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1 結局篇（十四）

第五百七十一章

似乎所有的壞人在最後說到自己為什麼要做下過去那些壞事時總喜歡用一句話來開頭，那就是「這都是你們逼我的」，似乎這些事情都是別人拿槍指着她的頭去做，而她則完全是被迫的，有苦衷的。

總歸一句話，他之所以會變成這樣都不是她的錯，而是別人的錯，是社會的錯。

可顧言之又不是慈善家，他也沒有興趣，沒有心情去了解顧先生曾經遭遇過什麼，又是因為什麼原因才走到如今這一步。在顧言之看來，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再去追究為什麼已經沒有意義。顧欣柔既然做了，就要為她做過的事負責，不管她是為了什麼。

所以如果不是顧老爺子想知道顧欣柔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顧言之根本不會來跑這一趟。

他不需要解釋，只需要處理結果。

所以現在面對顧欣柔的歇斯底里，顧言之多少顯得有些意興闌珊。孰不知他越是顯得平靜，對方就越是覺得憤怒，越是想要揭下他冷靜的面具，想看被她爸爸捧在手心的繼承人被憤怒逼到歇斯底里的樣子。

「看到把自己一手帶大的爺爺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你心裏是什麼感覺？」顧欣柔眼睛充血，連日來無法安睡的疲憊和焦慮讓她的情緒遊走在崩潰邊緣。如果是在平時，她或許會用更加冷靜的態度和語言來達到激怒顧言之的目的，但此時此刻她腦子裏一片空白，只想痛快的宣洩自己一直以來積累的負面情緒，自己這些年所受的委屈和屈辱用諷刺和傷害別人的方式來全部一吐為快。

「怎麼？不說話？知不知道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個樣子！你用什麼好？顧孟冬更是個廢物！你們不過就是因為是男人，所以才被他這麼看重！而我呢？！」

「從小到大我樣樣都比顧孟冬強，比他聰明，比他有本事，比他有擔當，可就因為我是女人，所以老爺子對他百般容忍，萬般疼愛，不管他做錯什麼事都可以得到原諒，不管他要做什麼都可以獲得允許。即便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個廢物，是個扶不上牆的阿斗，老爺子都不願意考慮我，寧願等到你出生，把你帶在身邊親自培養你成為下一任的繼承人！」

顧欣柔表情猙獰，臉上因為回憶而逐漸漫上瘋狂。

「我跟一個名不經傳的男人交往，和他私奔，一走就是二十年，你以為真的是我不願意回來嗎？你以為為了那個沒用的男人，真的會讓我不惜與他對抗二十年嗎？在這二十年裏，他真的不知道我在哪裏，過的又是什麼樣的日子嗎？」

顧欣柔慘笑一聲，「他什麼都知道。他甚至猜到了我是為了氣他才會跟那個男人在一起，是為了激他發怒才會跟對方私奔，懷上孩子也只不過是一個意外。他什麼都知道，但他什麼都沒做。」

「他這麼反對你跟蘇雲卿在一起，不管這裏面有多少是作為長輩為小輩考慮的原因，又有多少是因為他認為蘇雲卿不能為顧家帶來任何好處，單純把你當成一個籌碼，但至少他在乎你。」

不管是從什麼角度來說，哪怕顧言之在顧老爺子心中，『合格的繼承人』這個身份的重量遠遠大於親孫子，但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顧老爺子非常非常在乎顧言之，所以才會對顧言之為了蘇雲卿公然反抗他，與他的決裂而震怒不已。

可同樣的事情發生在顧欣柔身上時，得到的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反應。

她和別的男人私奔，為別的男人未婚生子，遠居國外，這些種種離經叛道的事情隨便哪一件放在尋常人家都是翻天覆地的大事，作為家長肯定多少都會有點反應。

但顧志維沒有。

哪怕對方是他的親生女兒，是顧家唯一的大小姐，可因為她不可能成為顧氏下一任的族長，成為顧氏繼承人，所以顧志維內心根本不在乎她是不是離開。

就因為她是女兒，而女兒在顧志維心裏，是沒有繼承資格的。

「在我離開家的第一年，他確實是找過我，但來米國的人並不是他，而是葉管家。」

顧欣柔永遠都記得那天傍晚，她肚子裏懷着向逸晨，滿心歡喜又忐忑的等著親生父親的出現，哪怕對方是過來責罵她，怪罪他給顧家丟臉的也沒關係，因為那樣至少可以證明她在對方心裏多多少少還是有點分量的。

哪怕這個分量永遠比不過顧孟冬。

但他沒有來。

他人在米國，但是是為了去參加一項商業會議，對於跟人私奔，此時同樣在米國的女兒，身為父親的顧志維所做的唯一舉動，就是讓自己的管家帶了一張支票過來。

在那個殘陽如血的傍晚，年輕的顧欣柔手裏拿着葉管家給她的支票，還十分天真，尚且抱有一絲希望的問對方，爸爸有沒有帶其他話給我？他有沒有提過想讓我回去的話？

當時的葉管家沉默了一會兒，片刻后才十分公式化的笑着說，非常抱歉，我並沒有聽老爺提過這方面的事情。但如果這是大小姐的希望，回去后我會如實跟老爺彙報。

葉管家雖然沒有明說，但他這句話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對於跟普通家庭出身的男人私奔的女兒，顧志維心裏沒有一絲一毫的眷戀。在這件事情上，他做過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差人給對方送了一張支票。

彷彿用錢就買斷了所有的過去。

「這二十年裏，我無時無刻不在恨他。」顧欣柔咬着牙，眼睛紅的彷彿要滴下血來。「我恨他為什麼要把我生成女人，也恨他既然生下了我為什麼又還這麼對我。更恨同樣都是他的子女，就因為顧孟冬是男人，所以就能毫不費力的得到所有的一切！」

顧欣柔嘲諷的『哈』了一聲，：「明明二十來都對我不聞不問，直到自己年紀大了，沒多少年好活了才想到自己還有一個女兒，才想要在最後的幾年裏過上那種父慈子孝，享盡天倫之樂的日子，世界上怎麼可能會有這麼便宜的事情？！」

「所以我要報復他！我也要讓他嘗嘗被人拋棄，被至親背叛是什麼滋味！」

他以前對自己有多殘酷，現在那種滋味就要讓他通通都嘗遍。

不是看不起身為女兒的自己嗎，不是覺得女兒沒什麼用嗎。她偏偏要讓他從此以後只能仰仗她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