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姐夫

第104章 姐夫

顧心驚訝地從湯碗上抬起頭,看向宋恆。

宋恆已經吃別的菜去了,彷彿給顧心遞一碟子剝好的魚肉,對他來說是再稀鬆平常不過的一件事,他根本沒在意。

朱九在旁邊「嘖」了一聲,挑挑眉,目光頗有些意味深長。

「謝謝四爺,還是您吃吧。」顧心把魚肉碟子給宋恆推回去。

她不能沒伺候宋恆吃飯,還被宋恆給伺候了。

「你吃,我喝湯。」

宋恆重新把碟子給顧心放回來。

顧心就沒好意思再還給他,推來推去的不像話。

她在心裏琢磨宋恆的態度,往哪個方面想都覺得忐忑。

偏偏宋恆總是要照顧她,比如把距離遠一點的菜用公筷夾給她,比如給她添湯,比如向她推薦他覺得合口味的東西。

他還不許顧心伺候他,每次顧心一動,他就把她按回去。

顧心一頓飯下來如坐針氈,只能保持微笑,維持表面的平靜。

朱九的眼神不斷在她和宋恆兩人身上瞟,也不知道在琢磨什麼。他這個人讓顧心感到不踏實,從第一眼起,她就對此人存了戒心。

宋恆吃飽放下筷子,用清茶漱口畢,對顧心滿意地點頭。

「非常美味,多謝你。」

「宋四爺客氣了!」

顧心連忙站起來。

被宋恆按回了座位。

宋恆目光淡淡掃向桌對面,「他姓朱,行九,叫他朱九就可以。直水縣本地人,黑白兩道都有一點勢力,你有為難之事時儘管找他。他若不幫你辦好,我派人過來砍他。」

「……呵呵。」

顧心客氣地保持微笑。

聽前半段話很正常,最後那句十分社會了。

顧心一點都不打算找朱九,事實上,這次找宋恆幫忙也是她迫不得已。

宋恆卻還在那邊繼續道:「找他時,縣衙南邊不遠有一家茶館,找到茶館老闆就能找到他。或者去城西三條衚衕,從裏面數第二個黑漆門,他有親信住那裏。或者白橋鎮上郭記米店,是他的落腳點之一。或者……」

「等等!宋四爺,停!快停!」

朱九越聽眉頭越是皺得厲害,「您能不能有點江湖規矩!我的老窩都被你揭出來了!您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多話?」

明明以往見十面都不一定聽到他說一句話,這次真是……

宋恆冷眼睨他,「夫人不是外人。何況,我將她安危託付與你。」

「我能反悔嗎?這麼重的擔子我不想接!」

「不能。」

宋恆推椅起身,「飯畢,你可以走了。」

朱九臉色一黑:「我還沒吃飽!」

宋恆招呼堂屋外候着的江婆婆,「移桌去客房,伺候朱九爺繼續用飯。」

而後他攜起顧心的手,將她牽進了裏屋。

門簾一落,兩邊隔絕。

朱九氣不過地想要追過去,江婆婆笑眯眯擋在前方,「朱九爺,請移步吧。若是嫌老奴年紀大伺候不好,您自己伺候自己也成。」

「……你們主僕是欺負我脾氣好?」朱九作勢要掀桌。

「直水縣裏打聽打聽,但凡認識您名號的,哪個敢說您脾氣好?斷人手腳,滅人滿門,都是您的風光過往。強龍也不壓地頭蛇,我們四爺萬萬不敢』欺負』您。」

江婆婆話裏帶刺,可朱九聽了竟然不以為忤,反而哈哈大笑起來。

「罷了罷了,今日有幸跟四夫人同席用飯,我還計較什麼!四爺,那就告辭了啊,不打擾你們如膠似漆。」

他拎起沒喝完的半罈子桃花陳釀,大笑着出了門去。

「宋四爺,回頭給您送兩個石佛會的逆賊過來,望笑納!」

笑聲遠去,他走了。

顧心在裏面房間跟宋恆默默相對,聽着朱九口口聲聲說「如膠似漆」、「四夫人」什麼的,怪不自在。

就主動提起話頭緩解尷尬:「這個朱九爺是誰,在直水縣很有名嗎,我好像沒聽說過這個人。」

聽江婆婆那樣描述,感覺是個大名鼎鼎的惡人才對。

「普通百姓不知道他很正常。他自小從土匪窩出身,綠林道上長大,根基建在直水縣附近,但北方几省,江湖上的人都給他幾分面子。你正當做生意,不必理會他,如果遇到正常手段解決不了的事,去找他就是了。」

宋恆細細地給顧心解釋,語氣非常溫和。

堂屋裏,江婆婆輕手輕腳,十分麻利地將酒席撤掉了。堂屋門關上,這幾間房裏就只剩顧心和宋恆二人。

「原來是黑到上的人……我還是不找他為好。」顧心做的是正經買賣,不想自己沾上違法犯罪的人和事。

宋恆嘴角就泛起淡淡地笑,昳麗面孔如雲開月明般光彩照人。

「大事小事,找小單便足夠,我也會經常過來。因此,你未必用的着他。」

今日若不是朱九突然闖進,宋恆根本不打算將他介紹給顧心。

但既然讓他撞見了顧心,那就需要過了明路。

「朱九行事詭譎,我說將你安危託付與他,只是威懾他而已。你的安危,當然還是我來負責。」宋恆很認真地告訴道。

你的生命我來守護!顧心想起上輩子偶爾看到的熱血少年漫,就是這種中二的感覺。

尤其是這種話從宋恆嘴裏說出來,那感覺怎麼說呢……

特別違和。

「多謝宋四爺……那個,今天這頓飯上不了枱面,希望您別嫌棄。時候不早,我是不是可以告辭了?」

顧心看看窗外漸暗的天光,惦記着家裏。

「能不走嗎?」宋恆上前一步。

顧心頓時心頭警鈴大作。

不走,幹什麼,在這裏住不成?

難道這就是他幫忙從牢裏救人的代價?終於說出來了?

「宋四爺,家裏還有事,我一定得回去。」她將「一定」二字咬得特別重。

「什麼事,我可以派人幫你辦好。今晚留下來,可以么?」

宋恆漆黑深邃的眸子深深看住顧心。

顧心背脊發涼。

「不可以,宋四爺,您要是有事找我,明天我再趕過來,今晚我必須肯定一定得回家……」

「明天,我可能沒有時間見你。」

「那後天也行!」

「未必能拖那麼久,後天也許我會回京,這次出來日子不短。」

「那……那無論如何,今晚我也要趕回去的!」

顧心堅守底線。

絕對不能跟宋恆過夜啊!

她今天來給他做飯是表達謝意,頂多陪吃陪喝,還能陪shui咋地?

瞬間腦海中劃過好多個念頭。

最可怕的念頭就是,萬一說不通,宋恆非讓她留下來,甚至動粗怎麼辦?

難道自己要以死明志?

生命和貞潔哪個重要,古代女子可能毫不猶豫選擇為守身而犧牲性命,可顧心這種新時代女青年怎麼會呢,她特別珍惜生命的……

「好吧,既然你必須走,我讓人送你。」

突然,宋恆出乎意料地鬆了口。

顧心就好像在死命跟人拔河的時候,對手突然卸了力一樣,她幾乎要十分狼狽地摔個四仰八叉。

怎麼,這麼容易就放她走了?

她驚訝地看看宋恆。

宋恆會錯意,以為顧心的表情是不滿意他的安排。

於是改了主意:「不,還是我親自送你。」

顧心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是真放她走啊!

「……不用了,宋四爺我自己就可以回家!那我告辭了?」

她匆匆行個禮就準備逃離。

宋恆叫住她,「不急,剛吃過飯,歇歇再走,飯後吹涼風不好。」

他指指窗邊的椅子叫她坐。

顧心推辭。

無論她找什麼借口,宋恆卻都不准她走,只重複一個字,坐。

最後顧心投降,坐下來。

她總不能剛請人家辦完事,就這麼拂逆人家的意思。既然宋恆不打算留她過夜,她就暫且多坐一會吧。

坐下來之後她想着,找個什麼話題呢?聊聊天氣水土之類的?

那邊,宋恆也坐下來,垂了眼睛,彷彿入定了。

顧心盯了他兩眼,發現他沒有一點要聊天的意思。

好,她也不想聊。

於是兩個人就沉默地對坐。

一坐,就是兩刻鐘。

顧心坐得昏昏欲睡,宋恆突然睜開眼。

「消化差不多了么,現在走?」

顧心一個激靈站起來:「好的!」

她幸好還沒忘了禮節,幫宋恆把門簾撩起,請他先走。

宋恆到外頭,讓下人備馬。

這個時候天色已經暗下來了,稍遠一點就看不清人的面貌,宋恆披了一件黑色的披風,也給了顧心一件。

顧心這才想起來,昨晚宋恆給她用的披風她都忘記拿來還了!

彷彿在宋恆身上,她一貫考慮周的習慣總不好使,總要忘記點什麼。

「來。」

顧心這裏剛披上披風,猛然間身子一輕,宋恆騰空將她抱了起來,送上馬背。

隨即他也跨上來,坐在顧心身後。

雙手拉韁繩,顧心就被他圈在了懷裏。

顧心身子一僵。

「宋四爺,我自己騎……」

「你會騎馬?」

「稍微會一點。」

顧心上輩子陪客戶時,玩過幾次騎馬,當然都是在場地里被人牽着走那種,不敢跑上速度。

宋恆一抖韁繩,馬匹動了。

「只會一點不夠,共乘吧。」

他圈著顧心策馬出了門。

這次是另一道對着街道的門,和上次顧心進來的小門不一樣,馬匹能夠輕鬆穿過。

夜色初上,城門快要關了。

宋恆騎馬一溜煙出了縣城,朝着四山村方向行去。

顧心圍着披風,又被圈著,馬速很快也一點都不涼,迎面撲來的風反而能夠降低她臉頰的熱度。

馬奔跑起來很穩,身下的墊子厚度足夠,一點也不硌得慌,顧心不覺得辛苦,就是挺彆扭。

她側着身子坐,盡量往前傾身,不好意思回頭看宋恆,更不好意思和他貼太近。

尷尬之中強行帶話題。

「宋四爺,上回您讓人帶來的金子丟了,單先生報了官,官府在查案,是縣裏最厲害的竹差官負責,應該能找到……要是找不到我一定賠給您。」

只聽宋恆淡淡「嗯」一聲,也不知道是啥意思。

馬匹又行了一段,顧心準備再找話題時,宋恆主動說話了。

「聘禮,你喜歡嗎?」

「……!」

顧心身子頓僵,該來的還是來了!

從夜裏找宋恆求情,她就時刻提防着他要提起她訂親的事,沒想到他不但沒提,還幫她辦事,一直到現在才提起。

真沉得住氣!

「宋四爺……」顧心把心一橫,用力點了點頭,「下聘很熱鬧,對方是用了心的,所以,我很喜歡。」

她就是訂親了,就是接受聘禮了,而且喜歡這門「親事」。

從拉趙青青下水那一刻,她就時刻準備面對宋恆了。

這時候明明白白表達立場,是死是活,悉聽尊便吧……

「你喜歡就好。」宋恆道。

顧心沒聽明白。

這跟她所預料的宋恆的反應不一樣。

沉默一會,她試探著提起:「我未婚夫是京城人,門第很高……」

她以為宋恆會詳細問對方是誰。

沒想到,宋恆根本沒問。

他沉默地策馬,馬蹄發出清脆的噠噠聲,在越來越黑的天色里循環往複地敲響着。

他就算突然發飆,顧心都不覺得意外,可沒想到他一直很平靜,這就有點奇怪了……

「你帶了這副耳環,很好。」突然宋恆說。

顧心是帶着昨晚宋恆給她的「一兩銀子」耳環進城的,按照宋恆的吩咐。

「謝謝宋四爺饋贈。」

「不謝。」

之後又是沉默。

馬很快,不知不覺路就走了大半,快要到四山村了。

「宋四爺,到前面您就把我放下吧,我自己走回村裏去,不然咱們共乘一馬,被鄉親們看到會說閑話。」

「若人問起,你說是未婚夫送你回家,還有什麼閑話?」

「四爺?!」

「總之,村裏人從未見過你的未婚夫。」

那以後也會見的吧!也不能這麼騙人啊……

可不論顧心再說什麼,宋恆都不管了。他加快馬速,轉眼間就進了四山村。

馬匹最終在顧心的新房子前面停下,一路上當然有看到的鄉親。

顧心頭大,回頭解釋起來多麻煩!

「謝謝宋四爺相送,辛苦您了,要不要進去喝杯水?」顧心滿腹尷尬地禮節性客氣一句。

不料宋恆彷彿聽不懂她的客套,欣然同意,「好。」

他跳下馬來,又將顧心抱下,就一起跟她進院門。

幾隻狗跑來迎接顧心,在宋恆腳下嗅來嗅去。

顧剛從他屋裏出來,看到宋恆,「……這位是?」

「她未婚夫。」宋恆自我介紹起來流暢而自然。

顧剛驚訝地「哦」了一聲,盯着宋恆猛瞧。原來這就是送了一大堆聘禮的那位京城公子?!

宋恆泰然自若,不等顧心邀請就自己進屋去了。

顧心下意識看向牆根站崗的兩個年輕人,他們可是趙青青留下看管聘禮的啊!

宋恆以未婚夫自居,他們身為正牌「未婚夫」的手下,會不會上去揍他?

「回頭再跟你們解釋,千萬別誤會,稍安勿躁啊!」

顧心跟兩人匆匆交待一句就往屋裏跑。

因為她聽見裏頭宋恆跟靈兒搭話了。

「咦,你是誰,怎麼進我們屋裏來了?我不認識你!」

「我是你姐夫。」

顧心衝進屋子裏,看見靈兒正睜大圓溜溜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宋恆。

宋恆就站那裏任由她打量。

「你長得相貌不錯,和我姐挺配的,就是不知道你會不會對我姐好,你們家是大戶人家,我姐是窮人家出身,你會不會看不起她?」靈兒很認真地發問。

「當然不會,否則,我送如許多聘禮作甚?」宋恆說。

顧心牙疼。

宋四爺,那聘禮是你的嗎!

「那你今天來我家幹什麼?」靈兒又問。

這小丫頭比家長話還多。

難得宋恆很有耐心地回答她:「你姐不肯留在我那裏過夜,我送她回家。」

何翡翠聽見動靜從卧室里出來了。

聽宋恆說「過夜」二字,何翡翠差點沒直接暈過去。

就算下了聘,那也不能一起過夜啊,他憑什麼說得那麼理所當然!

可是看到宋恆的那一刻,何翡翠不由一愣。這個年輕人長得太好了……

明珠美玉一般!

他不是那種陽剛硬朗的男人相貌,五官精緻得過分,面容白皙,氣質華貴,黑色披風和大紅長袍的強烈顏色對比,讓他整個人更有一種視覺上的衝擊力。

一眼,就能讓人記住一輩子。

「你……你是……」

何翡翠天生柔弱,喏喏說不出話來,滿腹的質問也化於無形。她甚至不再敢直視宋恆。

即便宋恆卸掉了冰冷的氣場,努力讓自己變得柔和,無形中散發的氣勢也不是何翡翠能夠抵擋的。

「岳母。」

宋恆招呼打得輕而易舉。

把顧心聽得太陽穴直抽抽。

原來宋四爺不但陰冷可怕,還有這樣無賴的一面!

怪不得他路上對聘禮的事情不加追究,竟然是在這裏憋著壞呢?仗着村裏沒有人見過真正的「未婚夫」,他就冒充起來了。

「姐夫,不是說你回京城了嗎,怎麼今天又來我們這裏啦?那你送我姐回來,天黑了,還要趕回去嗎,你住在哪裏啊,是縣城嗎?」

靈兒的問題似乎問不完。

她竟然管宋恆叫「姐夫」。

「靈兒,別亂叫!」顧心趕緊糾正。

宋恆想了想,竟然反問靈兒:「你覺得天黑了,我還要趕回縣城嗎?」

顧心一個沒攔住,靈兒說:「天黑趕路不安,你還是住下來,明天天亮再走比較好。」

「嗯,此言有理。」

宋恆對靈兒點了點頭。

他環顧房間四周,問顧心,「我住哪裏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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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園商女:妖孽世子農家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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