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新房

房子裏面是紅彤彤一片。

床帳，幔簾，桌帷……都是深深淺淺的紅。

卻紅得並不俗艷。因為這房間的陳設古樸大氣，顏色穩重，烏木紅木的傢具高高低低擺着，整齊而有致。

條案上擺着鮮靈靈的四季鮮花，美人觚里折枝早梅開得正艷，為這屋子平添了許多鮮活氣息。

博古架上陳列著各樣顧心認不出的瓶罐山石，富貴而不流俗。有趣的是，還有一些動物造型的小布偶玩具，在這裏那裏，見縫插針地擺着，可愛又活潑。

這是為迎接新婚夫婦將來的孩兒，特意擺設的吧？

顧心不由自主地笑了。

她之前還跟宋恆一本正經地討論婚後多少年內不生產呢，新房裏又擺這些小孩子的布偶做什麼？聽說，新居的一切，里裏外外都是宋恆親自安排的。

看來，他是不是在期待孩兒？

坐在新房的大床之上，周圍是安靜的，外頭侍立的婢女們都是屏息斂聲，很規矩地不發出聲音。但前頭宴會那邊傳來喜慶的鼓樂聲，還是很熱鬧。

後來大概是到了開席時，嘈雜的鼓樂就撤掉了，換成了琴聲笛聲之類的合奏，舒緩而悅耳。

也不知道宴席什麼時候結束，宋恆什麼時候再進來……

顧心百無聊賴地坐着，經過一個上午的喧鬧，又坐了好久，時辰才不過是正午。

幸虧有打坐的經驗，腰背和腿腳並不覺得酸麻。

不過，她覺得有些餓了。

看到圓桌上擺放着酒果點心，顧心就下地去拿，決定先吃一口填肚子。

似乎按習俗，新娘子進了新房之後，沒有新郎陪着，是不能獨自下床走動的，得一直安安分分地坐住了，說是「坐福」。

但顧心可不想虧待自己。

餓時間久了會低血糖頭暈的，以前加班的時候她就喜歡在抽屜里隨手放一些小零食，餓了就吃一點。一個人的習慣很難改掉，再說有什麼必要改呢？結個婚，還讓自己委屈了不成？

她拎着裙子，輕手輕腳挪下地去，悄悄往圓桌跟前走。

有點像做賊。

她是不想讓外間侍立的丫鬟們聽見動靜，免得說新娘子背地裏偷吃東西。

玉瓷碟子上擺着幾塊酥皮棗泥糕，四塊在下，一塊在上，顧心拿起一塊，又把剩下的擺成了原狀，只是變成了三塊在下，一塊在上。不細看的話，彷彿沒有動過。

她拿起棗泥糕，坐在錦凳上啃。

真香！這安陸侯府的糕點師傅手藝不錯呢。

吃了幾口有點乾巴，她又悄悄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只是，這茶水入杯沒辦法做到完全沒聲音，外間就響起丫鬟輕緩的腳步，走到門簾跟前，隔着帘子問：「四夫人，可有什麼吩咐？需要奴婢們進去伺候嗎？」

「不用，不用！」

顧心連忙喝口茶，漱下了口中的糕點。

但茶水不熱了，帶着點涼意下肚，落進胃裏不大舒服。

將就著喝吧！顧心把一塊點心吃完，拎着裙子悉悉索索，回到床上坐着。

門口的丫鬟走出去了，也不知是去幹什麼。

隔了一會，又是腳步聲響，依舊到了簾外，這次響起的卻是薇兒的聲音。

「主子，我端了些湯水吃食來，您要不要喝口熱湯？」

來得真及時！

顧心立刻讓薇兒進來。

薇兒手中端著一個紅漆托盤，笑眯眯掀開帘子走進來，「四爺恐怕主子會餓，臨出門時就叮囑了這邊的小廚房，隨時給您備着食水呢，只要您吩咐一聲，馬上就能送進來。還擔心這邊的人您用着不習慣，讓我們幾個都在外頭候着。」

原來剛才那外間的丫鬟是聽見動靜，就去找薇兒端吃的了？

難得婚禮忙忙碌碌的，宋恆出去時還仔細吩咐了這些小事！

既如此，那他就是不介意新娘子坐福時私下吃東西。

這點率性而為讓顧心挺滿意。薇兒擺好了盤碗，顧心就重新下床，坐在桌邊慢慢吃起來。

都是她平日喜歡的口味，熱氣騰騰，比涼茶水就點心舒服多了。顧心喝了半碗湯，吃了半碗粳米飯，掃空四碟子鮮蔬肉脯，還有一小碗雞蛋羹，總算填飽了肚子。

這比她平日飯量還大些。

薇兒笑着收拾碗碟：「主子天不亮就起來梳妝，早晨也沒好好吃一頓，忙了這半日，果然是餓著了。」

是啊，幸虧宋恆夠細心！

顧心摸著鼓脹的肚腹心滿意足。

閑話問道：「你剛說，這邊有小廚房？是可以讓我隨便使用的嗎？」

「是。原本四爺的院子裏只有個簡單的灶間，備着給四爺夜間回來時熱水熱飯的，比府里的大廚房方便些，只有兩個看灶火的小丫頭。後來這所院子被四爺定為了新婚房舍，因着您喜歡親自下廚，四爺就讓在後院加了兩個大灶間，壘了新灶膛，又安排了兩個上灶的婆子，所以這裏就能隨時開火做飯了，想吃什麼用什麼，吩咐她們一聲就是。您有時間的時候，也可以自己過去小試身手，一切用具都是齊備的。」

顧心再次感到心滿意足。

宋恆那麼個大直男，怎麼就能安排得這麼細心呢？

看來，直男不直男都是假的，肯不肯對人用心才是真的！

「你們吃飯了沒有？」顧心問薇兒。

「主子放心吧，我們都在小廚房填過肚子了，比您吃得還早呢。」

「坐下來歇歇吧，你們陪着我起早貪黑，也都累著了。」顧心指了指旁邊的小錦凳。

薇兒跟着顧心久了，知道她跟僕人們都是有什麼說什麼，也不拘束她們守各種規矩，便道聲謝坐下。

主僕兩個便在新房裏閑話，吃吃喝喝，消磨時間。

中途顧心還上了兩回廁所，一點也不拘束。

後來聊困了，顧心把沉重的新娘頭冠給摘了，靠了幾個枕頭，在床上歪著小憩了一會。

一沾枕頭就睡着，睡得人事不知的。

突然感覺到有人推自己，顧心迷迷糊糊睜開眼睛一看，趙青青正沖她笑。

「你這新娘子也當得太舒服了，新郎還沒回來，你倒是自己呼呼大睡！」

顧心眼皮發沉：「我就只是眯一會……」

翻個身又要睡。

趙青青道：「你至少已經睡了一個時辰了！剛才我來時你就在睡，沒打擾你，現在來了你還不醒，再睡天都黑了！」

顧心有些驚訝，稍微清醒了一些。

一個時辰了嗎？她扭頭看看旁邊，薇兒正笑着點頭。

顧心掙扎著坐起來，「我只感覺剛閉上眼睛，誰想到這麼久了。」

窗外日影偏西，冬日太陽落得早，的確是快要黃昏了。

已經聽不見遠處的奏樂聲，「宴席已經散了嗎？」

「散了，賓客們基本都走了，只剩了些近親好友。要不是為了多陪陪你，我也早就走了呢！早知道你在新房裏待得這麼舒服，我何必多此一舉。人家新娘子都老老實實坐着，你怎麼還又吃又睡的？」

趙青青已經換了女裝，一身淡青色的裙子，頭髮鬆鬆地挽著，只在鬢邊簪了一朵紅梅，艷而不俗。裝束雖然簡單，卻比她平日的打扮好看了不知多少倍。

見顧心打量她，她就扯扯裙子解釋：「穿男裝不讓進新房啊，為了看你，我臨時借了套衣服，不大合身。」

的確是裙子短了一截，還露出她腳上男式馬靴的靴筒。

「這是借誰的衣服，二夫人的嗎？」

「不是，是宋大小姐的，宋恆的姐姐，你沒見過吧？明天認親就該見着了。」

原來是宋惜的衣服。

因為是在娘家寡居，宋惜並沒有出席今日的婚禮，顧心沒見着她。以前閑聊時聽宋恆的語氣，對這位姐姐倒是比較尊敬和親近的，顧心早就想見一見她。

跟趙青青說着話的時候，外面來了宋老夫人跟前的大丫鬟三喜，帶着兩個提食盒的小丫鬟，來給顧心送吃的。

「老夫人擔心四夫人餓著，特意讓奴婢來給您送些東西填補，這不是正餐，等晚上四爺回來了，廚房還備着席面給四爺和四夫人單獨用。」

三喜進了屋滿臉喜氣地給顧心行禮。

顧心連忙起身道謝。

「聽說這邊院子裏有小廚房，又勞煩老夫人惦記，還讓你特意送來。」

三喜道：「能給四夫人來送吃的，是奴婢的榮幸，多少人搶都搶不來的差事呢！」

寒暄幾句她就告辭回去復命了。顧心不能出新房，只送她到門口。

被三喜一口一個「四夫人」喚著，顧心感覺有點不適應，又有點甜蜜。

從此，她就是這府里的四夫人，是宋恆的妻子了。

這個稱呼，是她跟宋恆聯繫在一起的證明。

薇兒把食盒一一打開，裏面六菜一湯，色香味都是上乘，擺了半個圓桌。

趙青青有點小羨慕：「你這新娘子當得真舒服，完全餓不著呀。以前我們本家兩個堂姐嫁人時，聽說都在新房裏餓到晚上呢，吃合巹酒的時候才能順便吃點東西，這樣看來，宋家待你還是不錯的。」

顧心點頭表示同意。

別人不說，起碼宋老夫人一直很不錯。

至於讓別人代宋恆拜堂，如今也已經知道，是被廬王逼得行了下策。

「那廬王爺可走了嗎？」顧心終於想起還有個煞星在外頭。

這半日光顧著歡喜，都把廬王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