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生計

雖然沒了盜匪，但是程家的日子還是過得苦哈哈的。

一家人一天也就煮一鍋糙米粥，說是粥卻沒有多少米粒，每天早晚各分到一碗，分給珠花的都是湯，分給金花和銀花的裏面還有幾粒米。喝了粥她們要麼坐在院裏曬太陽，要麼躺在床上，有時銀花會喊餓，金花就會拉着她上床告訴她，睡著了就不餓了。銀花總是說她騙人，卻還是獃獃躺着不怎麼動。哪怕除夕那天，一家人的菜也只是從米粥變成了加了一個紅薯的紅薯粥。

像是說好了一樣，這一年誰家走親戚都只是到那家喝杯糖水就回來了。程家只有李嬸一家來喝了杯糖水坐了坐，珠花這才知道李嬸一家只有李叔李嬸兩人，他們的兒子出門行商沒了音訊，女兒嫁到了鎮上生孩子時沒了。

李嬸也姓孫，比孫氏大上八歲，兩人的娘家是鄰居，還沾著點繞來繞去的親戚關係。孫氏家裏是殺豬的，家裏又只有一個女兒，日子要比家裏人口眾多又只有幾畝薄田李嬸娘家好多了，兩家關係還算不錯，平時有些下水吃不完總分給李嬸娘家，算是感謝李嬸幫忙帶着孫氏，說起來孫氏也算是李嬸帶着長大的。孫氏的這門親事還是李嬸出面說和的，孫氏嫁過來后和李嬸更常走動，與村裏其他人關係一般，誰讓她家男人是個混子，村裏誰都看不慣呢。

不過孫氏的名聲也沒有多好，她自小是個潑辣的，她娘生她的時候虧了身子常年卧病在床，李嬸沒出嫁前都是她幫着在帶孫氏，等李嬸出嫁了，孫氏也有五歲了，也能由她爹帶着去四里八鄉殺豬。殺豬帶個孩子不稀奇，稀奇的是這個當時五歲的女娃娃不但見了殺豬的場面不怕，還愛拿着豬腸子嚇人，這一片與她年紀差不多的男娃子都被她嚇哭過。估計是小時候被她嚇出了心理陰影，長大后他們一聽說說親的是小時候臉上抹血追着他們繞村跑的那個女娃，都嚇得搖頭。孫氏的婚事就這麼被耽誤了下來。

後來她爹病了，她接了殺豬的活，就更沒人敢娶她。在鄉下只有一個傻大膽的程大山程混子聽說了她的威名不怕，想起小時候她兇悍的模樣竟認為這女娃不錯，藉機從她的豬肉攤前一走，看過後就覺得她更順眼了。倒不是孫氏長得好看，而是孫氏跟一群面黃肌瘦的鄉下姑娘一比顯得豐腴得多，哪怕皮膚因為出門收豬曬得有點黑，卻也比一般做農活的姑娘顯得白凈一些。

程大山一心想在他老娘死前把孫氏娶過門，就去求了李嬸，還一連幫李家收了三天麥子。李嬸被他纏得沒法子只得去探探孫氏的口風，孫氏倒也沒有當場拒了，只說要她爹看過才算數。結果她爹對收拾清爽來相看的程大山很是滿意，孫氏倒是認出這人是時常在豬肉攤前面逛的混混，一時有些猶豫，後來也是程大山幫着幹了一冬天殺豬的活才讓她答應的。

孫氏嫁過來之後不改她潑辣的作風，與總叫程大山去賭錢的混混吵過幾次，還差點拿刀砍人，嚇得這些人再也不敢來了。程母知道這事連誇這個媳婦娶得好，程大山聽說了也是傻笑並沒有說什麼。見兩人日子過得和美，李嬸才算放了心。

只可惜年歲不好，孫氏懷上三胎后朝廷又加稅了，還要抽壯丁。這時程母已經過世，程大山看着一家子人牛氣沖沖地說要出門賺一票大的，然後就再也沒有回來，孫氏不知道他是生是死，孩子還得養日子還得過，她也不耐煩想他，她還要為明年開春的口糧想辦法呢。

等天稍暖，虛歲兩歲實則不到六個月大的珠花就發現看她的人變成了四歲的阿銀，孫氏和阿金整天不在家。因為她們總在她睡着的時候離開，又在她睡着的時候回來，她也不知道她們去做什麼了。直到有天兩人拎了野雞和野兔回來，阿珠才知道這母女倆竟然大膽地上山打獵去了。

我滴個娘，你也太牛了，阿珠心想，笑着拍着手。

「哇，肉……」阿銀開心地跑到院裏，孩子也不看了，圍着兩人打轉。

「瞎叫什麼，看你樂的。」孫氏笑着教訓道。

山上的獵物不好抓，孫氏不是獵人，只是以前程大山打獵的時候跟去看過幾次也試着射了一次箭，當時並沒有射中。不過她對打獵這事還挺有興趣，深山她不敢去，只能帶着女兒在近山逛逛。好在之前上山躲盜匪時，她把山上的路都摸熟了，大概猜到哪邊可能出獵物哪邊又比較危險。雖是如此，在山上逛了這麼些天，她才打到一隻野雞和野兔，野雞看着挺瘦估計賣不出價錢就留着自己吃，野兔倒挺胖可以明天去鎮上賣了換些錢。

晚上一家人煮了一鍋雞湯還分了一碗讓阿金送去李嬸家，阿珠也喝了點去了油加了水還是香噴噴的肉湯。沒辦法，誰讓她還小不能吃油膩的東西。哪怕只是小小的一口清水肉湯，她也感動地想哭，好不容易可以不用減肥了卻只是個小嬰兒，她什麼時候才能長牙吃肉呀。

不過吃肉也是有風險的，有天孫氏和金花回來時臉色蒼白，臉上還是摔倒的傷痕。本來一直等她們回來等得快要哭了的銀花一見她們受傷了，也不說話了，默默地蹲着她們邊上靜靜看着她們。

「今天沒肉吃。」孫氏揉了揉她的腦袋說。

「我不愛吃肉。」像是怕孫氏不相信，她還呸了幾聲，「肉不好吃。」

孫氏抱着她不出聲，從她顫抖的肩膀珠花看得出她在哭，金花也跟着無聲哭了一會兒。很快孫氏又抬起頭，見金花也在哭便伸手替她抹了一把淚，「好了，我們做飯去。」

娘仨笑着進廚房做菜，把躺在床上的珠花給忘了，她們都以為她睡了，珠花眼珠子轉了一圈，識相地閉上眼，真的睡了過去。小孩子嘛，多睡睡長得快，她想快點長大給家裏幫忙。

春天，別人家都忙着田裏的活。程家只有半畝地，平時就用來種點菜，孫氏灑了菜種子便不管了。她以前在家也不怎麼種地，只是春天照理是不許上山打獵的，她先前為了應急才去了幾次，現在日子能過下去了也不再去了，反正春天野菜多人總不會餓死。

等天暖和了，阿珠也被孫氏綁在背上帶出了門，有時是一家人去山上挖野菜，有時是去趕集。挖來的野菜會混著糙米煮成粥，阿金和阿銀雖然都會喝光，但是卻不怎麼喜歡。野菜帶着苦味，也只有大人喜歡這個味道，阿珠也不喜歡，不過喂她的野菜湯她還是乖乖喝了，她又不是真小孩子家裏這情況也不好意思挑食。去趕集時，大家也是去看個熱鬧，孫氏有時會在打鐵鋪外面看一會兒，然後有些黯然地低頭回了家。

為了湊稅錢，孫氏殺豬的刀具去年給當了，上半年四里八鄉還沒有出欄的豬，她得趁著半年把買刀的錢存起來，沒有地她也只有繼續自己的老本行。為了賺錢，一些日子后，家裏多了一窩小兔子、一窩野雞和一群家雞崽，還有兩隻豬崽子。為防有人來偷，家裏的籬笆牆也修整了一遍，孫氏還在牆邊種上幾棵刺藤子，一來是防兔子和雞跑出去，二來是防外人進來偷東西。

她也對幾個小的說了好幾遍要當心牆上的刺，金花是個懂事的，之後一直避著牆邊走，銀花卻像找到新樂子一樣，時不時地要演一遍被刺扎了裝疼的遊戲，還特別喜歡跟珠花演，鬧得珠花直想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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