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太狠了

顧心覺得身上冷颼颼的，冷醒了。

頭暈得厲害，她一時睜不開眼睛。宿醉是很難受的，她一向自律，除了業務需要的酒場之外，很少放縱自己喝太多。

只是……昨天心情實在不明媚。

她從一個中專畢業的小業務員，十年打拚，拼到總公司大區經理的職位，其中艱辛一言難盡。

可工作再努力，業績再出類拔萃，也不及空降的關係戶。

她突然被擠走，撤了大區經理，明升暗降到行政部掛閑職。

要說心情，怎麼會不鬱悶呢？下班時買了半打啤酒，她在酒精作用下放空頭腦，迷迷糊糊蒙頭大睡。

但職場混久了，什麼風浪沒見過。顧心可不會就此頹廢下去。她決定酒醒了就請個年假，國外旅遊一圈，逛精神了繼續殺回公司。

別人怎麼陰她，她就怎麼陰回去，而且要加倍奉還。

她職場「女魔頭」的名號可不是白叫的。

「心兒……心兒你可不能走啊，你走了娘怎麼辦……」

耳邊傳來持續不斷的哭泣，顧心恍若還在夢中。

夢裏就是有個女人一直在旁邊哭，而她，是這女人的孩子，不小心掉河裏嗆水死了。

直挺挺躺屍的滋味可不好受，顧心夢醒了之後還覺得渾身僵硬，她趕緊動動手腳，深吸口氣。

「……心兒！心兒你醒了！」女人驚喜的叫聲嚇了顧心一跳。

她睜開眼，看到一張面黃肌瘦的女人面孔，淚痕混著灰塵，幾乎認不清五官。

但，分明是夢裏那個女人啊！

再看周圍，黑黃黑黃的土牆，碎木板子堵上的窗戶，土炕稻草墊子，缺了一條腿的舊木桌……

一看就是農村窮苦人家的屋子。

顧心發現自己正躺在稻草墊上，身上蓋着一床打滿補丁的舊棉被，棉花又薄又硬，也不知道用過多少年了，這屋裏陰暗潮濕，怪不得她覺著冷呢！

「心兒，心兒你怎麼不說話？快看看娘，叫一聲娘啊……」女人看顧心愣愣的模樣，十分着急。

「娘，姐剛醒，讓她洗洗臉吧，洗完臉就精神了。」

一個小小的身影走進了房間，手上端著黑黢黢一個舊木盆，盛着半盆水。

六歲的妹妹顧靈。顧心腦海中閃現來者的名字。

小丫頭也是面黃肌瘦，典型的長期營養不良，但是眉眼生得很好看，一雙眼睛大大的，看向顧心時滿是激動和欣喜。

「姐，快來洗臉，我幫你！」

顧靈把臉盆放在炕沿兒上，轉身去拿洗臉的布巾帕子。

顧心從水影里模糊看見了自己的臉。

巴掌大的小臉，眼睛比小丫頭顧靈的還大，嘴巴嬌軟，鼻子秀挺，雖然水影里看得不大清楚，可絕對是一個美人。

這不是顧心原本的臉。

她原來說不上是丑，可也談不上美，靠着現代優秀的化妝技術撐場面，才能勉強被人喊一聲美女。

顧心晃晃腦袋。

水裏的影子也跟着晃腦袋。

顧心伸手入水，把影子攪動沒了。

她暈乎乎的，一時難以接受這件事——她宿醉醒來，竟然穿越，變成了另一個人。

雖然這副身體名字也叫顧心，可這裏，是古代……

看着「娘」和「妹妹」一身打滿補丁的古式裙衫，再看自己身上的交領內衣和紅布兜兜……顧心非常不甘心。

她還沒殺回公司，收拾擠她陰她的人呢。

她辛苦攢下的房子車子，還沒好好享受呢。

「姐，來洗臉。」小丫頭顧靈拿來了帕子。

「心兒你等著，娘給你熬湯補身子！娘給你做飯去！」一直哭的女人，娘親何翡翠終於行動起來，走出去了。

顧心洗把臉，帶着涼意的水撲在額上，讓頭疼好了些。

上輩子就這樣完了嗎？她，要以這個十六歲古代農女的新身份，開始新生活？

不甘心啊……

砰！

何翡翠走時關上的門，突然被人一腳踹開。

「三丫頭，你死沒死呢！沒死就給我滾下炕來，整天除了躲懶就是到處浪，這下浪到河裏了吧？你咋這麼不要臉呢，縣太爺家的少爺你也敢勾引！」

顧心這一世的大伯母，本地稱作「大娘」的李氏，提着一根燒火棒闖了進來。

李氏身後，跟着三嬸牛氏，還有姑姑顧彩霞。

門外幾個高矮不一的人影，全都伸著脖子往屋裏張望，那是顧心的幾個堂姐妹兄弟。

「你胡說，我姐沒做壞事，沒有！」小丫頭顧靈急了，朝李氏嚷起來。

六歲的小女孩，還不大清楚什麼叫「浪」，什麼叫勾引少爺，但直覺大娘說的不是好話，所以堅決為姐姐反駁。

「滾一邊兒去！」

李氏隨手用燒火棍搗了顧靈一下子。

顧靈又瘦又小，哪裏經得起這一下，撲通就後仰著摔在地上。

要不是顧心眼疾手快，一把扶過去墊了她的腦袋一下，小丫頭後腦勺就要磕在硬邦邦的炕沿兒上了。

顧心手心扶著妹妹腦袋，手背重重硌在炕沿兒上，硌得生疼。

這要是她沒扶住，讓顧靈的後腦直接撞上去，鬧不好要磕出事來的！

「你做什麼？」

顧心起了火氣，等妹妹爬起來站好了，抽回手，把一盆洗臉水全都潑到了李氏臉上。

對這麼小的孩子下重手，還是個人嗎？顧心雖然還沒適應新身份，對顧靈姐妹情不深，可她看不起欺負小孩的人。前世要是遇見這種人，她也不會坐視。

只見那李氏猝不及防，嗷一聲，被半盆水兜頭罩下，潑了一個落湯雞。

顧心順手把臉盆也甩出去了。

直接砸在李氏臉上。

咚，笨重的舊木盆撞出一聲悶響，李氏仰面摔倒。

「哎呀，殺人啦！快來人哪，三丫頭要殺她大娘呢——」三嬸牛氏陡然尖叫。

李氏被砸蒙了，濕淋淋坐在地上還沒緩過神，牛氏替她嚷。

擠在門外看熱鬧的一群堂兄弟姐妹都沖了進來，登時擠得小屋滿滿的，大家七嘴八舌指責顧心。

顧心把妹妹顧靈拽上炕，不讓她擠著。

「三嬸，我拿個臉盆就能殺人嗎，你當大娘是紙糊的？」顧心對牛氏嗤之以鼻，「要說殺人，大娘她才算下殺手呢，死命推着我妹往炕沿兒上撞。」

「誰……誰對她下殺手了？死丫頭你別胡說！」李氏被人七手八腳從地上扶起來，扯著嗓子跟顧心喊。

然後捲起袖子就要上炕拉扯顧心，「你個該死的浪丫頭，你勾引縣太爺家的少爺，禍害你二姐還不夠，還敢打我，今天不打死你我不姓李！」

「大嫂，你別動手，有話好好說……」顧心的娘親何翡翠聽見動靜，匆忙趕過來擠進門，拽著李氏勸阻。

又轉頭來勸顧心，「心兒啊，你快出去躲一會……」

「躲，往哪裏躲？我看你們能往哪裏躲！你們娘兒仨，三個窩囊廢，三個喪門星，整日吃我們的喝我們的，還變着法兒地禍害我們……」李氏跟何翡翠撕扯起來。

李氏膀大腰圓，何翡翠瘦弱，她拽著何翡翠頭髮扇她。

何翡翠掙扎不過，重重挨了幾下。

滿屋子人，沒有一個幫手的，全都在旁看熱鬧。

顧心對「娘親」何翡翠並沒有什麼感情，畢竟……剛認識。可她不能任由自家陣營被如此欺負。

職場上打拚出來的習慣，自己團隊的任何一人，都不能隨便受人欺壓，不然整個團隊的威信就沒了，以後遇着事兒誰都想上來踩幾腳的。

顧心上前，一腳重重踹在大娘李氏臉上。

她站在炕上，這腳踹得狠，直接把李氏大塊頭踹了個仰面朝天。

李氏摔下去的時候，手裏還拽著何翡翠的頭髮。

顧心撲上去，一口狠狠咬在李氏手上，一口見血，疼得李氏慘叫一聲撒開了何翡翠，就要來拉扯顧心。

顧心一胳膊肘砸下去，合著全身的重量，砸在李氏面門。

然後她迅速跳起來，脫離了戰團。

「唔……」

李氏頓時失去戰鬥力。鼻子被顧心砸得幾乎失去知覺，然後就是鋪天蓋地的酸疼，弄得她鼻涕眼淚橫流，捂著臉倒在地上起不來。

人的鼻樑骨，是很脆弱的。

「你、你……」

一屋子人都被顧心嚇著了。

大家從來沒見過顧心這個樣子。太、太狠了！

顧心打完人，一甩手又跳回炕上，叉腰站在炕上惡狠狠對眾人說：「我都被你們逼跳河了，僥倖沒死，你們又來趕盡殺絕。今天我把話撂在這裏，我是跳過一次河的人，見過閻王爺長什麼樣，我是什麼也不怕的。誰再敢欺負我們孤兒寡母，紅刀子進去白刀子出來，我讓他一家都好過不了！」

擲地有聲的一番放話。

配上咬李氏時嘴角沾的血，還有冷冰冰豁出一切的眼神，此時的顧心，像是地獄里爬出來討命的惡鬼。

顧家眾人哪裏見過這樣的陣仗。

「還不快扶着你們大娘出去……」

「三丫頭怕是瘋了！」

「咱們不跟她一般見識……」

牛氏為首，一群人藉著攙扶李氏，一窩蜂擠出了這個房間。

如鳥獸散。

腳步聲雜沓走遠了，顧心緊繃的身板兒才鬆懈下來。

她緩緩鬆口氣，瞄一眼窗枱堵風用的碎木板碎石塊，剛才要是繼續打下去，她準備抄石塊砸人了。沒想到，幾句話這群人就嚇跑了。

也……太好對付了吧！

前世她小時候過得辛苦，跟街頭巷尾的孩子打架，狠勁都是那時候逼出來的，這還沒發揮出來呢……

「心兒，你……」何翡翠怔怔望着發過飆的女兒，感覺很陌生。

半晌，流下兩行淚，「這下，恐怕這個家……我們住不下去，要被趕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