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大娘子（二更）

這人真的不是故意的嗎？

殷無離抬頭看着眼前的人，只見洛水心微微低着頭，眉心皺着，表情十分認真，就連額頭也滲出了細細的汗珠。

心中再次動搖，乾脆閉上眼睛，筆直地躺在床上，任憑她處置。

洛水心見他的樣子有些奇怪，還以為是自己不小心扎到了錯誤的地方，把人給扎昏了，連忙把所有銀針都拔了，晃了晃。

「你沒事吧？」

殷無離立即睜開眼睛，眼睛一片幽暗，看上去應該無礙。

洛水心立即鬆了一口氣。「你嚇我做什麼？」

「不是你讓我配合的？」

洛水心一愣。「你不跑？」

「既然你想學醫術，反正我現在身上也有傷，就算讓你試也不會出事，總比出去扎別人鬧出人命的好。」

洛水心沒想到他竟然會突然改口，一臉驚奇地看着他，抬手摸摸殷無離的額頭。「我是不是不小心把你的腦袋弄壞了？」

世子怎麼可能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殷無離把他的手拉下來，臉上看不出任何錶情。「你還要不要試？」

「當然要試！這麼好的機會怎麼能錯過？」

洛水心迅速拿起一旁的銀針，道：「如果感覺到疼，就馬上告訴我。」

「你關心我？」殷無離心頭一軟。

洛水心頭也不抬。「不是，我怕我扎錯穴道，影響我學醫。」

殷無離：……

洛水心的模樣十分認真，偶爾會停下來思索，很快又繼續施針。

足足試驗了幾次，她的醫術才終於好了一些。從最開始簡單的針灸方法，漸漸開始變得複雜，出錯的頻率卻並沒有增多，這也算是一種進步吧。

殷無離穿上衣服，見洛水心轉身又抱上自己的醫書開始研讀，沒有打擾，只轉身朝外面走去。

剛走出房間，就聞到了一陣濃郁的香氣，是從廚房傳來的。

老岩正雙手支撐在桌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上面的盤子，差點就要流口水了。那盤子中只放着一條不大不小的魚，顏色金黃，香味撲鼻，雖然模樣看上去大致和上次老岩做的差不多，但光是香味和色澤就已經遠遠甩開了。

「這是你做的？」

老岩搖了搖頭。「我怎麼可能做出這麼好吃的菜？這是剛才洛丫頭做的。」

「她？」

殷無離微微揚了揚眉，有些不敢相信。

「怎麼？你不知道嗎？洛丫頭可是做飯的一把好手，甚至比皇宮中的御廚還要厲害！」

殷無離聞言，看了他一眼。「你吃過御廚做的東西？」

「我只是以前進去偷吃過幾次而已，你身為丫頭的相公，難道從來沒有吃過她做的菜？」老岩迅速道。

殷無離微微一愣，仔細思索了一會兒。

他當然吃過。

而且記憶深刻！

當時洛水心特意做了一整桌的芹菜送過來，全部都是他不喜歡的，難以入口，根本沒有注意到味道如何。

那些芹菜是洛水心做的，他信，但眼前這道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也是她做的？

殷無離動了動筷子，魚肉入口，眼睛頓時發亮！

竟然比想像中還要好吃！

難怪當初一醒過來，就見洛水心和老岩在抓魚，甚至還說老岩會救他，都是因為洛水心做得一手好菜。

現在看來，竟然都是真的！

只不過這個女人竟然有這麼好的手藝，為何自己卻從未嘗過？

之前陳青好像曾經說過，別說是老岩，就連王府中一半的丫鬟侍衛，幾乎都被洛水心請到清安院吃過東西，除了自己。

想到這點，殷無離的臉色頓時一黑。

那個女人究竟把自己當成什麼了？一頓飯都沒有。

又過了幾天，葯浴和針灸雙管齊下，殷無離身上的餘毒才全部清除。兩人在這裏留了這麼多天，不知道外界此時是什麼狀況。

按照袁勇的計劃，他們此時應該已經上報朝廷，說殷無離和洛水心落水身亡了吧？現在外面應該亂做一團，要是再不出去，可能就要天下大亂了。

洛水心本想讓老岩一起出去，沒想到對方卻搖了搖頭。

「不去，不去。我找了這麼久，好不容易才找到這塊風水寶地，怎麼可能再出去？你們不如一起留在這裏，逍遙自在，外面的權勢金錢都只是浮雲罷了。」

「你真的不走嗎？外面還有很多美味佳肴。」

以老岩貪吃的性格，竟然會一直留在這裏，不出去找美味，實在奇怪。

老岩笑起來，道：「你說的那些我都吃過，我可以說嘗過天下所有美味，享用過世間最頂級的珍寶，但是兜兜轉轉這麼多年，卻還是最喜歡這裏。你們倆人出去就好，日後若是想老頭子了，儘管回來，我隨時歡迎你們。」

洛水心只好作罷。

老岩身上有太多秘密，或許這裏，才是他心中最適合自己的地方。

「等有時間，我一定會回來看你的。」

轉身剛要離開。

「等等！」

老岩卻突然叫住她，道：「我這裏還有一本書，上面記載了世間幾乎所有毒物的解毒方法，是我畢生所學，尤其是最後一頁，必須學完全部，才能翻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我一定謹記！」

洛水心接過來，正要再多說兩句，抬頭，卻見老岩已經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北殷王朝，五百六十七年，冬。

朝中最受百姓追崇和歡迎的晉王世子，奉命在壽春視察霜凍災情的時候，不幸在過河時落入水中，藏身河底，屍骨無存，陪同的還有他唯一的一名妻妾——洛水心。

有人相傳，兩人感情深厚，洛水心見世子落水，不願獨活才緊隨而去，寧願死也要在一起。也有人覺得這件事中必有隱情，好端端的人怎麼突然就死了呢？還連屍體都找不到。

因為這件事，朝中動蕩不安。之前世子旗下一干官員人人自危，不斷受到其他派別的排擠，就連官場的位置都難以繼續維持下去。

一時之間，街頭巷尾每個人都在談論著這件事。

皇上聞知殷無離的死訊之後萬分悲痛，命人沿着河道尋了三天三夜，沒有找到任何線索，只能作罷。

而處在事件中心的壽春城邊，一家小客棧中，也同樣有人在談論著這件驚動整個北殷的事。

「不知道世子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連皇上都頒佈了聖旨，還能有假？我在京城的兄弟說，現在晉王府內外，人人披麻戴孝，凄凄慘慘，看來世子是真出了意外。」

「意外？」

那人冷笑一聲。「我可不這樣認為，我見過那個世子。」

他左右看了看，悄悄湊上前來，壓低聲音道：「長得十分英俊，還和壽春縣令的兒子有過衝突，這才沒幾天就死了，你不覺得蹊蹺？」

「噓——」

對方連忙叫住他。「在壽春，這件事可不能談，被人聽見的話，是要被抓進大牢關起來的。前幾天已經進去幾個了，難道你不知道？」

兩人頓時緊張起來，不斷左右看了看。此時，客棧的門剛好被人從外面推開，一個模樣俊秀的青年男子走進來。

一身白色深衣，腰上束著玉佩，摺扇翩翩，風流倜儻，只是個子稍微矮了一些。是個生面孔，一走進來，就吸引了不少人的視線。

男子眼含笑意在客棧中掃了一圈，這才轉頭伸出手，朝門外的人道：「娘子，進來吧。」

緊接着，門口出現一道紅色的倩影，所有人眼睛一亮！

女子抬腳走進來，眾人低頭一看。

喲，好大的腳！

向上看去，紅衣女子身材高挑，頭上還戴着紗帽，遮住五官，可舉手投足之中滿是風情，所有人頓時好奇起來。

這公子看起來眉清目秀，十分俊俏，見他卻對比自己還高的女子這般小心呵護，紗帽之下的臉究竟是什麼樣？

「掌柜的。」男子牽着那名高大的女子走到櫃枱前，拍了拍桌子。「給我一間上房。」

掌柜的看着女子眼睛都直了，連續喊了兩聲才終於回神，連忙道：「客官，這位是……」

男子挺了挺胸脯，十分驕傲。

「這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她怎麼用面紗矇著臉？現在壽春可不太平，被官兵看到會被抓去檢查的。」

年輕男子笑了笑，道：「我妻子害羞，十分保守，而且長得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還沒過門，我當然要捂得嚴實些，要是被其他人看到，硬要把她搶走怎麼辦？」

坐在周圍的人聽見這句話，心中更是好奇，蠢蠢欲動。

俊秀的年輕公子拿了房間號碼，帶着女子正要上樓。剛踏上第一層台階，眼前卻突然冒出兩個人來，不懷好意地看着紅衣女子，似乎想要透過面紗看看她的臉。

「我倒是要看看，是不是真如你說的那樣好看，該不會其實是丑得不敢見人吧？」

在場所有人心裏幾乎都抱着同一個想法。

年輕公子笑而不語，只是微微側頭過去，同身邊的女子低聲道：「這已經是我們出來之後遇到的第四個了，殿下的魅力好大呀，就連女子也望塵莫及。」

剛說完，紅衣女子身體猛地一怔，衣服微微動了動，甚至能隱約看到紅衣下的肌肉微微隆起緊繃着，拳頭隨時可能打出去。

洛水心見狀，忍不住笑起來。

沒想到堂堂世子，有一天竟然會被人調戲，說出去別人一定不相信。

沒錯，眼前的人正是剛剛從山谷中走出的殷無離和洛水心，他們才剛一出來，就發現北殷王已經頒佈命令，讓所有人沿着河道尋找兩人的身影。

他們的畫像傳遍大街小巷，要是一現身肯定會被人認出，不得已只好變換身份。

洛水心用了一些小手段，把兩人的五官改動了一些，為了掩人耳目，還威逼利誘讓殷無離穿上女裝，好順利混進城中。

可沒想到，她遠遠低估了殷無離的魅力，才剛走出來沒幾天，竟然就遇到了四個登徒子！

見他面紗下的臉色陰沉，目光中滿是殺意，把眼前這兩人大卸八塊的心都有了。

可他們卻絲毫沒有察覺，十分輕挑地看着眼前的人。

「面紗摘了，給我們看看究竟長什麼樣，要是入了爺的眼……」

他們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眼中閃著微光，不懷好意。

洛水心一臉惶恐，着急道：「不行，不行，我娘子害羞，你們不能這樣做。」

看到她柔弱的書生模樣，幾人更加囂張，抬手要去掀殷無離頭上的紗帽。

「你們幹什麼呢？」

正在這時，一個耳熟的聲音突然傳來。

洛水心轉頭看去，看到門口的人，眼底迅速閃過一道暗光。

袁彥東大搖大擺地帶着幾個隨從走進客棧，臉上的傷已經全好了，高抬着頭，趾高氣揚，比以前更加張狂。其他人一看到他，嚇得連忙低下了頭。就連那兩個登徒子也迅速鬆手，不敢動作。

「你們擋在路上幹什麼？」

兩個混混討好地笑了笑，道：「剛才這兩人走進來，戴着面紗，我們覺得可疑，就想檢查檢查，這人還想要反抗！」

洛水心連忙解釋道：「不是的，這是我未過門的妻子，膽小害羞，不敢見人，才給她戴了一個面紗。」

「你剛才不是說，你未過門的妻子長得天仙一般美麗，怕人把她搶走，才戴的紗帽嗎？」兩個登徒子不滿道。

袁彥東聽見這話，眼睛一亮，轉頭朝殷無離看去，仔細打量了一番。

「這位小娘子當真有這麼美？」

洛水心聽到這個熟悉的稱呼，差點沒當場笑出來，殷無離已經氣得火冒三丈了。

她連忙拉住對方馬上要衝出去的拳頭，慌張道：「我妻子不好看！一點也不好看！」

越這麼說，袁彥東越是感興趣。

「那我更要看看了！」

說完，一抬手，直接掀開殷無離頭上的面紗，長發傾瀉而下。

所有人睜大眼睛，呆住了，眼中透出驚艷的光。

「好美的小娘子！」袁彥東驚呼一聲，性急道：「不知小娘子叫什麼名字？多大年紀？從什麼地方來的？」

殷無離陰沉着臉，一言不發，袁彥東卻纏着他不放。

洛水心連忙擋在他面前。「我都說了，我娘子害羞，你們還是快走吧。」

「我告訴你，老子我今天就看上她了！小娘子，現在就隨我回去吧。」說完，袁彥東伸手要去牽殷無離的手。

「住手！」洛水心着急道：「離兒是我過門的妻子，關天化日，你們怎麼能強搶民女？還有沒有王法？」

「在這壽春城，我就是唯一的王法，把你能耐我如何？」

說完，直接推開洛水心，一把抓住殷無離的手，愛憐地摸了摸，滿臉陶醉。

「小娘子的手好暖和呀。」

「滾！」

略顯粗獷的聲音呵斥一聲，殷無離猛地把手抽回，用盡全身的意志力，才沒有直接把他揍翻在地。

聽見這聲音，袁彥東頓時愣住了。

洛水心暗道不好，該不會被他發現了吧？

正準備辯解，沒想到這人臉上露出狂喜。

「好有個性！我喜歡！今天我一定要把你帶回去。」

殷無離卻根本不理會他，直接轉身朝樓上走去，繼續留在這裏，他可能真的會動手。

袁彥東卻還不肯罷休，繼續追上去，知道被關在門外，還着急地拍了拍門。

「小娘子？小娘子？快開門，你要是跟了我，榮華富貴，你享之不盡。你跟着那個窮書生有什麼好的？」

洛水心走上樓，看到眼前這畫面，迅速上前道：「你真的喜歡我家離兒？」

「怎麼你家的？從現在開始，她就是本小爺的！」

洛水心嘆了一口氣，扼腕嘆息。「我其實也覺得離兒和公子您更相配，我願意退出，讓你們雙宿雙飛。」

「算你識相！」袁彥東得意道。

「只不過……」洛水心猶豫着：「現在壽春很多人都對公子您有偏見，我們也有些猶豫，如果能再多給我們一些時間，好好了解了解公子的生活環境就更好了。」

袁彥東仔細想了想。

「生活環境？沒問題！不就是衙門嗎？明天我就派人來接你們進衙門，好好看看！」

洛水心點頭道：「既然如此，少爺快回家準備東西吧，我進去勸勸離兒，她應該會同意的。」

「好！好！」袁彥東一口答應下來，轉頭朝房間中喊道：「小娘子，我明天就讓人來接你去衙門！」

說完，滿心歡喜地帶着一群人轉身離開。

洛水心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偷笑起來。

轉身打開門，剛走進去，突然被人抓住肩膀，轉過身去抵在牆上。

殷無離滿臉怒容，眼中有風暴在瘋狂集聚，怒氣沖沖道：「洛水心，你究竟在搞什麼鬼？！」

「別生氣呀。」洛水心解釋道：「之前我們不是還在想，該怎麼進入衙門嗎？現在就是一個好機會。剛才我們在路上留下不少記號，陳青他們發現之後很快就會找來，到時候咱們來個裏應外合，把袁彥東連同他上面不少官員，連根拔凈，豈不是更好？」

殷無離臉色鐵青。

「不可能！」他斬釘截鐵地說着。

洛水心知道他說的是女裝的事，勸道：「這可是最好的機會，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你區區一點面子，和江山社稷，人民安危比起來，誰更嚴重？」

「更何況，知道這個秘密的人只有我，只要我不說出去，誰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