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煩燥

這一覺珠花睡得極沉，哪怕偶爾有疼痛傳來，她也無視疼痛繼續睡着。她朦朦朧朧中倒是想，也許她不應該一直忍着疼，發泄出來才是對身體好的，但這會兒孩子都出來了，再想這個也沒有用。也不知睡到什麼時辰，直到孩子的哭聲把她叫醒，她才驚醒過來，眼睛卻累得有些睜不開眼，隱約覺得床邊有人抱着孩子站着。

「已經晚上了？」

「是，已經戌時了，岳母已經先回家了，說是明天再來。」平王在邊上答道。

珠花睜開眼，看向床邊坐着抱着孩子的平王。這本是一副溫馨的畫面，在安靜的房間里，平王抱着包在紅色襁褓中粉嘟嘟的新生兒，一臉幸福地望向她，他的眼睛紅紅的好像是剛哭過。平王的確是看着睡着的女兒抹了好幾次淚，還一時高興又賞了全府上下，後來他清醒過來，生怕珠花醒來後知道這事發現他花錢大手大腳的，還讓她的丫頭先別告訴她。

不過這會兒珠花也沒有心思想這些，她就想一直躺着不動，但是孩子都在哭了，她好像得起來餵奶了。她和自家姐姐一樣，不打算請什麼奶娘，她是想要自己喂的，也是願意自己喂的，但是她起身時心下還是有股子煩燥，好像有什麼東西積壓在心裏刺刺的。

「你把孩子給我，我要餵奶了。」珠花盡量平靜地說。

「你先吃點東西再給孩子餵奶吧。」平王見珠花神情不太好，誰知她今天生產受苦累著了。

珠花倒也沒有反駁他，等秋雲端著吃食進來時，她也匆匆吃完了。秋雲畢竟是她身邊的丫頭裏唯一一個生養過的，珠花坐月子期間，她也會過來照顧。珠花做過的那些月子餐，她和秋初以前都是在邊上看着的，裏面不少兩人都會做，珠花生產前也曾整理過方子讓她們試着做過幾次，兩人做出來的比起她做的並不差。不過少油少鹹的月子餐，哪怕好吃也無法帶走珠花心中的煩悶。

她吃完后，把孩子接了過來，朝還在邊上坐着的平王看了一眼。

「我要餵奶了，你先出去吧。」

平王以為珠花是害羞的意思，邊上又還有下人在，倒也沒有堅持留下來。

只是他走後不久，珠花便跟身邊侍候的秋初和秋雲說：「以後平王若是要看孩子，就在外間讓他看吧，別讓他進裏屋來。」

秋初和秋雲不解地互看一眼，到底還是答應了下來。等餵過奶又哄著孩子睡着后，珠花又躺下繼續睡，孩子自然有府里的下人照顧。秋初和秋雲等她睡着后才出來，進了側屋，與屋裏的清嵐說了剛剛珠花說的話。

「我瞧著王妃似乎有些不悅，是不是殿下做了什麼？」秋雲若有所思地問。

清嵐微微沉容，倒是沒想出平王這些日子有什麼不妥的舉動，便說：「許是王妃剛生產完有些小脾氣，過幾日身上鬆快了，這事也許就過去了。」

兩人了只能這樣期待着，不過顯然最近幾天珠花的脾氣是好不了了，身體還是很痛，下床走路都提心弔膽的，她都不懂為什麼有些孕婦生完后還能顧著自己的體型什麼的，她現在唯一的願望就是不痛。孫氏來看她時，也聽她抱怨了一通生孩子太痛的話。

「你這會兒倒說痛了，生的時候不是都好好忍着嗎？」

「這不是為了順利把孩子生下來沒辦法嘛。」珠花嘟囔道。

儘管她曾經見過孫氏、金花和銀花生產，但是這一次親身體驗了之後，她覺得這種分娩的痛超過了她的預知。當然抱着自己新出生的女兒時，她是歡喜的，覺得為了女兒受點苦沒什麼，可是她不想再生第二個了。而且順利生產的喜悅感淡化后，她便開始煩惱她怎麼就生了一個女兒呢？

她並不是覺得女兒有什麼不好，可是生女兒就意味着她和徐青青當年的戲言可能會成真，徐青青現在都有兩個兒子了。生女兒也意味着她可能還得再生一個，至少要為平王生一個兒子，一想到這個她真的全身心地排斥。她想到二胎就心煩，想到女兒長大后的事也煩，想着身子上的各種不爽快更煩。

這中間平王自然也不可能真的不來瞧她，秋初試着讓他進屋看過珠花，珠花卻是一臉不悅，因為太煩燥了，她都懶得掩飾自己的情緒，對着平王也沒法擺出什麼好臉色，之後更是把秋初換到了外間，讓秋時來照顧她。

有了這一出，秋時和秋雲也就不敢再讓平王進裏屋。

孫氏倒沒有發現，她一般都是中午過來，在珠花這兒略坐一坐就回去了。來了七天後，珠花覺得她這樣每日來回太辛苦，就勸她不用過來，每日派人過來問一聲便是。孫氏見她恢復得還行便答應了，至少珠花身體上沒有什麼不好的，就是脾氣看着有些壞。金花和銀花來看她時，也沒有看出她有什麼不一樣來，還誇她生得順利，是三姐妹中頭一胎生得最快的。

相比銀花，珠花的確生的時間不算長，就連穩婆都說她生得順利。但是實在是太疼了，她說起這事時，金花和銀花雖然感同身受，但是卻還是想着再生一個，已經生了三個的金花還說生二胎的時候不會這麼疼，珠花將信將疑地聽着，並沒有一點想再生一個的慾望。不過三人聊到自己生產後各自夫君的反應時，珠花哪怕並不知曉也略微說了幾句，她的兩個姐夫得知看到自己新出生的兒子時如何反應她是看過的，平王差不多也就那樣吧，還是他發現她生的是個女兒其實沒那麼高興？一想到還有這個可能，珠花更不想看到平王了。

平王也不懂這是為什麼，別人家的媳婦生產完不是喜歡丈夫在邊上忙前忙后的嗎，怎麼到了他這兒珠花卻不想見到他呢，他好似也沒做什麼呀？

一日，趁著珠花睡着的時候，平王便去珠花床邊坐着。秋時和秋雲都沒在，其他小丫頭是不敢攔他的。等到珠花醒時，看到他坐在那兒，微一皺眉。

「我見着她們在忙，就自己進來了。」他好聲道，伸手把她扶了起來。

珠花靜靜地看着他，倒有幾分不好意思，可她到底不願意他這會兒呆在屋內。

「你先出去，我要去更衣了。」

「我扶着你。」

「用不着。」珠花有些不耐煩地皺了一下眉。

「我去外間等着你，你還不知道我們女兒的名字呢。」

「不是叫團團嗎？」

自從珠花讓平王為孩子多找幾個名字備用后，平王就想了一堆名字，包括小名。他當時給她肚子裏的孩子取名叫「圓圓」。

珠花一聽，很自然地問：「為什麼不叫團團？」

團團圓圓是在一起的，自然是先叫團團了，平王一聽馬上就說那就叫團團，其實他當時說的是「媛媛」，珠花到現在也不知道這事。至於孩子的大名，平王也想了許多，最後男女選出了五個讓珠花選，珠花從中選了兩男兩女的名字，再讓平王決定最後要用哪一個。她記得當時女子用的名字裏選出了「珍真」和「珍玥」，平王不知為什麼對「珍」字非常執著，可能是為了配合她名字裏的「珠」。珠花覺得這個字不錯，也沒有特意讓他換了。

「小名還是叫團團，大名我換了一個字。你先去更衣，我寫下來給你看。」

珠花不滿地撇了一下嘴，不過生理反應高於一切，她還是先去了內室，出來時平王已經在外面書案上把女兒的新名字寫了下來。

「珍蓁。」

作為一個年少時常常開小差，基礎學問沒有學得很紮實的人，珠花一時還認不出這個字是什麼。但是作為一個糊弄過老師的好手，她表情淡定地抬眼看向平王。

「為什麼用這個字？」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比起讓女兒如同珍寶一般讓人追捧，倒不如像繁茂的草木一般，即使沒有人關注也能生機勃勃的。」

珠花這會兒倒也想起這首詩，這是一道賀新娘的詩，她歪了一下頭瞟了平王一眼。

「你倒想得挺遠的。」

「你不喜歡？」

「定下來就用吧，不要改來改去的，這都換了多少次了。」

平王訕訕點頭，還要說什麼便聽到睡在床上的團團哭了，在外面侯著的丫頭連忙入得屋內。珠花朝平王看了一眼，他頓了片刻，很是失落地說：「那我先出去了。」

珠花點頭，等他出了屋子，才把團團接過來餵奶。團團養了十來天越來顯得白凈，瞧著脾氣卻急，喝奶的時候總像帶着一股子氣性。珠花想着若是個大脾氣的孩子就好了，但又想若是個脾氣差智商也不高的，這輩子可還怎麼過？她自認為算是機靈，但在現在的圈子裏卻也算不上多聰明，她的女兒若是比她還不如可怎麼辦？

她終日煩著這些事，連睡着的時候眉頭都是皺的。平王自那日進來過一次並沒有害她屋裏的人受罰后，下人們也沒有再防著不讓他進屋，不過他也只能挑珠花睡着的時候進來，見她睡着時也不開心，他也做不了什麼，便坐在床邊守着她。他也發愁，很想知道她為什麼不高興，只要她說出來，他自會幫她排解，她何苦什麼事都放在她心裏呢？可她好像就是這樣的性子，不到旁人應該知道的時候，她是不會說出心中的想法的，哪怕是他，她也不會說的。

平王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聽到邊上小床上的女兒啼哭一聲，連忙過去哄了她幾句，生怕她把珠花吵醒了。照顧孩子要做的事，他基本都會，也樂意親自動手。他原先還想着珠花若是見了，一定會覺得他這個當父親的是個稱職的，可是他卻一直沒能找到機會在珠花面前表現。

等他把孩子又哄睡了，珠花還是沒醒，他在邊上又坐了一會兒，等到她似乎快醒的時候才摸摸她的臉蛋離開了。

珠花初時還不知道她睡着的時候平王來過，她不知怎麼最近很愛睡，反正在床上躺着也沒什麼事，也就只能睡覺。有時睡夢中，她會聽到孩子醒了，她跟丫頭們說過若是孩子醒了是想吃飯了，就叫她叫起來。有幾次她睡得淺，聽到了孩子在哭，最後卻沒有人來她，便覺得孩子可能只是為了尿床了才哭的。

等快出月子的時候，她總算不怎麼想睡了，在屋子裏走動的時間也多了。醒著的時候，她也沒有抱着團團不放，畢竟嬰兒比她還愛睡。她照顧團團的活基本也就餵奶這一樣，府里原本倒是請了奶媽備着，如今已經給了一筆錢送出府了。珠花已經想好了，若是她早早沒了奶，還可以讓孩子喝羊奶，府里還剩下許多羊，裏面就有幾頭正在產奶。

這些都是小事，她這都當了王妃了，至少從物質上不至於苦着孩子。

她一生產完，各府的賀禮和宮中的賞賜也都下來了，一些能用的藥材之類的她留在了外面，其他的都收到了庫里。武幗公的賀禮是所有人中最厚的，只可惜茵犀送禮來的時候珠花還睡着，也沒能說上話。她這都好些日子沒往武幗公府去了，她還是覺得成親前常去武幗公府的那段日子過得最是自在。

正想着這個，珠花便聽到平王在屋外問話的聲音。他一下了值便過來想看看珠花是不是醒著，若是醒著，他便不能進屋了。珠花在裏面靜靜地聽了一會兒，暗想，其實她在王府里也沒有什麼不自由的，她想做什麼，平王似乎也不敢跳出來反對。不過她在平王府就算再怎麼鬧，似乎沒有去武幗公府看着一群人鬧來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