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借刀

見廬王又提起趙青青，太后笑容頓了頓。

趙青青是肯定不成的。

那丫頭太野了，從小被家裏寵壞了，沒規沒矩，一個女孩子家整日舞槍弄棒，上了街就喜歡跟人打架。

哪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

的確，她是經常進宮來玩，太后也喜歡她熱熱鬧鬧地在跟前說話，但，那都是解悶兒的。

真要讓她當自己兒媳婦，太后是一千個一萬個不肯。

太后眼裏，小兒子廬王又乖巧又懂事又聽話，性子又敦厚，很容易被人哄騙。若是真娶了趙青青當正妻，以後廬王府還能有體統嗎？那丫頭會把廬王給帶壞的！

別說正妻，就是當側室，當小妾都不成！

要是進宮給皇帝當嬪妃，倒是還有的商量——宮裏女人都太規矩了，趙青青進來能熱鬧喜慶一些。但她性子不好管教，嬪妃也不能給太高的位分。

不過這也是太后偶然閃過的念頭而已。皇帝又不喜歡趙青青，當嬪妃是沒影兒的事情。

「你就別惦記趙家那姑娘了，不是說過了么，她一心惦記着要嫁給宋老四。」太后趕緊接住廬王的話頭。

趙青青曾找劉太妃的娘家人去宋家透口風，劉太妃整日在太後跟前巴結，這些事當然要跟太后說。

所以當初廬王一說想娶趙青青，太后就拿這個堵回去。

但廬王一意孤行，私下裏還是跟趙家表達了自己的意思。

太后頗為頭疼了好一陣。

後來不知怎地，廬王自己又把趙青青放下了，太后就趕緊給他物色新的貴女。

最後是小章大人家的一個女孩子入了太后法眼。

現在又聽廬王提起趙青青，太后怕兒子舊念頭復燃，趕緊把話題岔開。

問他說：「你在你外祖家裏遇到哪個女孩子了？說來聽聽。要是真如你所說的挺好，各方面也堪配你的話，那也可以和章家小姐一併娶進門，當個側妃。」

「不能當正妃嗎？」廬王問。

「那得看她的家世和人品了。現在滿朝淑媛里，咱們已經挑了一圈不是？唯有那章家小姐樣樣都配得上你，當正妃是可以的。」

「我覺得章家那個很一般。」

「你見過了？」

「沒見過。可我自從在外祖家見過那女孩子之後，其他什麼姑娘也都一般了。」

「喲。」太後跟身邊的嬤嬤對視一眼，「這到底是哪家的天仙？」

嬤嬤笑道：「聽戲那日，去武靖侯府做客的都是常來常往的親朋，似乎並沒有生面孔的小姐吧……奴婢是沒聽咱家夫人提起。」

廬王吞吞吐吐地不肯直接說。

越發勾起了太后的興趣，就一個勁兒地追問。

廬王扭糖似的靠在太後身上，被問了半天，還是跟太后講條件。

「娘親，我要是告訴您她是誰，您能不能答應我，直接指了她做我的正妃？娘，那姑娘又漂亮又大方，以後一定會跟我一塊孝順您的。」

「你先說她是誰。」

「娘，您先答應嘛……」

廬王求了許久，太后都沒鬆口。他就問：「正妃不成的話，當側妃好不好？娘親，總之我很想娶她。」

「側妃么，當然有的商量了。不過你要是不快點說她是誰，側妃名分也未必有了啊。」

太后一激，廬王連忙拽著太后的袖子，「我說我說！就是一個姓顧的女孩子，外祖母也見過的，還很喜歡她呢！除了她家世差一些，比不得高門名媛，她品貌是配得上兒子的。不信您派人去問外祖母嘛……」

太后一愣。

姓顧？

李家常走動的親朋里哪有顧姓？

看向身邊的嬤嬤，嬤嬤面色一緊，低了頭，輕聲稟報說：「那日在武靖侯府聽戲的……似乎只有宋老夫人帶去了一位姓顧的女孩子？」

宋老夫人帶去的？

那不是宋恆沒過門的未婚妻，宋家未來的小兒媳婦嗎？！

太后頗為驚訝地看向廬王。

「你說的，莫不是那個被智觀和尚認作師弟的女孩？從鄉下來了剛進京的？」

廬王點頭：「聽說是剛進京。娘親，鄉下來的沒有什麼，普天之下都是咱們家的子民，高低貴賤也都是咱們的奴僕。太祖爺爺立下的規矩，咱們皇族子弟的妻妾都要有一部分是平民，要是兒子娶了她，不正好順了太祖的意思嘛！」

太后笑容收斂，說這姓顧的女子肯定不成。

「娘，怎麼不成呀？我真的不在意她出身。再說……再說外祖家當年也是平民百姓，您一直教導我不要忘本，兒子都記得清楚呢！」

「不是出身的事。她跟在宋老夫人身邊，是宋家將要娶進門的兒媳婦，宋恆的未婚妻，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嗎？」

廬王張大了嘴巴。

「什麼……」

太后讓兒子趕緊收了心思，別再惦記那姑娘了，而且也不要讓外人知道這件事。

若是傳出去說廬王想娶臣子的女人，那也太影響廬王聲譽了！

廬王瞠目結舌，半晌不語。

太后說什麼，他目光也是獃獃的，神色彷彿傻了一般。

叉着手，像個泥塑木雕一樣坐着。

倒把太后和嬤嬤嚇了一跳。

「兒啊，兒啊，你這是怎麼了……」

太后伸手輕輕碰了碰廬王，想把他喚醒，可是就那麼稍微一碰，咣當，廬王就仰面倒在了羅漢床上，直挺挺昏迷過去。

若不是床上墊子又軟又高，他這一下要直接磕在床沿上的。

「哎呀，快來人！快來人！」

太后心驚肉跳，連忙去拉扯兒子。

還是嬤嬤提醒說王爺可能是一時憋住氣了，別隨意搬動，叫來幾個大宮女，一群人合夥把廬王好生擺了姿勢，讓他平躺在羅漢床上。

沒一會兩個太醫滿頭大汗地受召趕來。

給廬王過了脈，又是掐人中，又是用醒腦丸，又是在胸口穴位等處輕輕揉按，忙乎了好一陣。

「唔……」

廬王終於緩緩吐出一口氣，迷糊糊睜開了眼睛。

眼神卻還是獃滯的，任憑太后怎麼跟他說話，他也似乎聽不懂，沒有反應。

這樣一直到了晚上掌燈，他還是痴痴獃呆地躺着。

口中偶爾冒出幾個字，含糊不清的。太后耳朵貼在他嘴邊多次，才勉強聽清了他說的是什麼。

他說的是——「顧家姑娘」。

反反覆復就念叨這幾個字。

太醫院的大小太醫們輪番來了十幾個，基本也說不清廬王是怎麼了，最後統一意見，說這是急怒攻心，一時沖了神智，需要慢慢調養。

太后把他們罵了一頓。

幾次湯藥灌下去，廬王爺沒有好轉的跡象。

最後皇帝被驚動了，打着燈籠來看弟弟。

太后讓皇帝派人去宮外頭找民間的名醫，「不拘什麼人，什麼身份，只要是醫道精神名聲在外的，趕緊連夜傳進宮來，給你弟弟仔細看一看。太醫院這群窩囊廢只會說調養！」

皇帝沉吟：「……太后，外面的人，匆忙找來只怕是不妥當，萬一有人急功賣弄，一時錯治了怎麼辦？還是太醫院裏這些人，都是經年的老手，知道輕重進退，讓他們來治療比較穩妥。您也別着急，弟弟他年輕，平日身子骨又不錯，不如過了今夜看看他睡醒一覺之後如何，說不定明早就好了呢？」

太後面色不虞，半晌沒吭聲。

後來打發皇帝走了，太后自己命人拿了腰牌深夜打開了宮門，去娘家武靖侯府找名醫。武靖侯府連夜舉薦了常用的兩個老郎中，送進宮裏頭走了一趟。

可是這兩個郎中也是急怒攻心、痰迷心竅那一套說辭，跟太醫院的說法沒什麼出入，只是其中一個建議用汗蒸驅風邪，被太醫院的院判給否了，說王爺本身自幼體熱，不宜在這個時候用熏蒸之法，恐怕引發別的病症。

最後說來說去，也沒定出一個治療的好法子，廬王依舊昏昏沉沉地睡着，到天亮勉強進了一點米湯。

慈寧宮裏一時人仰馬翻。

前頭皇帝寢殿也亮了一宿燈火。

皇帝從太后那裏回來就把跟前人都遣退，自己悶坐在書案前寫了一夜的大字。

次日早朝過後，皇帝叫宋恆進宮，單獨在小書房召見他。

「婚事準備的怎麼樣了？」

聊完一點公事，皇帝問起宋恆的私事。

宋恆說一切妥當。

皇帝和煦笑道：「多年來，你辦差辛苦，朕很是知道你鞠躬盡瘁的忠心。這次你婚姻大事，朕自然會給你準備一份重重的賀禮。你是要金銀，古董，房舍，田產，或是別的什麼？但凡朕能給的，你儘管提就是。」

宋恆謝恩，恭敬地說不敢當。

「你不挑的話，朕就看着辦了，總之肯定讓你滿意。」

皇帝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你整日在外辦差，對京畿一帶應該都很熟，可知道附近有什麼出色的名醫沒有？廬王昨日突發急病。」

宋恆就問需要治療哪方面病症的。

皇帝道：「聽慈寧宮的宮女說，廬王是跟太后聊起王妃人選時突然昏迷的。彷彿是他看中了哪家的姑娘，不太合規矩，被勸了幾句就著了急……呵呵，到底是小孩子脾氣，朕也沒空了解他到底是為了什麼生的病。這種急症該找擅長什麼的郎中，你可曉得？」

宋恆說自己這就派人去打聽，若有合適的名醫一定儘快舉薦。

皇帝又叮囑了幾句公事，就讓宋恆下去了。

宋恆面色如常地出宮。

而後快馬回到衙門，便把手下有空的人都派了出去，做出尋找名醫的樣子。

從直水回來就一直留京的單輕舟問：「主子，可是宮裏又出了什麼事？」

宋恆淡淡地說：「廬王作妖，皇上不敢正面動他，想假我的手。」

宮裏風吹草動，宋恆自有他的眼線，每個細節都了如指掌那是不現實，但慈寧宮昨日那麼大的動靜，他還是能探出來龍去脈的。

廬王因為什麼突然生的病，宋恆也一清二楚。

今日皇帝話頭一引到此事，宋恆就知道皇帝要幹什麼。

左不過是提醒他查廬王，讓他早點發現廬王覬覦他的未婚妻罷了！想借他的手教訓廬王呢！

「主子打算怎麼辦？」

「帝王有命，臣屬豈敢不從。」宋恆雲淡風輕，「他想打擊廬王，我便替他辦了就是。」

「但憑主子吩咐！」

宋恆安排好手下的事，午間還沒到，就早早下衙，找顧心去了。

顧心正在跟鄭蝠擺弄幾個木頭做的小人兒。

宋恆進屋見了，「你們這是做什麼，準備扎小人兒？」

顧心呆住。

她怎麼就沒往這上頭想！

這個時代的女孩子不流行玩娃娃呢，上次郭氏還說，她小時候只玩過布老虎什麼的，沒見過顧心弄的那些小人偶。

郭氏和秋姐兒都很喜歡那些人偶。

但是宋恆一眼就說扎小人兒……

這時候不是鄙視宋大直男的時候，顧心突然醍醐灌頂地想到，未必每個人都會把娃娃當玩具啊，說不定有的人會當這是不吉利的東西，巫蠱用具。

這種說法一旦流傳開來，對她設想的玩偶生意可是致命打擊。

怎麼掰正人們的思想？

她得好好盤算一下……

可不能生意沒做成，倒背上一個施行巫蠱的罪名。

「真是多謝宋四爺提醒！」

顧心笑眯眯起身，親自去給宋恆脫去外面披風，端熱茶，遞果子。

鄭蝠識趣地抱着人偶退下了。

宋恆趁勢把顧心的手握住，貼在自己臉頰邊。

顧心臉紅。

每次她半開玩笑地稍微殷勤一下，宋恆就順桿爬……

「臉紅什麼？」宋恆欣賞地盯着她臉上的紅暈。

顧心往回抽手，沒抽出來。

「這屋裏生了火籠，怪熱的。」她找借口。

「咱們新房裏還有地龍，到時生起火來，你會更熱。」

宋恆一語雙關。

顧心只當聽不懂他在暗示新婚燕爾的旖旎，暗暗磨牙，敷衍一笑。

丫鬟隔着帘子說午飯好了，宋恆讓白進屋來。

結果丫鬟們進屋擺飯時，宋恆還捏著顧心的手在那裏揉搓。丫鬟們是低眉斂目地規矩做事，但顧心卻撐不住臉越來越紅。

等丫鬟們下去，她使勁把手抽了回來。

「以後當着人，你給我留點面子成不成，宋四爺？」

宋恆道：「婚後，咱們起居都是丫鬟伺候，你不用避着她們。」

起居？

他想得夠遠！

顧心忖度著商量：「廖先生不是說過，我得養幾年身子再生養，所以……」

「什麼？」

宋恆疑惑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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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元寧皙的小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