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難測
開店時，店裏的貨品準備的並不多，珠花準備了一批紅色的一批白色的，每款不同尺寸都只有幾件，且店裏除了秋雲只有一個女夥計看着，這是珠花用私房買的下人，教導后專門放在鋪子招待客人的。
若是這客人要求見掌柜，秋雲才會出來，不過開了幾個月的店，都還沒有遇過這樣的事，甚至還沒有賣出去一件內衣。秋雲沒事就會在後院做小衣，雖然做了也沒人買，珠花卻還是讓她做，就連那店裏唯一的女夥計都被吩咐了有空多跟着秋雲練女紅。
珠花的確一點也不急，手工製作這麼慢，要是店一下子太火爆，她才比較擔心。倒是知道她開店的孫氏會替她着急，她就擔心自家女兒會因為店鋪不賺錢賠了銀子像銀花遇人不淑那樣變得灰心喪氣，後來見珠花還是每天樂呵呵的，有空也會管教腸子管教點點，心裏放心之餘，又有一點低落。這個女兒也太懂事了一些，都沒什麼讓她這個當娘的可以操心的。唯一她為珠花煩心的就是婚事，不過銀花擋在她前面，她得先把銀花安排好了。
今年是大考之年，春節一過各地學子紛紛入京，有一些去年年末就入京了。不得不說早入京是有好處的，至少能租一處院子安心備考，還能出去參加詩會什麼，提前打出名堂，好讓考官對自己有個印象。就在越來越濃的備考氣氛中，李家村和孫家村的考生也進了京。
兩個村子的學堂辦了沒幾年，去年考中舉人有資格進京趕考的學子只有一人，就是李家村銀花和珠花小時候曾一起跟他學過字的徐木。不過一同來趕考的還有一人，他就是徐木的舅舅張亮，他是村子裏學堂的老師。
張亮從小愛讀書，一路讀書以來師長對他的評價都不錯，可惜他曾得罪當地的鄉紳，之後朝中選才的名單上便都沒有他的名字。為了進學，張家花費了不少錢財卻始終看不到前程，張亮的三個姐妹也因此草草嫁人，有一個還在災年被盜匪所擄，救回來后被夫家所棄自殺了。張亮為此心灰意冷，他索性斷了當官的念頭，開了間私塾餬口。
徐木的娘是張亮的二妹，聽說自家哥哥辦了私塾，就把兒子送了過去，哪怕當不了官學幾個字將來找份好活計也比地里刨食強。後來雖然新朝建立，但是鎮上與他交惡的鄉紳還在，他一直以為自己前程無望，更是把心思花在了教導聰慧的外甥身上。
後來朝中傳來了科舉的消息，他去報名后，竟讓他一次就考到了舉人。考中之後，他也沒有着急繼續考，而是帶上徐木在外遊學。上次銀花回鄉時，徐木就跟張亮出門在外，到家后聽說她回來后還很是失落。後來珠花也回鄉祭祖，這次徐木倒是在，只是珠花每天在外面瘋玩，他又在鎮上求學，竟沒能找到說話的機會，只是輾轉知道銀花還沒有訂親。
他如今也是有舉人的功名，這次進京儘管考中的進士的希望不大，但是他還是想來體驗一下，最重要的是想見見銀花。孫氏曾經說過，兩個村子的人若是進京趕考，她會相排住處和車馬。程府的后罩房的院落大部分都空着，住各把人沒有問題，就是程府離文人聚集的地方還是遠了一些，若沒有馬車進出還挺不方便。
珠花聽說徐木和他舅要住進程府還挺好奇，她一直都記得徐木，這個愛哭的孩子當初還想要她當妹妹呢。上次她回鄉的時候有次遇見徐木，他還不錯眼地盯了她許久，盯得她都以為這孩子有戀童癖或者戀妹情節。一直到有天徐木娘問起她姐姐的事，她才反應過來。當時她還想回京後跟銀花提一下這事，後來路中遇襲，回到府里她忙着看大寶二寶，就給忘了。後來有了賈澤晨的事，她更加不好提。再者，她私心不喜歡徐木的娘和徐木的妹妹，並不想銀花嫁到徐家去。
徐木和張亮住進來后，見了孫氏一面，就被安排到后罩房去了。程大山和秦三如今離了長安沒在府里，只能由孫氏出面招待他們。見兩人只帶了一個書童，孫氏還安排了兩個小廝去院裏侍候，也讓小廝記着告訴兩人以後只從角門出入。兩人知道家裏如今只有一個男童和三位女眷，自然也不會冒然到前院來，徐木到了程府三天也沒有機會見到銀花。
一日，他在院外略站了站，正好看到珠花從花園的門出來往最角落的院子去。
「阿珠……」他連忙叫了一聲，又覺得不妥，畢竟珠花現在也是大姑娘了，儘管看着還是個小女孩。
「這不是阿木哥哥嗎？」珠花聽到聲音轉頭看了他一眼，笑着過來打了聲招呼，說：「聽說你和你家舅舅進京趕考，我還不敢相信呢。你這麼小就中了舉，在咱們那鎮上一定挺有名吧？」
「在鎮上是，不過府城那兒比我小中舉的挺多。我的名次也不怎麼好，上次能中也是僥倖。」
「你們文人就是太過謙虛。對了，你們這兒住的可習慣，若有什麼短缺的東西儘管跟小廝說，不要客氣。大家鄉里鄉親的，在外面遇見不容易，你們儘管放心住，就當自己家一樣。」
徐木笑着點頭，倒有些意外以前那個不怎麼還跟人玩的小姑娘如今變得這麼伶俐？也不知銀花現在變成什麼樣了，還記不記得他？他正要問，珠花卻打斷他的話。
「好了，我就不打擾你看書了，我這還有事先走了。」她欠了欠身就風風火火地去了最邊上的院子。
徐木想叫她也不好開口，只能嘆了一口氣，垂頭喪氣地回到院子繼續苦讀。
珠花直到進了清嵐住的院子才算鬆了一口氣，她笑了一聲便直接去了清嵐對門的屋子。如今這院中只住了清嵐和詩湘兩人，便各分了一間大屋子，詩湘自然是佔着好的那一間，美其名曰她要刺繡需要光線好一點的屋子。清嵐一向不跟她爭，便把向陽那間給了她。
這些年，詩湘為了交孫氏定下的綉品，綉著綉著倒綉出意趣來，尤其是清嵐會常向她提供一些好看的綉圖，據說這些圖都是三小姐珠花畫的。她還是喜歡精美的衣服和漂亮的首飾，如今靠着別人是得不到這些了，只能靠自己。只要她交了能抵過她花費的綉品，孫氏也不管她私下有沒有做其他活，她會每年再多綉幅大的綉圖賺點錢買布做漂亮衣服，或者買好看的首飾。清嵐有時得了賞，也會分她一些，只要她把份例里的茶味讓出來，詩湘很是樂意。
孫氏對她們還算寬容，每個月會讓她們出府一天，她就會穿着最好看的衣服到街上去，享受眾人羨慕的眼光。只是有好幾次都有會遇上言語輕佻的公子哥掃興，她也不是當年的嬌小姐了，遇上這種事不會手足無措，反倒能上去罵幾聲，哪怕事後被人說成是潑婦也無所謂。沒有家族門楣的拖累，她比當年更蠻橫了。
倒是有一次有一個她想不到的人出來為她解了圍，那個人就是瓏玉，本該已經出家的瓏玉。
瓏玉出家的寺廟是名聲不錯的如水庵，庵中有好些年妙齡女尼，瓏玉出家時的住持是新任的，以前瓏玉陪嫡母來廟中進香時也曾見過。她沒有想過，面上清凈的如水庵早就不清凈了，只是當她知道的時候已經太遲了。還是她的生母聽到消息找到了她，把她接回了長安城，安置在一間青樓後面的宅子裏。她的生母就在這間青樓里討生活。她畢竟年紀大了，客人很少找她，她也只能幫着教導新人。瓏玉偷偷去看過生母教訓那些懵懂的姑娘，對她們竟然沒生出同情，反倒有一種就該如此的釋然。
幾年之後，瓏玉成了這家青樓的鴇母，哪怕她的生母勸她，也沒能打消她的念頭。
詩湘並不知道其中出了什麼事，她在街上遇到瓏玉，又聽旁人說起她的身份后，便匆匆回府告訴了清嵐。清嵐很是不解，偷偷查了才知道其中的變故，她又把這事告訴了孫氏。孫氏已經不記得瓏玉是誰了，想起來之後也覺得唏噓，還讓人偷偷去問了她可有難處？瓏玉讓人客氣地回了話，之後兩邊就沒有再聯繫。
倒是詩湘一時好奇，隔了些日子后，還曾問過清嵐一次，聽清嵐說了倒也感慨一聲。
「她本也是個心高的，卻選了這麼一條路，最後那點清白名聲也沒了。她還不如那時呆在程府呢。」
因為去年一起男女爭風吃醋的人命官司，如水庵的事爆了出來。如今如水庵的名聲已經徹底壞了，長安城的人都知道那是一處男女私混的場所。後來庵中眾人被判當眾去衣受杖刑，流放三千里，也算是重罰了。至於那位住持，聽說入獄后不久就死了。清嵐隱約猜測這裏面也有瓏玉的手筆，不過是與不是，又有誰會在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