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敬言(下)

第十五章 敬言(下)

敬言

姜敬言話不多說,眯起了眼,那根骨鞭被他緊緊的攢在了手裏。

「好,那我倒要討教一番了。」

話音剛落,姜敬言手執骨鞭,高高躍起,朝着柴薪桐打去。

徐長安坐於末端,眼睛一凝,他的長劍用一個匣子裝了起來,由小太監親自抬了進來。畢竟這是皇宮,所有的武器出入都要經過仔仔細細的盤查。

柴薪桐那布條里也不知道是什麼,那些太監單獨拿去檢查了一下,立馬便送了回來,反而是徐長安的焚,到了現在才悄悄的送到他身旁。

反正他也是坐到了較后的位置,倒也沒有驚動到別人。

他看了看身旁的布條還有劍匣,柴薪桐倒也沒有特別囑咐他讓徐長安幫忙保管,他知道,只要是他的東西,徐長安一定會幫忙看好。

骨鞭高高揚起,姜敬言居高臨下,骨鞭朝着柴薪桐當頭打去,說起來慢,可這骨鞭剎那之間便到了他頭頂,眾人見到柴薪桐急忙伸出了右臂去擋,心都懸了起來。

畢竟手臂怎麼能夠和這聖人武器的仿製品抗爭,有幾個支持柴薪桐的人都蒙起了眼睛,似乎是不忍心看到下一幕血肉綻開,骨頭斷裂的情景。

「叮噹」一聲,清脆的聲音傳遍全場,所有人都盯着柴薪桐的右臂,剛剛就是他倉促之下直接伸出了右臂擋住了這重重砸下的骨鞭。

姜敬言眉頭一皺,只見柴薪桐從袖口之中拿出了一柄摺扇,扇骨用精鋼製作的骨扇。

柴薪桐把摺扇打開,只見扇面之上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自打摺扇出來,小夫子的眼睛便沒有離開過,當柴薪桐展開摺扇的時候,他略微有些失望。

不知道他的失望是對那空蕩蕩的扇子還是對柴新桐。

姜敬言手持骨鞭,浮於空中。

他輕笑一聲道:「我還當是什麼,原來是一柄扇子。今天,我就用我的骨鞭,打破你的扇子。」

柴薪桐面無表情,拿着摺扇的右臂有些微微顫抖,他足尖輕點,往後與姜敬言拉開了距離。

他輕搖摺扇,微風拂面,顯得他精神了一些。

柴薪桐突然輕聲喝道:「浩然正氣!」

這四個字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就連聖皇也不例外。

這浩然正氣實在有些奇特,尋常人根本修行不了,要尋找著浩然正氣的法門,滿大街都是,可要修行,非得讀書人不可。

而且,這浩然正氣也能判斷出一個人的心境變化。

姜敬言冷笑一聲道:「好,何晨說我心境不行,心境怎麼樣,要比過浩然正氣才知道!」

他凝神聚氣,一股股浩然正氣附着在了骨鞭之上,只見骨鞭如同燃燒起來了一般。

小夫子見狀,眉頭皺了起來,微微的搖了搖頭。

而柴薪桐用摺扇朝着姜敬言一扇,只見陣陣青色的罡風朝着姜敬言颳去,小夫子沉吟了會兒,點了點頭。

姜敬言的骨鞭上如同燃燒了起來,而他的臉也變得猙獰了起來。

他高高躍起,口中喝道:「當年我祖上聖人就是這麼舉著骨鞭,一鞭鞭的教化了妖魔,今日我也來教教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柴薪桐目色凝重,手上的速度更加快了幾分,陣陣青色的罡風從摺扇處朝着姜敬言席捲而出。

「如沐春風!」柴薪桐輕聲喝道。

這名字雖然叫做如沐春風,可卻是霸道無比,若是尋常的囚犯站在這青色罡風的面前,恐怕一縷便會在這正氣之下知無不言。

隨着風越來越大,圍觀的人只能看到藍色的光圈被青色給填滿了,其中偶爾還能看到一條紅色的火柱如同狂風中的蠟燭一般,隨時有熄滅的可能。

徐長安看不到裏面的情況,即便他經歷了雲夢山洗髓,可目力也只比一般人好一些,他現在只能看到青色的光芒偶爾被一抹紅芒給劃破。

他探出了身子,看向了小夫子等人。

只見坐在前面的幾人,眼中色彩各異的眸光閃爍。

這是他們將自身修習的法力運行到了雙眸之上,以此來透過層層的浩然正氣看到兩人的真實情況。

徐長安只能羨慕的看着那些人,反正自己是什麼都看不到,別說是眸光,就連簡單的御劍飛行他都做不到,只有到了匯溪境,才能修行御物飛行。

而他現在只是通竅巔峰而已,徐長安只能嘆了一口氣。

很快,眾人眼神一變,收回了眸光。

徐長安立馬轉頭看向那藍色的光圈,只見裏面青色的罡風慢慢變淡,青衣小先生半跪着,手撐在了地面之上。

他輕咳一聲,噴出了一口鮮血。

徐長安猛地站了起來,就連孔德維都滿臉的焦急。

而在青衣小先生的前面,白衣狐眼的姜敬言也擦了擦嘴角的鮮血,手中骨鞭指著柴薪桐。

「不得不承認,你才到中境匯溪,便能逼得半步小宗師的我到這般田地,也足以自傲了!」

隨即他又輕笑道:「我說過,我要錘爆你,便要實現諾言!」

「到此為止了!」他說着,手中骨鞭紅色暴漲,只見其中一截骨鞭之上,一個「破」字時隱時現!

「難道他已經練出了字?」

小夫子有些驚訝。

很久之前,文聖出世,他們法隨言出,口中輕喝一「字」便能破盡萬法。

這便是文道一脈傳下來的「鍊字」法門。

一字便可鎮壓天地!

而到了現在,「鍊字」也越發的難了起來,不僅對修為有着嚴格的要求,每一個人的心境也能決定這個人能不能煉出字!

柴薪桐也有些驚訝,他輕輕說道:「難怪剛剛你能破了我的『如沐春風』,原來是煉出了字。這一個『破』字也真夠霸道的!」

那骨鞭之上的「破」字又閃爍了一下,如同沙灘之上寫的字一般,似乎隨時都能被風吹散。

「不對!」

小夫子眼神一凝,突然間說道:「這字不是他自己的!」

在光圈之中的姜敬言皺起了眉,咬咬牙,一口精血噴在了骨鞭之上,那「破」字光芒突然大漲,比之前更加耀眼。

「哎,這畢竟是先祖聖人修鍊出來的東西,好不容易剝出一絲來,都運用不好!」

他滿是遺憾,自傲的搖了搖頭。

「你能敗在這聖人煉出的字下,也足以驕傲了!」

姜敬言說着,舉起長鞭朝着柴薪桐打去。

小夫子嘆了一口氣,沒想到這姜家會從祖器之上剝落一絲「字」給了自家後代。

看來這姜家對姜敬言也十分看重,不然也不會寧願讓祖器受損,也要成全這個後背。

所有人都微微嘆了一口氣,看來啊,這武考魁首沒懸念了。

正在此時,徐長安身邊的布條不停的顫抖,最紅化作青芒,刺入了藍色的光圈,飛到了柴薪桐的手中。

柴薪桐接過布條,順勢一滾,躲開了這骨鞭的攻擊。

「你這是什麼,居然能夠破開這陣法的防禦?」

姜敬言微微向後退了兩步,畢竟這陣法能夠抵擋住宗師級別的戰鬥,這說明布條裹着的東西不簡單。

姜敬言的心「咯噔」一聲,才欲發話,只見聖皇身邊的李忠賢立馬說道:「這陣法阻擋不了沒有攻擊力的東西。」

聽到這個解釋,姜敬言笑了笑。

「我還當你也有什麼寶貝,嚇我一跳!」

說着,一步一步的走向了柴薪桐。

柴薪桐顫巍巍的站在原地,雙腿有些顫抖。

「沒機會了!」

姜敬言說着舉起了骨鞭,那破字在他的眼中不停的放大!

手腕一抖,布條散落,柴薪桐的手中多了一把青翠的竹劍。

向前一劃,一道青色的光芒驟然放大,和那紅色的「破」字相撞,兩人同時往後退了一步,那青紅兩道光芒如同瓷器一般,碎成了無數的小碎片,最終風一吹,無影無蹤!

「這……」姜敬言有些驚訝,還有些恐懼。

「騰」的一下,小夫子也站了起來,看着柴薪桐手中的竹劍,露出了微笑。

他現在才肯定了柴薪桐的身份,這才像那個人的徒弟嘛!

聖皇看了一眼小夫子,小夫子朝着聖皇一笑,也坐了下來。

聖皇也死死的盯着柴薪桐,還有晉王身邊的樊於期,眼中全是興奮之色,越看柴薪桐越順眼。

只見柴薪桐手中的青色竹劍上,一個小小的「諾」字出現在了劍身之上。

文人重諾,一諾勝過千金!

那個「諾」字沒有「破」字大,可卻讓姜敬言有些畏懼。

自己這個「破」字,偶爾還驅使不了,可對方的「諾」字,他能感受得到,這是柴薪桐自己煉出來,與他完美契合!

「既然你也有『字』,那咱們一擊分勝負吧!」

說着,竹劍之上的「諾」字迎風見漲!

「諾!」柴薪桐一聲輕喝,可偏偏能振聾發聵,所有人隨之一震。

姜敬言微微一愣,立馬恢復了過來。

咬了咬牙,骨鞭往前一打,口中大喝道:「破!」

紅色的光芒和青色的光芒撞在了一起,光圈晃了兩晃,同時這光圈之內,煙塵漫天,還能看到不少的地磚碎片在空中飛舞。

這陣法能擋住餘波擴散,可誰也沒想到,這一擊能直接讓這工匠精心鋪設的地磚碎裂翻轉,激起了層層的灰塵!

這一擊,恐怕普通的上境小宗師都不一定能接下來!

徐長安臉上滿是擔憂,伸長了脖子往前看去,可只能看到灰濛濛的一片。

眾人也都伸長了脖子期待,煙塵慢慢的沉寂了下來,也能看到這陣法之內的情況了。

青色小夫子,手持青色的竹劍,周身一股青光流轉,擋住了灰塵,青衣絲毫不染灰塵,劍身之上,那個隱隱發光的「諾」字顯得異常的耀眼。

而他的面前,全是灰撲撲,手持骨鞭的小先生半跪在地上,用骨鞭撐著身子。

他低着頭,看不到他的表情。

這個動作,像極了之前半跪在他面前的柴薪桐。

徐長安見狀,使勁的拍着手。

這時候,孔德維和何晨也跟着拍起了手,周圍的官員看了一眼聖皇,只見聖皇

看向柴薪桐的目光之中全是欣賞之色,這才掌聲雷動,響徹全場!

樊於期越來越對這位「小先生」滿意了,眉眼之中全是笑意。

等到掌聲停下,柴薪桐走到了姜敬言的面前,伸出了手。

姜敬言紅着眼看着他,咬着牙說道:「我敗了,可也不需要你可憐!」

柴薪桐笑笑,收回了手掌問道:「你知道為什麼給你取名為敬言么?」

姜敬言轉過了頭,沒有搭理他。

「古聖賢有言:『謹言慎行』,說的便是做事說話之前要三思,他們怕別人不理解,還曾說過『三思而後行』。」柴薪桐也不惱,聲音也很是溫柔,一副勸學的架勢。

聽到這話,姜敬言抬起了頭,看着柴薪桐。

「當年,你姜家前輩去拜訪我的一位長輩,他曾說過,姜家聖賢當初太過招搖,以『破』、『殺』、『鎮』、『伏』、『教』五字幾乎教化了整個天下,手持骨鞭,不管是大到嗜血妖魔,還是小到這小賊,見骨鞭而不敢行,洗心革面。」

柴薪桐看了姜敬言一眼,接着說道:「可現在不同當初了,現在需要的是以身作則,以德服人。而你姜家的人,因為受到了前賢的影響,漸漸的丟失了初心,他們教書育人,都喜歡體罰,勸人行善,都喜歡棍棒。所以,你姜家的前輩想改變這種門風,到山上拜見我的一個長輩。」

柴薪桐蹲了下來問道:「你知道當時我長輩怎麼說的么?」

姜敬言低着頭,沒有看他。

「我長輩說了,姜家暴戾之氣越發的嚴重,不破不立,你們需要放下祖先的榮耀,放下先賢在那個時代傳下的『棍棒救世』的理念,別整天守着祖器,便以為能夠如同先賢一眼,教化世人。」

柴薪桐說到這,看了一眼聖皇,隨後淡淡開口:「現在天下安定,文人不需要刀槍棍棒了,只需要手中的筆和滿腔的正氣。這個時代不同於當初,再怎麼糟糕,它總不會逼得文人拿起骨鞭和天下講講道理吧。」

聖皇聽到這話,若有所思。

「現在我們講道理只需要用筆和這個……」柴薪桐說着,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那下面一顆心臟正在跳動。

姜敬言看了他一眼,咬着嘴唇,不言不語。

小夫子聽到這話,微微一笑,看向了聖皇,這個用刀槍和馬背奪得天下,厭文好武的天下共主。

聖皇面無表情。

柴薪桐看了一眼姜敬言,輕嘆一聲,絮絮叨叨的說道:「所以姜家的幾位老人決定找一個孩子,他是姜家的希望,他能夠帶領姜家破除這種暴戾的家風,他們會剝落聖賢武器上面的字,等這些字沒了,姜家沒了依仗,才會思變。」

「這個孩子取名叫『敬言』,因為他們希望這個孩子敬言慎行,敬畏自己和他人的言行,也是尊重自己。人只有尊重別人,尊重世間的一切,三思後言後行,才能更加的認識這個世間,同時這個世間才會尊重你。」

「他們受夠了族人一副高高在上,整天吼著要教化眾人,卻忘記以身作則的模樣,這種行為實在是有些醜陋,所以希望那個孩子要懂得尊重,首先便要尊重自己的言行。」柴薪桐低聲說道,此番他沒有看姜敬言,他轉過身,撿起了掉落在地上的摺扇,走了出去。

姜敬言呆在原地,咬咬牙,雙眼紅得可怕。

……

這一場比試完畢,下一場對決要到下午,是由孔德維對陣何晨。

聖皇、小夫子和晉王等位高權重之人看完之後便離了場,而其餘人則由太監領着到了一個偏殿,在那用膳和休息。

徐長安攙扶著柴薪桐,眼睛卻盯着那柄青色的竹劍。

他可是看到了這竹劍的威能,而且這柴薪桐藏得可真好,現在他才知道柴薪桐也是一名劍修。

自己的焚也算是名劍,他突然想用焚和竹劍對碰一下。

柴薪桐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的說道:「劍雖然比不上,可好像劍主人的實力要高一些,應該能捶爆對手吧!」

徐長安一聽,立刻壓下了他的小心思,急忙正色道:「要『敬言慎行』,不能亂說什麼錘爆不錘爆的。」

柴薪桐一愣,這才想起了姜敬言之前在幾大妓院都放狂言,說是要錘爆自己。他神色古怪的看了一眼徐長安,不過心中卻是有些舒服。

休息之後,下午的比賽開始了,不少的官員聽說了上午的對決,都急忙上書,請求觀戰。

聖皇大筆一揮,三省六部都批了幾個名額。

……

下午的陽光比早上要烈一些。

很多人都被曬得嘴唇泛白起皮,可眼中卻沒有絲毫的不耐煩,反而都是狂熱。

柴薪桐勉勉強強煉出了一個字,他們都在期盼孔德維。

畢竟這可是孔家,傳到如今,代代有大儒。

就連徐長安都有些好奇,這柴薪桐煉了一個「諾」字,不知道孔德維煉了一個什麼字,會不會是害羞的羞字?

徐長安正想着,只見兩人走進了藍色的光圈,短短吃飯的時間,已經有工匠前來進行了一番修補。

孔德維率先走進了光圈,甩了甩袖子,朝着何晨鞠躬拱手行禮道:「何兄,請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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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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