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 三
沒有開燈，半圓的月亮將光亮灑到屋裏，傢具在牆上投下斑駁的黑影。
都沒有睡，背對着背，睜大了眼，看着屋裏慘白的月光，聽着對方的呼吸和心跳。
四周靜的嚇人，小花忍了許久，始終還是沒有忍住，他看着牆上巨大的黑影，輕聲問「陳宣，你在想什麼？」
「沒什麼，怎麼還不睡？」陳宣並沒有轉過身，仍舊背對着小花，悶聲回道。
「嗯，就睡」小花應了一聲，緩緩的閉上眼。他明明有心事，卻不肯和自己說。為什麼他的奶奶會來？他在杏園裏和夏蓮華究竟說了什麼？這些，為什麼不告訴自己？
陳宣聽着身邊那個人輕輕的呼吸聲，伸出手想去攬住他的腰，猶豫了很久，還是把手收了回來。他輕嘆一聲，輕聲呼喚「小花」
「嗯？」小花輕輕的應着他，即使想說其他，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應這麼一聲而已。
陳宣的話到了嘴邊，卻又咽了回去，他訕訕的說道「沒事」
「哦」小花壓住心中的失落，或許是他不方便說，又或許是他覺得那些話沒有必要說。所以才不告訴自己，所以才這樣的難以啟齒么？
人是很奇怪的，即使嘴上不說出來，可有些動作卻可以分明的將心裏所想的表現出來，就比如，此刻背對着彼此的兩個人心中那分明的疏離。
陳宣轉過身，看着小花的背影，遲疑很久，還是緩緩的閉上眼，強迫自己去睡。有些話，不是不說，而是不能說，有的事，不是不做，而是做不得。
「陳宣」小花猶豫的開口，不是他非要在這個時候逼問，而是他想知道，他真的想知道！
「嗯？」
「為什麼我會被帶去蓮華哪裏？」小花深吸了一口氣，將這話一氣說完，他怕他說的慢了，這話就再也說不出來。
「因為……」陳宣怔怔的開口，卻只說出了這兩個毫無意義的字。要怎麼去說？怎麼說才能將傷害降到最低？該知道的，小花一定都知道了，問他不過是想確認而已。要承認么，如果否認，會不會有更大的傷害。
「她要嫁給你」小花聽他許久不曾回答，這話就脫口而出，淚水也隨着話一起落了下來，打在手臂上。
「我不會娶她」陳宣聽着小花濃重的鼻音，竟然只能說出這樣的一句話。不會娶她，卻不能阻止她，不能阻止奶奶。
小花深吸一口氣，把眼淚逼回了眼眶，顫聲問「我們真的不能在一起么？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人不希望我們在一起？」
「因為她們妒忌我們的幸福」陳宣的話，那樣的慘白無力，連他自己都無法說服。
這樣蒼白的一句安慰，帶來的，卻是更加沉寂的靜。
「陳宣」
竟然，又是小花先開口。
「嗯？」陳宣緩緩的轉過身，卻仍舊只是躺着，不曾將小花攬到懷中。
「蓮華，她……」小花猶豫了很久，卻始終把話說不來。
「小花，有什麼話，你可以直說，沒關係」陳宣輕嘆一聲，是，由小花把話說出來而不是他，這是一種逃避，可他真的不知道要如何開口。
「沒事」
「那算了」陳宣苦笑一聲，不說，也好。乾脆就這樣拖下去，也是一個法子。
不是不說，而是都不知道要如何去把這話說出來。有的話，明明就在嘴邊，卻怎麼都說不出來！要怎麼去說？怎麼去用言語去傷害別人？
與其兩個人一起難過，不如一個人去承受所有的過錯。不說，搖頭，說沒事，說我很好。或許才是最好的選擇。
「小花，你唯一要做的，就是照顧好你自己，照顧好我們的寶寶，知道么？」陳宣環住小花的腰，手輕輕的搭在他的肚子上，說「那些來鬧事的人，由我來抵擋」
「可那個人是蓮華，是你的奶奶」小花感受到他的溫暖，再也忍不住，輕聲的抽泣著，顫聲說「你，你不能因為我傷害你身邊的人，這樣不好」
「是誰都好，誰都不是小花，這個世界，我只要小花你，好么？」陳宣把頭埋在小花的肩膀上，問道「小花，你也只要我，好么？不管別人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你只要記得，你只要我，好么？」
「好」小花沉默了很久，才輕聲回答。
……換時間的分割線……
小花驚愕的看着面前的陳奶奶和攙着她的蓮華，不知如何是好。卻又下意識的用手護著肚子，怯怯的看着她們。
「連人都不會叫么？即使是個寵物，也得學會道理吧」陳奶奶嫌棄的打量著小花，明明是個男人，卻頂着大肚子，次次見着，都讓人覺得不舒服。
「奶奶，小花性子怯」夏蓮華見狀趕忙上前去拉小花的手，哄他說「叫奶奶啊，上次不是都見過了么」
小花在陳奶奶的注視之下總覺得怕，忍不住退了退，怯怯的問「你們，怎麼進來的？」
「走進來的。奶奶，你坐，要喝水么？我去倒，小花，來，幫我」夏蓮華看兩個人之間的敵意，急忙拉着小花往廚房走去。
剛進到廚房，小花就急忙甩開夏蓮華拉着自己的手，再次問「你們怎麼進來的？」
「不過是一把鎖，你真的以為是絕對的安全么？」夏蓮華沖他笑笑，問「杯子在哪裏？你去燒水，陳奶奶只喝茶。」
「你們來幹嘛？」小花一動不動，再次問道。
「不知道啊，她說要來看看你，我就跟着她來了，她一個人來，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小花，我是夏蓮華，是那個一直待在你和陳宣身邊的夏蓮華，知道我的意思么？」夏蓮華從櫥櫃里取出茶葉罐子，打開看看，又去取另一個，接着說「綠茶呢？」
「那個」小花指了指一旁的密封罐，眼睛死死的盯着夏蓮華看。
「怎麼了？」夏蓮華轉過頭，沖他笑笑，說「燒水啊」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小花定定的看着她，執拗的說道。
「真的么？」夏蓮華取過水壺燒水，又把茶杯洗好茶葉放好，這才轉過身，捏捏小花的臉頰，問「哪裏不明白呢？不明白什麼呢？」
「你說，你要嫁給陳宣」小花揉揉被她捏疼的臉頰，悶悶的說。
「是啊」夏蓮華抬手替他揉臉，笑嘻嘻的說「所以呢？」
「那你為什麼要幫我？你要是幫我，幹嘛把奶奶帶來」小花任由她揉着自己的臉，不滿的說道。
「小花」夏蓮華長嘆一聲，隨手關掉爐火，一字一句的說「不是我把她帶來的，她來過一次，你忘了么？」
小花嘟著嘴不說話，只是憤憤的看着她。
「我明白，上次你被帶到我家裏，你就覺得我和她是串通一氣的，對么？」夏蓮華苦笑着說「小花，你希望她自己來，還是有我陪着一起來？她自己一個人來，你能應付的了么？」
小花呆了呆，訕訕的說「可是……」
「可是你以為很安全的地方，她就這麼進來了，你甚至都不知道，對么？所以你心裏害怕，覺得亂，對么？所以你就想，一定是夏蓮華故意讓她進來的，對么？」夏蓮華再次把火擰開，聽着水發出些微的聲響，笑着沖小花撒嬌「小花，你這樣沖我發脾氣，我好委屈啊」
「我沒有」小花趕忙低下頭去，輕聲道歉「對不起，我只是……」
「不要道歉」夏蓮華臉上的神色凝重了些，她捂住小花的嘴，說「小花，不要對我道歉，永遠都不要對任何人說對不起。小花，你不會對不起任何人，即使一會兒陳奶奶責備你，你也不要說對不起，知道么？你們相愛，這不是過錯」
小花聽到了那句責備，眼中浮出一絲驚恐。
「別怕，我在，陳宣也快趕回來了」夏蓮華輕笑着說「，小花，你記住，一會兒她無論和你說什麼，你都順着她。她不會讓你和陳宣分開，就算為了這個孩子，她也不會」
小花剛要開口，水壺卻響了起來，刺耳的聲音讓夏蓮華猛的縮回手，她瞥一眼小花，說「不要頂嘴，知道么，無論她說什麼，絕對不要說不，知道么？」
「好」小花深吸一口氣，雙手疊放在腹部，輕聲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