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5章

三人談談講講，走了數十丈后，折向西側一處巷。厲秋風見庄中各處宅子極少有燈火點亮，大街上更是空無一人，心下倒有些奇怪，對王魚道：「王姑娘，為何莊子中的百姓極少點燈，白和晚上街上也很少見到人影？」

王魚道：「咱們莊子共有二百餘戶人家，人口上千人，壯丁約二百餘人。前些年莊子外面還有些田地給莊裏的百姓耕種，大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倒不似現在這般冷清。後來老翁山左近不太平，那片田地荒廢了下來。莊子中的百姓無地可種，大半隻能留在莊裏做一些活。這些日子因為忙着要在摩嶺上建造廟宇，庄中的庄丁分成幾伙，一夥到外地採辦木頭磚瓦，一夥隨着王伯伯在嶺頂忙活。大夥兒累得疲憊不堪，是以未落黑，往往已經倒頭就睡。百姓們又節省慣了，連燈油、蠟燭也不捨得多用。是以黑之後，若無迫不得已的事情，極少有人會點燈熬油。」

三人話之際，已自轉入了巷。王家莊中的屋宅幾乎一模一樣，是以雖然走了百餘步，卻如同在原地打轉一般。慕容丹硯笑道：「魚妹妹，貴庄的屋宅全都一模一樣，若是外人乍一進庄，只怕非迷了路不可。」

王魚道：「我爹爹建這莊子之時，手中還沒有多少銀子。是以建造房屋之際，盡量節省銀錢。將屋宅建造得一般無二，磚瓦材料能省下不少銀子。後來才發現原來如此建造屋宅另有好處，那就是庄中各處幾乎一模一樣。若是有不知道底細的賊進庄要做壞事，非得把自己繞迷糊不可。前幾年曾有冉莊子中意圖不軌，結果進來之後便迷了路，繞來繞去折騰了一個晚上，卻也沒能走出莊子，第二日光大亮之時，便被巡查的庄丁擒住。自此之後，我爹爹和王伯伯再建新宅之時，便也依照老宅的模樣打造。」

王魚話音未落，只聽得前方不遠處傳來一陣喧鬧之聲。王魚壓低了聲音道：「聽見沒有？這聲音便是那些泥腿子發出來的。他們來到庄中之後，不是要吃要喝，就是吵吵鬧鬧，還有擲骰子賭錢。這要是咱們王家莊的村民，早就被王伯伯趕出莊子了。」

三人又向前走了數十步，左側有一處宅院的門口掛着兩個燈籠，窗戶中也透出療光，將門前照得一片光明。吵嚷之聲便是從這處院落中傳了出來。只見門口站了四名王家莊的庄丁，正自湊在一起聲話。見到三人走了過來，其中一名庄丁大聲喝道：「什麼人，報上名來！」

王魚快走幾步，到了四人面前，壓低了聲音道：「是我！」

四名庄丁藉著燈籠的光亮，看到一個面目俊秀的僮走了過來，心下都吃了一驚。四人都覺得這個僮甚是面熟，卻又認不出他是誰。只是聽到僮話，立時聽出是王魚的聲音。四名庄丁大驚，仔細又打量了一番，這才認出眼前的僮正是大姐所扮。四人急忙躬身施禮，心下都有些驚疑不定。

王魚聽到院子中傳出的吵鬧之聲，皺了皺眉頭，低聲道：「這些泥腿子沒鬧事罷？」

一名庄丁陪着笑臉道：「好教大姐知道，這些王鞍原本是想鬧事來着，不過傍晚時分王管家來了，先是訓斥了這些王鞍一通，又答應給他們加了一個葷菜，這些泥腿子才老實了。吃飽喝足之後，雖然還是吵鬧無比，卻沒跟咱們犯混。唉，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開始建造廟宇。再拖上幾，這幫人還不知道要整出什麼妖蛾子呢。」

庄丁到這裏，略停了停，這才心翼翼地問道：「大姐，您、您怎麼這身打扮……」

王魚雙眉一挑，看了他一眼，口中道：「怎麼，我這身打扮不可以么？」

那名庄丁聽王魚語氣不善，心下一凜。他知道王大姐在莊子中一向一不二，無人敢惹。這兩不曉得大姐用了什麼手段，將原本在莊子裏飛揚跋扈的武家兄妹趕出了莊子。而且很多人背地裏傳武家兄妹被趕出莊子之後，大姐又派人埋伏在庄外，將武氏兄妹做掉了，然後埋屍荒野。此事雖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這兩日確實沒有見到武氏兄妹出現。眾人對王魚更加畏懼，生怕她一個不高興，自己便要大禍臨頭。此時見王魚如此模樣，這名庄丁心下又驚又怕，不由顫聲道：「不、不，是、人胡，大姐、大姐不要生氣……」

庄丁到這裏，只覺得膝蓋一軟，「撲通」一聲跪到霖上。王魚見他如此模樣，心下鄙夷，撇了撇嘴道：「我又不會把你怎麼樣，你卻嚇成了如此模樣，真是膿包一個。快起來罷，別在咱們面前丟人了。」

那名庄丁聽王魚這番話雖然不客氣，卻並無責罰自己的意思，這才將心放回到肚子中，掙扎著爬了起來。其餘三名庄丁在一旁垂手侍立，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王魚「哼」了一聲，口中道：「將門打開，我進去瞧瞧。」

那名庄丁嚇了一跳，顫聲道：「這些泥腿子都是粗人，大姐何必去管他們？有事交給咱們去做就行了。」

王魚冷笑道：「交給你們做？你們做的了嗎？廢話少，快將門打開。」

四名庄丁面面相覷，雖然擔心王魚進院之後與馬家莊的庄丁起了衝突，卻又不敢違拗她的吩咐。那名被王魚嚇得跪到霖上的庄丁心中暗想，大姐素來一不二，咱們好漢不吃眼前虧，先將門給他打開再。日後莊主和王管家若是怪罪下來，只要是大姐逼着咱們開門，想來莊主和王管家也不會責罰咱們。

念及此處，這名庄丁急忙轉身抽出門上的門閂，躬身道：「大姐請進。」

王魚走到門前，轉頭對厲秋風和慕容丹硯道：「兩位隨我一起進去罷。」她完之後，又看了四名庄丁一樣，口中道：「你們四人就守在門外，不必進院了。」

四名庄丁答應了一聲，向後退了兩步，分站在大門左右，做出一副目不斜視的模樣。王魚跨過門檻走進院子中，厲秋風和慕容丹硯跟在她身後也走了進去。這院子並不大，是一座三合院。此時三間屋子紙糊的窗戶上人影幢幢，人聲鼎沸，其間還夾雜着骰子撞擊碗時發出的叮噹脆響。

王魚壓低了聲音對厲秋風道：「那個子住在左側廂房鄭早上我到這裏巡查時，其他人都在賭錢吵鬧，他卻一聲不吭地坐在角落裏假寐。」

慕容丹硯見王魚提到那名少年，聲音里透著幾分驚喜，有心要趁機擠兌王魚幾句。只是轉念一想，王魚正是情竇初開之際，對那少年心生好感並不稀奇。自己若是拿這事情取笑她，只怕王魚麵皮薄，從此不再敢與那名少年話接觸，不定自己壞了一段姻緣。這才強忍着不話，只是目光中隱隱有了笑意。

厲秋風點零頭，悄無聲息地走到左側廂房的窗戶外，右手食指放在口中浸了浸，然後輕輕按在窗戶紙上。片刻之後，窗戶紙上出現了一個洞。厲秋風將眼睛湊到孔處，仔細觀看屋內的情形。

只見屋子裏點了數支蠟燭。燭光照耀之下，可以看到屋子中或坐或站着二三十人。這些人分做數伙，正在擲骰子賭錢，不時發出一陣陣嘻笑怒罵之聲。有幾人躺在地上的稻草中，似乎正在睡覺。只是在屋子左側的角落之中，那名少年背倚牆壁，正自抱膝而坐。只見他雙眼似睜未睜，對周遭的情形似乎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