，眉心出現幾條褶皺，但很快，就消失了。

一邊思索著，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將屍體運到此處？但足跡是怎麼消失的？如果是這樣，似乎沒有證據……」

洛水心卻早就已經想到了這點。

「那片葉子上殘留的血滴，如果是在大血之前就存在，一定會被雪花蓋住，早上又會隨融化的雪水一起滴落，消失無蹤，但是現在血液卻在上面凝固了。也就是說，至少是在大雪停了之後，駙馬才被人搬到這裏的。」

「至於留下的腳步，只需要在離開的時候隨便掃一掃就好了，誰也不會注意。」

說到這裏，洛水心頓了頓，眉心皺得更緊。

「不過，這也只是我的推測罷了，還有一些疑點，只有看過屍首之後，才能明白。」

二公主和駙馬分開的時候，還沒有開始下雪，從後半夜開始，到雪停之後的第二天凌晨，這段時間，駙馬在幹什麼？

或者說，兇手在幹什麼？

洛水心遲遲想不通，感覺馬上就要摸到什麼，卻怎麼也抓不住。

說着，轉頭朝殷永塵看去，卻見對方竟然一直在看着自己發獃，似乎沒有聽到剛才的話。

「四殿下？」

洛水心又喊了一聲，對方才突然回神，視線落在她臉上，唇角綻放出一個笑容。

「昨日，二皇姐便已經將駙馬的屍首接回去，此時應該停在駙馬府，而不是皇宮中。若是要繼續查的話，必須先得到二皇姐的同意，不過……」

他有些為難地看了看洛水心。「我想，她應該不會同意。最開始，仵作就提出，若是能夠進一步檢查，或許可以找到更多線索，但那樣就要破壞屍首，剛說出，便被二皇姐嚴詞拒絕了。」

二公主殷傲雪一口咬定，世子就是真兇，無需再繼續調查，又怎麼可能讓自己的夫君死後，還遭到這樣的對待？

就連仵作都不行，換作洛水心，不把她一起送進牢房就算了，怎麼可能還會同意讓她動駙馬的屍首？

洛水心心頭一沉。

沒錯，現在二公主正在氣頭上，不分青紅皂白，就把殷無離當做真兇，更是覺得她就是一丘之貉，恐怕連見都不會見她。

不過，竟然是駙馬，二公主又同他感情深厚，必定會將駙馬的屍首停在府中七七四十九日，只要不急着下葬，她就有機會靠近。

就算此時洛水心已經有了不少想法，但看不見屍首，始終無法確定。

殷永塵見她面露擔憂，連忙道：「若是你實在想去，我可以試着和二皇姐談一談，讓她……」

「不必麻煩四殿下了。」洛水心笑了笑。「殿下已經幫了我這麼多，怎麼還能讓您繼續操勞？二公主這邊的事情，我會親自過去和她商談。事關殺害駙馬的真兇，我想她應該會有所體諒。」

殷永塵聞言，眼中透出幾分失望。

「那你還有什麼地方想去嗎？」

他眼底帶着亮，一直盯着洛水心。

方才洛水心仔細分析案情的時候，雖然只著簡單樸素的衣服，甚至粉黛未施，只是站在雪地之中，但是整個人卻彷彿在發光一樣，如太陽一般溫暖。

深宮之中凍了這麼多年的心，彷彿也在此刻鬆動。

他目不轉睛地看着，不想洛水心這麼快就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