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人選

兩人約了午後在茶樓一聚。正是秋意漸濃的時候，長安城只有正午還餘一些暑氣，其他時間最是舒爽。珠花也喜歡在這樣的天氣出門，坐在馬車上，她忍不住掀起帘子看着外面的人群。在這樣的時刻，她常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像是通過某個視窗觀察著另一個世界的人一般。可是她已經是這個世界的人了，對於前世的種種她已經很少去記起，甚至是前世那股子藏於心底的戾氣也消散不少。

「我看下次出來可以騎馬。」珠花說道。

秋初本來勸她不要掀帘子，聽她這樣一說，掀帘子也就算不上事。她歇了勸告的心思，反而一臉討好地看着珠花。

「小姐，奴婢能騎嗎？」她跟着珠花這麼些年，珠花會的許多東西，她也都會了一點。

「能。不過長安城中是騎不得的，我們得牽着到城外去騎一會兒。」

「要是能去莊上住一陣兒就好了。」

「大姐懷着孕，來回不便，今年也沒有去成，明天大概就能去了。」珠花說完放下帘子朝秋初挑挑眉，「你家小姐估摸著明年也嫁不出去，還能帶你們出去玩幾年。」

「小姐。」哪有人這樣調侃自己的婚事的，秋初有些嗔怪地想，心頭又轉過一念。珠花前些日子也問過她將來的打算，秋初當時說着要跟着珠花一輩子，儘管這話說的滿了一些，但是她的確是這樣打算的，跟着自家小姐，可比成親有趣多了。

馬車很快到了約定的茶樓，這是益陽長公主的駙馬謝駙馬家開的茶樓，平時來這兒的文人雅士不少，二樓有一側是專門留給大家夫人小姐的，在那兒能看到大堂的情形，許多大家夫人挑女婿喜歡來這兒。珠花自然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來的，只是喜歡這兒清靜說話方便。

剛下了馬車，她就看到不遠處護國侯府的馬車也到了，索性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等著徐青青。不過站了沒一會兒，她就發覺不遠外站着一個衣着華貴五官深邃的男子正在打量她。珠花見他不像是中原人，目光一轉，大約猜到是誰。這倒是巧了，她抿著唇暗暗盤算起來。

徐青青下了馬車見她已經在了，朝她微微一笑。

「程三妹妹。」

「徐姐姐。」兩廂見了禮，珠花看着徐青青好聲誇了一句，「幾日不見，姐姐越發好看了，你這口脂是新換了顏色嗎？襯得你的膚白如雪。」

「今個兒嘴怎麼這麼甜。」徐青青微帶羞澀地笑道。

兩人遇過幾次后還挺聊得來，徐青青也算經歷過不少事，早年還在經歷過戰亂，對世事頗為豁達，看事情也自有自己的想法；珠花就不用說了，本就是個老靈魂，兩人對事情的看法有時還挺合。只是在宴會上能聊的畢竟少，還是後來在街上買東西時偶遇聊了一場，兩人才真的熟起來。徐青青家中複雜，不好約珠花去護國侯府做客，珠花也沒有約到來府上，一般兩人都是在外面見面。徐青青知道銀花是個嘴巴的厲害的，但是見過珠花幾次后，便知這當妹妹的並不輸姐姐。珠花鮮少有這樣夸人的時候，她這樣說定有什麼原因。

「就是羨慕姐姐貌美，我若是個男子定然要娶姐姐為妻。」

「又說混話。」

「這怎麼能是混話。」

「可惜你不是個男兒身，不然還不知哄了多少女兒家去。」

「姐姐應該可惜的是那個不知在那兒的程三女婿，只要一想到有這麼個人將來日日被我打罵，納不得妾不說，就連多看旁的女人一眼，都有可能被我打斷腿。唉，真是可憐呢。」

「胡說。」徐青青微微皺眉訓了她一句，拉着她入了茶樓，待沒了旁人才問她：「你今個兒是怎麼了？」

「無事。那天動的教訓了幾個人，有些收不住性子，過幾日就好了。」珠花玩笑道。

徐青青半信半疑，等喝了半盞茶才從珠花那兒聽到這次找她出來的原因。

「你是說陛下新封的西海郡王極可能跟侯府的人和親？」

「你自己想想，若是要和親是不是選侯府的嫡小姐更相襯些？」

「不是還有各家長公主家的小姐嗎？」

「那可是西海呀，長安百姓口中的不毛之地。」

「旁人也是胡說的，若真是不毛之地，他們怎麼就活下來了？」

聞言，珠花半真半假地問：「姐姐願意去？」

徐青青一愣，想了片刻后倒是大方地應道：「倒是一個能安身的地方，且能離長安的人和事遠遠的，倒是清靜了。」

如今的護國侯夫人生了好幾個兒子，各各都被寵得無法無天，徐青青冷眼瞧著沒人好好教導，這幾個弟弟將來怕是會給護國侯府招禍。護國侯府若是出了禍事，如同前些年鎮國侯府那般，哪怕是外嫁女也討不得好。這樣想來，她那私奔的異母妹妹未必就一定沒有好下場。

「妹妹可是有什麼辦法？」

「我能有什麼辦法？」珠花笑道，「你與謝家姐姐便是說得上話的，那邊才是有辦法的人。這次西海郡王入京相關事宜，可都是余侯在安排著。」

「若論與定國侯府的交情，我還是不及你。這等消息我就沒聽過。」

「我倒不是從定國侯府那兒聽說的。」珠花笑着，真誠說道：「我雖幫不了你許多，但也盼著姐姐能有個好歸宿。若是不嫌西海苦寒，又捨得下長安親友，那兒倒是值得一去。只是便是要去，也得先查查西海郡王的為人，若他真是個蠻人，姐姐還是去不得。」

徐青青不禁失笑，道：「你怎地比我還上心，莫不是學人當起媒婆來了？」

「我跟那些媒婆比也就年紀小點，其他的可不差。」

兩人又玩笑幾句，徐青青才正色道：「我瞧那人做事是個有分寸知進退的，在城中被軟禁這麼久還能找到這樣的出路實屬難得。」

「還沒怎麼樣呢，這都護上了。」珠花打趣道。

「你這張嘴。且看他日你怎麼笑話你。」

「我等著。」珠花痞笑道。

兩人又聊了一陣才各自回家。珠花離開茶館時，留心剛剛的人是否還在，確認沒人後她才上了馬車，想着對方是否能注意徐青青。論容貌，徐青青並不算差，細看之下溫婉可人，若是外邦的人要娶中原女子，徐青青這樣的便是標準。若是腦袋被卡，想娶一個跟草原女子一樣彪悍的，倒是可以娶她，雖然她的外表實在顯不出彪悍的氣質來。

之後珠花也沒再關注這事。到了八月十二那天，她接着帖子，是余世子夫人邀了她去賞燈。要說這大家夫人成親后出來賞燈的還真不多，珠花拿到帖子時還以為是謝珍妍有什麼事要找她便應了下來，後來細一想，才想到這會不會跟西海郡王的親事有關。

她讓秋初去一打聽，便知果然如此。謝珍妍除了請了她之外，還請了徐青青和姜三娘。帖子上還寫着世子與友人也會來，珠花當時還沒多想，後來想想這個友人估計就是博哈爾。難道她也在和親人選之列？珠花暗想，這不應該呀，博哈爾跟程大山算是有仇的，他幹嘛腦子抽筋娶仇人的女兒？還是他想趁機報復？

珠花想不通博哈爾的腦迴路，不過若她真在和親人選中，她肯定要把這事攪黃，她才不想離開繁華的長安跑到開發中的地區去，這一去一定事很多，她如今都安逸慣了不想捲入到麻煩里，也舍不下長安的人和事。

讓她沒有想到的是，這次出來的還有方九郎，兩人有一個月沒見，在這個場合意外遇上，珠花有幾分意外。後來余世子介紹時才說起方九郎是他的同門，兩人師從同一位大儒，一向交情不錯。且這樣的場合，請來三位名門小姐若只有一位未婚男子，未免說不過去，除了方九郎，他還邀請了謝珍妍的弟弟謝二郎。謝二郎與珠花同歲，還沒想過定親，這次來了就是個湊個數。

謝二郎知道這次聚會是為了博哈爾，他也樂得在邊上瞧熱鬧。在他看來，打扮低調的珠花和徐青青估計是沒戲，人選大概就是姜三娘了。姜侯府的姑娘果然個個美貌，謝二郎雖然年紀小，但是有一幫子喜玩樂的朋友，有時也叫上他去見識。他看過不少美人，姜三娘放在一眾美人里也算是出眾的。與她一比，程三娘和徐大娘就生得平淡些。

徐侯府的嫡長女在府里不受重視，在長安已經不算什麼新聞了，她出去宴會難得有穿新衣的時候，料子也都是一些不起眼的。她打扮得不起眼倒也正常，只是程三娘怎麼也穿得毫無新意？聽說她的姐姐穿衣用色大膽，當年在各家宴會獨領風騷，可惜他無緣一見，謝二郎心下感慨。

姜三娘今晚也的確穿的很是顯眼，牡丹花硃紅色香雲衫裙加上成套的紅寶石頭面，哪怕是穿去皇家宮宴，這身也夠隆重了。姜三娘心下卻暗暗叫苦，她是讓人打聽了有程三娘會來，才故意穿得華麗些，哪知道程三娘竟是真的一點也不像程二娘那般會搶風頭，倒讓她一個人顯得用力過猛，若是讓旁人誤會了可怎麼好。她可不想嫁到西北去，比起博哈爾來，她對聚會中的另一個男客方九郎還有幾分心思。

家中曾有意讓她與方家結親，只是這事後來不了了之了，如今姜家的女子徒有美名，卻沒什麼人敢娶，生怕娶過去給家裏招災，有姜三娘二位姐姐的先例在，旁人半信半疑。且姜家雖說是侯府，但論起在朝中的份量還比不上程大山，京中眼睛毒的官員心裏都清楚著呢。只是程大山風頭再盛，他的兩個女兒也沒嫁到高門，他的三女兒也遲遲沒有着落。姜三娘暗中較著勁，一心想比珠花嫁得好，這樣一想，與珠花有過傳聞的方九朗倒是個不錯的對象。

她沒想過方九郎能看上程三娘，外面許多傳聞都是虛的，根本信不得。可是一行人出去后沒多久，她就敏銳的發現，這次的傳聞還真有幾分可信，這方九郎對程三娘好像是有幾分意思。她微皺一下眉，心下暗恨。

珠花倒是沒想到姜三娘會如此想，她發現來宴會的有方九郎后便有意跟他拉開距離，他似乎也如此想。可逛了沒一會兒，趁著余世子在為博哈爾介紹中原中秋習俗時，他便自然地走到珠花身邊，時不時地看她一眼。

當時珠花的心思有一半在博哈爾身上，他的確是就那日她在茶館門口見過的人，就是不知他是怎麼一個態度，對徐青青是否有心？暗中看了一眼徐青青身上並不算新的米黃色長裙，珠花怪自己沒有事先想到送身衣服過去，不然怎麼會讓姜三娘專美於前。她已經是刻意低調了，身上的衣服也比徐青青看着要鮮亮。

像是發現她的目光一般，徐青青朝她淺淺一笑。珠花心中的懊惱馬上就消了，以徐青青的性子，怕是不管到哪兒都能好好活着。即便如此，難道她就該嫁個上不得枱面的人去忍耐一生嗎？珠花打量了一眼博哈爾，倒有些吃不准她為徐青青打算的是否真的就是好，若他並不是一個良人呢？

謝二郎走在一行人最後面，他的個子又高，前面的人的小動作他兼看到眼裏。現在是什麼情況？他心下微動，是不是姜三娘看上了方九郎，方九郎又看上了程三娘，程三娘又看上了西海郡王，而西海郡王呢？他好似跟姜三娘說的話最多。如此一來，他們四人豈不是陷入死結了，謝二郎看熱鬧不嫌事大地想，也不知誰是第一個跳出來解了這局的人，又或者靠外人解了這局。他把目光投向了徐青青，倒不知這位又是個什麼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