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陪嫁

天還沒亮就被金花叫了起來，自己剛有了聊天的興緻，她卻回去睡了，銀花生生憋出一股悶氣。早上原想多吃幾個小包子出氣的，偏生最近她又胖了，這天也快熱了，馬上大家都會換上薄衫，若是生得胖了一點穿薄衫就不好看了。為了好看，她只能剋制自己的食慾，不敢多吃一口。

別看銀花其他審美都超出常人，唯有對身材的要求跟世人是一樣的。在這個家裏，金花是怎麼吃也吃不胖；珠花是病一場瘦一圈，平時再多吃也沒用；所以被發胖所苦的人只有她一個。坐在銅鏡前，她摸摸自己的臉，發現上面多了一處硬塊，估計是馬上要長出來的痘痘。

為什麼她從沒見大姐長過痘，她每個月都會長一顆，銀花鬱悶地冷下臉，連自己最喜歡的紅寶石簪花也不想戴了。要是長了痘瘡，她就沒法去跟賈郎見面了。

銀花與賈澤晨是元宵那天認識的，賈澤晨在攤上上猜字謎贏了一盞燈籠，原是想送給佳人，誰知佳人得了一盞更好的，他便沒上前湊趣，把燈籠給了一邊看着像是大戶人家小姐的銀花。雖然銀花的反應跟他預想的稍有不同，不過他自認為自己風度翩翩的模樣定然存在她心上了。

幾天後他在大相國寺又遇見了銀花，果然，她還記得他。他這時才知道銀花是四品武官程大山家的嫡次女，她家長姐定的是出身寒門的校尉，可見程府不是看門第的人家，若是如此，他是不是也有可能有個四品武官的岳父呢？

他年近十九，因為家中嫡母去世，守了三年孝耽誤了婚期。如今家中掌家的嫂子顯然不想為庶出的弟弟多費心，給他們尋摸的結親對象要麼出身平平要麼是家中庶女，讓他挺看不上。推脫了幾次后，嫂子就沒再給他說親，他原以為憑自己也能找到一門好親事，只是尋了幾年紅顏知己不少，真願意嫁他為妻的卻沒幾個出挑的。如今他年紀也不小了，也有些後悔前些年得罪了嫂子，幸好他的才學是實打實的，這世上自有為他動心的女子。

一個是花中常客一個是情竇初開，銀花一下子陷入他的甜言蜜語之中。賈澤晨既然是有心求娶，又想保持自己在銀花心中的完美印象，也沒對她做什麼出格的事。幾個月相處下來，關於兩人的傳聞京中都知道了，銀花對他用情又深，還能嫁給別人不成？

這日，他看到銀花帶着一個面生的姑姑陪同前來，便猜是程府的人知曉了。他彬彬有禮地行過禮，目光卻不由地在清嵐臉上輕輕掃過。不得不說，銀花容貌平平，她身邊的侍女夏芬卻生得極為出色，又是個知情知趣的。先前一想到將來與銀花成親后，這位侍女也會跟着入府，他愈發覺得跟銀花成親不錯。還有今日陪她來的這位姑姑，若能一同陪嫁過來就更好了。

清嵐這些年在程府住得自在，儘管吃穿用度比起年少時簡單不少，卻比年少時還要舒心，至少她不必周旋於幾個堂姐妹之間，也不用幫着母親跟姨娘爭寵了。孫氏每年還會問一句她的未來，她打定主意不出嫁，便也照實回話說願意在府里侍候一輩子。當然，她心裏還有別的想頭，便是跟着某位小姐出嫁去她夫家的院中當個管事嬤嬤，她呆在程府終歸還有幾分不自在。

金花那邊是用不着她了，銀花那兒嘛，她也不怎麼想去，她倒是想跟着珠花，這些年她教得最多、學得最用心的也是珠花。只是照孫氏擇女婿的標準，她這三個女兒並不會嫁入高門大戶去，需不需要陪嫁嬤嬤還得另說。

雖然偶爾得考慮這些，但是她的日子還是過得輕鬆，這些年過去了一點也不顯老，反倒更顯沉穩氣質。她一向又都是薄施脂粉，與濃妝艷抹的女子們相比，更顯得年輕，也難怪賈澤晨多看她幾眼。清嵐如今不到三十，人淡如菊，優雅大方，哪怕是夏芬站在她身邊，旁人看了夏芬一眼后也會把目光放在清嵐身上。賈澤晨想起以前見過幾次的那個被夫君留在京中陪婆婆的大家夫人，跟清嵐一比，那婦人倒顯得小家氣，不知在床上，清嵐會是怎樣的模樣？

清嵐很快就發覺了賈澤晨的目光，她本就是帶着孫氏的囑咐來的，對賈澤晨的一舉一動更是私下留心，見他心存邪念，她的眼底滑過一抹厭惡，卻又眼波一轉，假裝不經意抬頭撞上他的目光，朝他露出一抹微帶羞澀的笑。

賈澤晨正在陪銀花說話，一時竟聽不到銀花說話的聲音，銀花說完興奮地問他，被他含糊地應付了地過去。銀花倒沒有察覺，繼續說自己的，賈澤晨卻又朝清嵐看了過去，見她像是有意看向別處不由無奈地收回了目光。清嵐朝邊上看了許久，才轉過頭來，卻被跟在銀花身邊的夏芬瞪了一眼。她淡淡看着，心下有了計較。

傍晚回了程府後，她避開旁人去正院見了孫氏。銀花並不知道清嵐是受孫氏的囑咐去盯着她，還以為是金花的主意，孫氏也不願讓她知道。

等旁人退下后，孫氏便問：「人怎麼樣？」

清嵐搖了搖頭，不偏不倚地說：「倒生得一副好皮相，是個會哄人的。」

「唉，這可就麻煩了。」孫氏很是頭疼地嘆了一口氣。

「夫人還是早做決斷，免得二小姐越陷越深。」

「銀花你也教過，向來是個不愛聽勸了，看看她這些年做的衣服就知道了。我都懶得說她，越說越不聽，還以為我們都要害她呢。」孫氏抱怨了幾句，心下暗想該怎麼辦。

清嵐也知此事很難，且關係到銀花的名聲，她也不好插嘴。不過還有一件，她覺得還是要說一下，「二小姐身邊的那位夏芬，倒是挺想跟着嫁過去的。」

「夏芬？」孫氏皺起眉，哪怕平常她不管姐妹仨院裏的事，卻也知道銀花手下的三個丫頭最是爭強好勝。「她年紀也差不多了，是該送出府配人。這事我知道了，以後銀花再出去，你繼續盯着，我再讓別的人找找他的錯處。」

「就怕他如今在二小姐面前謹言慎行，輕易不會露出馬腳。」

「狗改不了吃屎，一天兩天還行，我就不信他還能忍着一兩個月都不吃。」這是孫氏從拘著程大山喝酒屢屢失敗后得出的經驗。

清嵐把她的大白話在腦中自動美化了一番，微微點頭，又交待了幾句便悄悄離開了。她並沒有說賈澤晨看上她的事，現在還不是時候。

隔了一天，孫氏把三個女兒都叫了過來，說起了嫁妝的事。金花的嫁妝陸陸續續攢了這麼年些，也有不少了，孫氏前些天把東西歸整了一下，剛好裝了三十幾個箱子，算上秦三那邊過來的聘禮，估計能有五十幾台，這在京城算不上好，也不算差。三個女兒幫着管家，知道家裏有多少家底，自家備下三十幾台嫁妝不算是薄待了她們，就連銀花也不好意思多要，畢竟家裏還有個小弟弟，得為弟弟多留些東西將來娶媳婦。

在鄉下出嫁，能有一台嫁妝就是好的，她們現在有三十幾台，已經算是命好了。

「你們三個都是我的女兒，我今天也把話放在這兒，你們嫁妝的總數都是一樣的，會有五百畝地和兩個鋪子，這個是大頭，其他一些我就不一一細說，總之會裝上三十六台，至於你們出門時能有多少台，就看你們夫家的聘禮，還有就是你們自己的本事。」說着，她看向珠花，「我知道阿珠在糕點鋪子裏賺了不少錢，這錢將來她若是換成嫁妝，將來肯定會比你們多幾台，你們到時候可別想岔了，以為是我私下補貼她的。」

孫氏對三姐妹一向一視同仁，不會因為珠花多擔着家務就多給她好處。三姐妹心裏也清楚，就像金花的及笄禮，因為當時正逢太后喪期，家裏也就沒給她大辦。當時孫氏便說，以後她的兩個妹妹也不會有及笄禮了，哪怕金花說不必如此，孫氏也還是堅持。

「不會，娘一向公正，我們怎麼會這麼想。」銀花連忙說，又好奇地看向珠花，「阿珠，這些年你賺了多少錢？」

珠花得意地昂着頭，說道：「不告訴你。」

「好了，成親的時候嫁妝是一回事，還有就是陪嫁的丫頭。我打算給你們陪嫁兩個丫頭和一房下人，人你們可以自己挑，但不準把家裏最得用的挑走。」

「娘，我身邊的春綠就不陪嫁過去了，她好像準備贖身回去，跟人完婚。」春綠當初是家裏窮不得已才被賣身為奴的，這些年春綠一直攢著銀子打算贖身出去，小時候跟她玩得好的表哥也等着她回去完婚。

「我知道了，那陪嫁的下人，你心裏可有人選？」

金花搖了搖頭，說：「全憑娘做主。」

「好。那你呢？」孫氏看向銀花。

銀花猶豫了一下，覺得身邊這三個丫頭都挺能討她歡心，一時也不知帶走哪兩個。珠花看她猶豫，差點就想翻白眼，那三個丫頭還不趁這個機會甩開，難得真想陪嫁過去找事嗎？

「娘，陪嫁丫頭是不是將來會成為通房丫頭？」珠花適時地問。

「對呀，除非你管得住。」

「我屋裏這幾個我倒是管得住，平時她們是什麼性子我也知道，不是會為了財物背主的，也從來不會為了點小事跟旁人起爭執。若是那些會惹事的，我也就不帶過去了，免得去了婆家丟我的臉面。」

「你倒是個明白的。你底下那三個生得敦厚，不像那些妖妖嬈嬈，看着就像是會爬床的，平日也不將主人放在眼裏。」

「不過我也得再看看，說不得將來的夫君就喜歡生得忠厚的呢。倒是秋雲，年紀也差不多了，她也不想離府，我就想把她配給府上的人，到時候帶着她那一家子陪嫁過去。」

「這辦法好，我也可以選一個嫁給小廝，將來把她那一房帶過去。」銀花贊同道。

「她們肯嗎？」珠花調侃道。

「為什麼不肯？」

「你先回去問問她們三個中哪個肯，再慢慢決定吧，反正現在說還早。再看看她們中有沒有人在外面已經說定了人家，或者，有運氣好的被哪裏的公子看上的？她們生得那般水靈，平時打扮的也惹眼，也許是存着做妾的心思也不一定呢。」珠花似笑非笑地問。

「不會吧，還有人上趕做妾？」

「姐，你是不是天天去拜佛人也變傻了，上趕着做妾的人多著呢，你去宴會難不成沒聽過？上回不還是你是說的，有戶人家的陪嫁丫頭奪了姑爺的寵，把小姐氣得活活小產了？」珠花一直假裝不知道她跟人在廟中私會的事，也不怕拿她去廟裏的事說她。

「倒是有這麼一件事。」銀花訕訕地說。

「當時你還說人家小姐傻連個丫頭也管不住呢。其實哪是她傻，越是身邊跟得久的人越是看不清楚，比如你身邊的夏芬，你覺得她是喜歡當人家的小妾還是嫁給小廝碌碌一生？」

銀花還真不敢誇下口說夏芬絕對不會跟人做妾，畢竟夏芬平時的做派也不像是肯跟着小廝過貧賤日子的。

「不過說不定你也不用費心，我看那丫頭這些日子面帶桃花，有幾分少女懷春的模樣。二姐，你們去廟裏拜佛是不是遇上什麼俊俏的後生讓她看上了？」

「你可別亂說，她一直跟在我身邊，哪都沒去。」銀花冷著臉說。

「是，是我亂說。」珠花認錯倒是快，她的話其實也是胡編的，她並不知道夏芬和賈澤晨的確有了苗頭，不過她一向覺得夏芬不是個安份的，有那樣一個會哄人的公子在又極有可能是她將來的主子，她不可能什麼動作也沒有。她微微斂容，假裝困惑地拉了拉銀花的袖子，「她真沒認識什麼人，就沒趁你去如廁的時候跟什麼人說話？」

「沒有。」銀花面色不佳的白了她一眼。

孫氏默默瞧著，也不知道珠花是不是知道些什麼，事後找來一問才知她只知道私會的事，之後的事並不清楚，不過她的猜測倒也合理。孫氏點了一下她的腦袋，不忘叮囑她一句：「你可別學你姐那樣，輕易被人哄人去。」

「我才沒那麼傻呢。我的親事全聽娘的，娘要是有看着好的人便跟我說說，過得去我就點頭。」

孫氏欣慰地點頭，有了前兩次的經驗，她相信自己一定能給三女兒找到一戶好人家。現在的她還不知道，珠花的親事比她的兩個姐姐難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