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原諒

簡妮睜開眼睛，就看見了蹲在她身邊但保持着禮貌距離的亞度·沙略特。

她發覺自己在一件黑色的斗篷上。

身邊，是巨大的高高的瞭望塔。

背她上來的少年騎士不見了，這裏就只有她和亞度·沙略特。

瞭望塔上火炬照亮了夜空，但是塔下並不是那麼明亮。

「你怎麼了？」簡妮坐起來，語氣鎮定。但是她雙手交叉抱着自己的肩膀，下意識的做出了保護自己的動作。

她在戒備亞度的侵犯。

這令躲在塔身另一邊偷看的瘋子波利佛心花怒放，他一直堅信簡妮的純潔和忠誠，就好像他對格雷果大人的忠誠不二。簡妮和其他貴族仕女不一樣，這是他第一次看見簡妮的時候就堅信的一點。

「上山來走急了，摔倒在山岩上，磕掉了滿嘴的門牙。」亞度說話臉部扭曲，被敲掉了牙齒真的很疼。不過麻木感已經過去，現在是滿身心的疼痛。

「我們下山吧，去學士塔，我給你看看傷。」簡妮保持着淑女的禮貌和優雅。她站了起來，走向亞度，伸出手。「亞度爵士，你起身，給我先看看傷。」

亞度卻猶如避開蛇蠍，眼神中掠過壓抑不住的一絲惶恐，他起身後退，保持着距離：「不，不用了，我沒事的。」他說話都要用盡全身的力氣。

他不敢讓簡妮碰到他，那瘋子對他說過，只要他碰了簡妮任何一個地方，他就會在亞度的同樣地方割下來一片肉，並燒烤來吃。雖然在凱岩城可能不會受到這樣的傷害，但是明天大家出城回家，格雷果旗下六十三名騎兵，是有能力在黃金大道上把他們一共三十名的騎士和侍從全部留下來再聊一次天的。

然而現在的問題是，不是他碰簡妮，是簡妮想幫他看看傷。

簡妮學過醫術。

她的心也很善良。

她不是那種見死不救的人。

何況，簡妮心裏的確對亞度·沙略特有好感，也動過芳心。

只是現在她的身份不同了，她是別人的合法未婚妻。

「你怎麼了？」簡妮微微皺眉，心裏覺得奇怪，「你在怕我？」

「不，我沒有。」亞度連忙否認，「我剛才摔跌有點厲害，頭還有點暈。」

「那你趕緊過來坐下。」簡妮忙道，「快來斗篷上坐下，我先給看你看看傷。你除了牙齒磕斷，其他地方還有傷嗎？」

既然對方並無強迫她的意圖，只是真的捨棄不下心裏的念想想見她，簡妮一下子就放鬆了。她看出亞度是真的怕碰她，始終保持着禮貌的距離，這令她純潔的心裏對亞度肅然有了敬意，同時她也想到，格雷果的惡名也多少會令亞度心懷畏懼。

「謝謝你的好意，簡妮小姐，我今晚約你來，是要向你道歉的。」

他的話因為門牙漏風，音節變腔變調，但簡妮還是聽得懂。

「道歉？算了吧，我都被你的朋友強行背上來了，你也沒有對我做出不禮貌的舉動，不用道歉了，趕快讓我給你看看傷吧。」

亞度神情委頓，胸襟上都是鮮血，嘴唇破得很厲害。他是為了單獨和簡妮說說話付出的沉重代價，這令簡妮心中充滿歉意，並醫者父母心的泛濫起來。

簡妮再次上前，伸手輕輕扶住了亞度的肩膀，亞度沒辦法再後退，石塔另一面有好幾個人呢。

簡妮的手扶住亞度肩膀的時候，感覺到了亞度身子的本能的顫抖，就好像她的雙手是一塊烙鐵。

「過來吧，塔下陰影地，看不清楚，到斗篷上去。」簡妮主動去引亞度的手。

亞度不敢讓簡妮碰到他的手，剛才簡妮都碰上他的肩膀了。

他微微側身：「簡妮，你先後退一點，聽我說。」

簡妮是個貴族淑女，講究禮儀，她於是後退一步，給亞度以尊重。

她實在不想看見亞度在她面前那明顯慌亂的神情。她沒想到亞度私下是個如此實誠正直的『羞澀』爵士。

「簡妮，我今天下午和幾個朋友喝酒說話的時候，當眾說了對你不敬的語言，我現在心裏很後悔，說那些不堪的話也令我家族蒙羞，我在此真誠的請求你的原諒。」亞度真誠無比的眼神亮閃閃的看着簡妮。

他幾乎想單膝下跪了。

他因言獲罪，得不到簡妮的親口原諒，瘋子已經轉達魔山的話，也許就在凱岩城，也許會在他出城回家的路上截住他，然後割下他的舌頭。

亞度知道魔山的話不是威脅，魔山說了，就一定會這麼做！

「亞度爵士，即使你真的喝酒過多，也不可以在公開的場合里隨便說些有損我名譽的話。你可是堂堂的爵士大人。」簡妮正色道。

亞度嚇得心膽俱裂，塔身後面可是有一個瘋子和一個殺神在聽着。

他雖然道歉了，但並沒有得到簡妮的原諒。

塔身後面，瘋子波利佛用力揮舞了一下拳頭，他又賭中，鄧森又賭輸。

鄧森認為簡妮會開口就原諒亞度，畢竟她是貴族淑女；但是波利佛認為，簡妮既然是個對格雷果大人保持住了未婚妻忠誠的人，那就說明她是個有原則的人。有原則的人不會輕易原諒別人對她名譽的傷害。

鄧森心裏掠過驚訝，波利佛不過是個固執的神經質的人，還有點傻，為什麼會對簡妮的品格看得准？波利佛是個死心眼的，一旦看準一個人，就會堅信不疑。

噗！

亞度單膝跪下：「簡妮，我以七神和沙略特家族的榮譽請求你原諒我今天下午的放肆和言語粗鄙之罪，你要如何才肯原諒我，你說，我照做。」

亞度膽戰心驚就差磕頭了。

如果超過三次的請求得不到簡妮的原諒，他的舌頭還是會被格雷果割掉。

出城回家，走黃金大道，必經魔山領地。

言罪！言罪！言罪！

亞度後悔之心如滔滔江水。

簡妮心中驚詫，她隱隱覺得哪裏不對：「亞度爵士，是格雷果大人威脅你了？」

「沒有，絕對沒有。」亞度趕緊否認，「簡妮小姐，這件事情真的跟格雷果大人毫無關係，我請求你……」

「好，我原諒你了。」簡妮輕聲說道，她心裏輕輕浮起對亞度的輕蔑，來自內心深處，亞度在她面前就是一條可憐的軟骨蟲，「亞度爵士，格雷果爵士並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兇惡，也沒有人們傳聞中的那麼粗鄙。兇惡和粗鄙的人是不會喜歡小貓的，他雖然脾氣很差，但心還是有細膩和善良的一面。亞度爵士，你不用怕他。」

石塔後面，波利佛的眼睛如暗夜中閃閃發光的貓眼：「鄧森，簡妮小姐是我第二個要宣誓效忠的對象。我們……下次再來跳崖罷。」

「為什麼？我們辦完了事就跳下去吧。」

「不，我想宣誓效忠簡妮小姐，她需要保護。」

「簡妮小姐有她的家族侍衛保護。」

「她的侍衛們都是蠢貨，誰都保護不了她。」

「嘖嘖，波利佛，別衝動，格雷果大人能不能保護簡妮？」

「能！」

「那她還需要你的保護？嘖嘖！」明顯戲謔的樂趣

「……」

「我們還有幾個傢伙要處理呢。」

「噢！這個我不會忘記。」瞭望塔下的陰影中，波利佛瑩光閃閃的眼睛如野獸，他看向身邊的幾個倒霉鬼，手裏的匕首轉來轉去，幾個少年騎士瑟瑟發抖，氣質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