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攔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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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心安排好了家裏的事，準備離開四山村去青林縣見宋老夫人時，這天一早，四叔顧傳家來找她。

「這是還你的葯錢。我不在家的時候，你常往李朗中家零散送錢，給你爺爺買葯，李朗中都告訴我了。」

顧傳家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有十兩。

顧心沒接。

給顧老頭買葯是做孫女的本分，她雖然不是親孫女真身，但總得幫原主盡義務。

再說，前後給的散錢加起來也沒有十兩，顧傳家給多了。

「四叔這錢掙得想必不容易。」顧心看到顧傳家黑瘦的樣子就知道他在外頭很辛苦，「你把銀子收回，留着吧，家裏要用錢的地方多，我們母女開銷少，而且，我現在並不缺錢。」

「我知道你不缺錢，但，家中本就對不起你們母女，又怎能讓你給老爺子買葯。我堂堂男子，支撐家業是我該做的。」

顧傳家堅持把銀子留下。

顧心推辭不過，品度着他的脾氣，似乎是堅韌而自尊，若是實在不收，反而會冒犯了他，於是就把錢給收了。

在原主的記憶中，這位四叔待人是不錯的，只是以往一直在外念書，很少歸家，因此一年到頭也接觸不了幾回。現在顧心與之幾次來往，覺得此人品性根子不錯，黑白恩怨都分得清，跟顧老太等其他家裏人非常不一樣。

也許是讀書影響了他吧，沒有長歪。

「四叔，問一句冒犯的話——不知道你在外以什麼謀生，能在短時間內賺這麼多？據我淺薄的了解，不管做工還是做文書相關的事，似乎都沒有這樣的收入，一出手能拿出十兩銀子，家中似乎也有肉吃了……莫非你也在做生意？」

顧心猜不透顧傳家銀錢的來歷。

顧傳家淡淡一笑：「跟幾個朋友做點買賣，和你的生意排場比不起，不過，倒是能賺些零花了。」

「是什麼生意呢？我能不能入伙，或者，入個股，請四叔帶我多賺一點？」

「這買賣不適合你，來日若我攢錢多了，倒是想去你那裏入個股，勞你帶我賺錢。」

「那肯定沒問題，我各個生意都會擴張，以後有機會一定找四叔合作。」

顧心又旁敲側擊問了問，顧傳家對自己幹什麼買賣依然閉口不談。

他見顧紅在，又從口袋裏拿了兩塊碎銀子，大概一兩多，放到顧紅女兒睡覺的枕邊，「給孩子買點吃的。宋家你如果不想回去，就不回去。這門親事從議親我便覺得不好，那宋嘉自六歲起就開蒙念書，十幾年連個縣試都沒過，可見不是個聰明人，婚前竟然還和同村女子傳出摻雜不清之事，而且不止一件，家裏表妹又那麼多，這樣的人，你與他能過得好是福分，過不好是理所當然的，倒不必自責。既然出來了，就帶着孩子好好活着，銀錢上不趁手的話，四叔可以幫你。」

一番話說得顧紅眼淚汪汪。

自從抱着孩子歸家，娘家人就沒有一個和顏悅色的，更不可能向著她說話，親娘李氏還要把她弄回宋家去，除了罵就是罵，顧紅雖然努力堅強地過日子，心裏怎不委屈凄涼？

就算是顧心一直幫她，可顧心到底是妹妹，同樣的話從顧傳家口中說出來，分量就不一樣。

顧傳家是男丁，而且是長輩，是能在顧家說得上話的，他的態度，可以代表顧家的態度。

顧紅有一種終於有人撐腰的感覺。

「謝謝四叔……」

她擦擦眼淚，把銀子收下了。

顧傳家告辭離開。

顧心一直把他送出門口，望着他步履堅定的背影若有所思。

宋恆輕易洞悉她的想法。

「不放心？我可以讓人查一查，看他到底在幹什麼買賣。」

顧心點點頭，「那就勞煩四爺。」

別的不怕，就算是顧傳家在外坑蒙拐騙都不危險，顧心只怕他跟石佛會有牽扯。

聽說，石佛會裏位置高的人，來錢特別快，底下一層層孝敬上去，還有他們平日劫富濟貧的進項，真正不菲。

家裏已經出了一個顧二，可不能再出一個。

「姐，馮老三夫妻放出來啦，我剛在路上看見他們倆回家。」

靈兒從外頭跑回來。

胡里正昨天來討顧心的主意，說是馮家的老太太經常去他家淌眼抹淚地求告，求他把三兒子兒媳從縣衙牢裏接回來，胡里正就問顧心能不能放人。

顧心都快把那對夫妻給忘了。

當初是胡里正把人送進去的，她攔著不讓出牢的話，顯得不地道。馮老三兩口子翻不出花兒來，又不是要犯，老關着人家幹什麼。顧心就表示自己不介意。

胡里正速度還挺快，沒想到今天就把事情辦好，人都放出來了。

靈兒說：「馮老三兩口子渾身臭的喲……把路邊的鄉親全給熏跑了，看來牢房裏真是臟死了。姐，以後誰再抓你進牢房，我就跟他拚命去！」

牢裏不僅臟，還可怕呢。

顧心想想就覺得腿疼，她可不想再挨棍子打。

收拾收拾，大家啟程。顧心跟宋恆去青林縣，顧紅則帶着靈兒一起回縣城，村裏這所房子就留給綉娘們專門上工用了。

宋恆怕顧心走遠路騎馬累，就讓她坐車。他準備的小馬車外面看不起眼，裏頭卻是鋪墊得很舒適，躺在裏頭睡覺也不嫌狹窄，而且不怎麼顛簸。

送走顧紅和靈兒，顧心跟綉娘的頭兒金四嫂交代一番，這才登車。

車子繞過已經荒了的劉家菜園，走上村中的小路。除了車夫和兩個隨從，後頭還有輛小車是丫鬟雙紅坐的。

宋恆騎着高頭大馬，絳紅色的長袍，玄色披風，走在顧心的馬車旁邊，神色淡漠，周遭一切都不入他的眼。

「心姐姐！」

路過劉大娘家正門口，一聲有點急促的呼喚傳來。

顧心不用看就知道是誰的聲音。

她沒搭理，坐在車裏不吭聲。

「心姐姐，顧心姐姐！你等一下，我有話要說呢！」

聲音連接喊著。

後面車裏的雙紅探出頭來，「四爺，有人叫顧小姐呢！」

她循聲去看，看見一個穿着淺耦合色長袖襖，靛藍色布裙，腰間系著碎花圍裙的姑娘追着車小步跑過來。

姑娘頭髮梳的整整齊齊，發間一支銀簪子，鬢邊兩朵新鮮的叫不出名字的嫩黃小野花，打扮得乾淨別緻。相貌白凈秀氣，跟村裏其他年輕姑娘都不太相同。

「你別急着跑，小心摔著，我替你喊一聲便是。」

雙紅對這乾淨的姑娘心生好感，就幫她往前頭車上喊顧心。

顧心這下沒法子裝聾作啞了，只好掀開車帘子，扭頭往回瞧。

馮珍兒一溜小跑追過來，很快到了跟前。

「心姐姐，這麼多天終於見到你了！你可還好吧？聽說，你前些日子被關進縣衙大牢裏頭，沒傷著吧？」

馮珍兒一臉關切，認真地打量顧心，「一聽說你會回來，我就想去看看你，可是家裏忙着，脫不開身。牢裏可怕得很，動刑起來太疼了！心姐姐你看起來還好，應該沒有跟我一樣受刑吧？」

顧心好奇地瞅著對方。

彼此那麼大的梁子，馮珍兒還能這樣……真是好演技，好心胸。

「我又沒有跟石佛會狼狽為奸，沒在牢裏高喊『真人降世』，怎麼會跟你一樣受刑？」

顧心才不提自己挨了兩棍子的事。

馮珍兒站在馬車旁，這邊是探頭的顧心，那邊就是騎在馬上的宋恆。

聞言她咬了咬嘴唇，羞愧地低了低頭，又偷眼瞄了一下宋恆，「……心姐姐，你誤會了，我是清白的。我從小被娘管得嚴，什麼都不懂，容易被人騙，上回真是吃了大苦頭。」

宋恆騎着馬，神色淡淡的，目視前方，對她視若無睹。

馮珍兒說着就帶了點哭腔。

「你看，心姐姐，我身上的傷現在還沒有好全。」

她捲起袖子，露出半條纖細的胳膊，直露到手肘處。

皮膚很白凈，在秋日的陽光下，幾道淡青色的傷痕宛然在目，十分清晰。

看着讓人忍不住心疼。

「身上其它處還有，在李朗中家裏求了去疤的藥膏，也不知道最後能不能消除痕迹……」馮珍兒眼淚汪汪的，「可惜這裏不方便，不能給心姐姐看別的傷了。」

顧心笑呵呵的：「我也不想看。別着涼了，把袖子放下吧。」

卷個袖子給誰看呢？

兩人說話間，後頭車上的雙紅走了過來。

馮珍兒就跟雙紅行禮：「我姓馮，閨名叫珍兒。剛才多謝這位姐姐幫忙，不然顧心姐姐不一定想和我說話，我們之間……以前有一點誤會。不過沒關係了，我都已經不放在心上了，這次來就想跟心姐姐道謝，謝謝她把我叔叔嬸嬸從牢裏放出來。」

雙紅聞言，臉上的微笑稍微遲滯，一閃而過，笑得更和煦了。

「姑娘還有別事嗎？我們趕路。」

「沒、沒有！我是不是耽誤你們了？對不起，我又做錯事……從小我娘管得嚴，我在外頭總是不知道怎麼跟人打交道，我、我就一直想什麼說什麼，難免以前被心姐姐誤會嫌棄，都是我不好。」

馮珍兒搓着衣角，怯懦兮兮的，袖子還沒有放下去。

她又抬眼看了看宋恆：「這位就是心姐姐的未婚夫，京城那位姓趙的公子吧？上回中秋節還來陪心姐姐，都不陪家裏人團圓，可見對心姐姐特別好。可惜上次我有事，沒來拜見姐夫。」

盈盈朝着宋恆行了個禮，她軟綿綿地祝賀道：「珍兒見過姐夫。祝姐夫和心姐姐百年好合，白頭偕老。等你們辦婚禮的時候，我一定送上賀禮，厚顏討一杯喜酒喝，想沾沾姐姐和姐夫的喜氣。厚著臉皮說一句，希望我也能和心姐姐一樣，以後找到姐夫這樣好的男子做夫婿，那就沒有遺憾了。」

好懂事的姑娘！

話里話外都在誇獎宋恆，展示自己的嬌弱和大度，外加編排顧心小肚雞腸呢！

顧心大開眼界，第一次發現四山村藏龍卧虎，竟然還能出這樣的人才。以前都怪自己眼拙，真沒看出來馮珍兒這麼厲害。

村女的身份真是委屈她了。

放宮斗劇里，馮珍兒就算不活到大結局，也能掙夠一多半劇情。

「這位姑娘，我們四爺的婚禮自然是在京城辦，難不成還要在這村裏辦了不成？喜酒恐怕你喝不上了，賀禮倒也不必費心。我們還要趕路，請你讓開。」

顧心還沒說什麼，雙紅陡然沉下了臉色。

一番話說得特別不客氣。

來自高門大戶多年浸染的氣度，瞬間將馮珍兒壓了下去。

馮珍兒瑟縮一下。

「怎麼，不肯讓開，需要我親手拽你嗎？」

雙紅冷笑一聲，轉身回了自己馬車上，把馮珍兒撩在那裏了。

顧心一直見雙紅和顏悅色的樣子，頭回見她發脾氣，也覺得挺新鮮。

「珍兒妹子，再見啊。」

顧心跟馮珍兒擺擺手，放下了帘子。

車夫揚鞭，啪一聲，馬車輪碌碌轉動。

馮珍兒連忙退到一邊。

不但馬車動了，宋恆的坐騎也揚蹄開路，竟然是完全當她不存在的樣子。

她要是不躲開，肯定要被踩到。

宋恆自始至終沒有瞧她一眼！

不管她哽咽，還是捲起袖子，或者甜甜祝賀，他都沒有哪怕一個側目賞過來。

馮珍兒站在路邊望着車隊遠去，被揚起的塵土撲髒了裙角。

特意打扮的衣服首飾和鬢邊野花，都付諸東流。

也不知道這次分開之後，下次見面又會是哪天……

「顧小姐，今天都是我不妥當，不知道那姑娘的底細就幫她喊你，誰知道她包藏禍心，竟然光天化日地覬覦四爺。」

中午停車吃飯的時候，雙紅跟顧心道歉。

「姐姐別這樣說，就連我也不知道她有這樣的本事。」

顧心經雙紅一提醒，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馮珍兒似乎是對宋恆有意思？

她之前還以為馮珍兒是純粹為了噁心她呢！

現在回想馮珍兒的眼神言語，可不都是處處針對宋恆呢。顧心覺得自己這方面的敏感性比雙紅差得遠，人家一下子就體會到了啊。

不過，馮珍兒哪來的自信勾搭宋四爺……

顧心覺得匪夷所思。

「只是，顧小姐，她說你未婚夫姓趙……為何？」雙紅銳利地盯了顧心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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