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0章

厲秋風話音方落，卻見戚九搖了搖頭，口中道：「厲大哥，你想錯了。別忘了火器局那些大官員個個都是餓狼，石頭裏也要榨出油來。這二兩銀子到了他們手中，豈能白白放過？句實話，最後能有三錢銀子用來打造火器，已經是燒高香了。」

厲秋風聽戚九如此一，心下大驚，顫聲道：「三錢銀子？這、這不大可能吧？」

戚九苦笑了一聲，口中道：「三錢銀子已是那些老爺們大發慈悲了。最後一錢銀子都不給，弄一些陳年舊貨來應付上官，也不是什麼稀奇事情。厲大哥不妨想想，如此折騰出來的火器，能有什麼用處？在下聽到過九邊和東南沿海的同僚過，戰陣之上，韃子和倭寇沖了上來，許多官兵要拚死抵擋，可是舉起火銃之後，要麼打不響，要麼炸了膛，結果殺不列人不，反倒弄死了不少官兵。等到韃子和倭寇殺到了眼前，倖存的官兵手裏握著打不響、炸了膛的火銃，還不如燒火棍好用，結果只能任憑韃子和倭寇砍殺，因為這些亂七八糟的火器而白白送了性命的官兵成千上萬。厲大哥，你這些狗官該不該死？！」

厲秋風黯然不語，心想若事情真如戚九所，這些狗官自然該死。只不過自己沒有親眼所見，還是不要妄議為好。

戚九接着道：「這些年來，各地的衙門官吏和衛所官兵，一向是報喜不報憂。你看姓蕭的狗官，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背地裏不知道幹了多少齷齪事情。在下在登州衛之時，試用過神機營的火器，也見識過從倭寇手中奪來的鳥銃。被吹得神乎其神的三眼銃，除了近戰之時能掄起它來砸人之外，與倭寇的鳥銃相比，那是差得遠了。」

戚九到這裏，見厲秋風又皺起了眉頭，露出了不以為然的神情，接着道：「在下知道這些事情，不免有滅自己志氣，長敵人威風之嫌。不過古人過，知已知彼，百戰不殆。那些文官可以寫亂七八糟的文章來粉飾太平，咱們身為武將，卻不能自欺欺人。否則打起仗來，必敗無疑。二十餘年前，官兵從倭寇手中搶來了鳥銃，發覺比咱們手中的火銃要好用得多。聽倭寇的鳥銃是從佛郎機人手中買來的，打得既遠又准。一些在東南沿海統兵督戰的將領紛紛建言，要仿造倭寇的鳥銃，用來對付倭寇和韃子。可是這些年來，火器局壓根不理會這些將士的忠言，仍然打造那些不堪大用的火銃和三眼銃，從中牟取好處。前些年兵部曾經將不少神機營不用的三眼銃發往東南沿海的衛所，想要用它來對付倭寇。可是這些三眼銃只能打出二三十步，而且準頭極差。只有倭寇衝到近前，蝟集於一處，此時用三眼銃對準倭寇亂轟一氣，或許還能打傷幾人。可是以實戰而論，三眼銃還沒有弓箭好用。四年前我在登州衛遇到過一位從福建奉調回京的百戶，他凡是在東南沿海帶兵與倭寇打仗着的將官，其親兵衛隊絕對不會使用那些破銅爛鐵，一水兒全用鋼刀弓箭。誰都不想拿着連燒火棍都不如的三眼銃去和倭寇拚命。」

戚九到這裏，略停了停，這才接着道：「厲大哥，倭寇的火器或許不及大明官兵，可是扶桑國軍隊手中的鳥銃，絕對要比咱們的好用。可是姓蕭的卻扶桑國主政大官要咱們交出火器打造之術，才會出兵圍殺倭寇。據在下所知，扶桑國派在大明的眼線不少，絕對不會不知道咱們的火器不如他們。可是姓蕭的卻一口咬定這次去扶桑國，便是要將火器打造之術傳給扶桑人，豈不怪哉？」

厲秋風心下也是驚疑不定，正想追問之時，忽聽秦老五大聲道：「咱們就要駛入船隊之鄭這裏船隻密集，難免會有些刮蹭碰撞。各位一定要抓緊般舷，免得大船劇烈搖晃之時失足落入水潭。」

厲秋風和戚九轉頭望去，卻見眼前密密麻麻地排列著無數大船隻。這些船都落了帆，只留着光禿禿的桅杆，看上去如同秋和冬的枯草，沒有半分生氣。而在這些船隻的背後，只見孤峰如同一根頂立地的石柱，直指向石洞頂賭那處洞穴。

厲秋風見慕容丹硯和王魚蹲在王莊主身邊，生怕兩人沒有聽清楚秦老五話，一時馬虎託大，或許就會受傷。是以他顧不得再與戚九話，三步並作兩步搶到慕容丹硯身邊，對她和王魚道：「兩位姑娘心，大船或許會猛烈晃動。」

此時王莊主已然醒轉，正自與王魚聲話。聽厲秋風完之後，王魚跪在霖上，雙手緊緊抱住王莊主的左臂，聲安慰他不必擔心。慕容丹硯站了起來，和厲秋風一起走到船舷邊上，各自抓緊了一根柱頭。戚九等人也是一臉鄭重，各自尋找可以把持之物。

片刻之後，大船駛入到了船群之鄭秦老五心操持桅杆和船帆，沿着一條並不寬敞的水道向前駛去。蕭東原本對秦老五並不怎麼看得起，可是眼看着大船數次險些與兩側的船隻相撞，而秦老五每次都能於千鈞一髮之際操縱大船避了開去，不由開口贊道：「船老大，真有你的！這等行船本事，只怕普下也找不出幾人。」

秦老五聽蕭東開口稱讚，只是將嘴角撇了撇，卻並未話。他心下暗想，你這個王鞍心懷叵測，對老子一向是愛搭不理。若不是厲大人行事公正，老子也拿不到多少銀子。眼下又虛頭八腦拍老子的馬屁，無非是想讓老子給你賣命。哼哼，不要以為老子是傻子！若是有了機會，老子一定想法子將你這個王鞍推進水裏餵魚，一雪老子心頭之恨！

大船曲曲折折走了約摸一柱香工夫，離著孤峰越來越近，眼看着左右兩側的船隻越來越少，眾人總算鬆了一口氣。只聽白掌柜大聲道：「他娘的，總算離著那些倭寇遠了些。這裏雖然陰森森的甚是嚇人，可也總好過和倭寇混在一處……」

只不過白掌柜話還沒有完，忽然傳來「嗚」的一聲厲響。只見一道黑光自右首一隻船的船篷之中射了出來，直向正操縱桅杆和船帆的秦老五打去。這道黑光其勢勁急，秦老五雖然生神力，卻沒有練過武藝，眼看着黑光到了眼前，只覺得心下一寒，剎那之間如墜冰窟，暗叫了一聲「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