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送別

第六十九章 送別

秋風秋雨愁煞人。

這幾日的天氣和清池峰上趙峰主的脾氣一般,陰晴不定。前些日子還晴空萬里,秋風習習。這才幾日過去,便成了能卷屋上三重茅的怒號秋風。

徐長安背着一個包裹,頂着大雨,踩着泥濘,一步一步的走下蜀山。

他沒有覺得這寒風刺骨,大雨凍人。

畢竟自他醒來的時候,他已經進入了通竅境的初期,他能感受到體內流動的力量,可就是不知道怎麼用。

他看了看,前面有棵樹,準備過去躲一下。

雖然如今的他即便給大雨淋個三天三夜也沒事,不過這噼里啪啦的雨滴聲不符合此時的心境,聽起來尤為的煩躁。

上蜀山的時候,他緊緊的抱着夜千樹,不知道怎麼就到了山上。此刻獨自下山的路顯得如此的艱難,這是一條他完完全全沒有走過的路。

他背着長劍,懷中睡着一隻白色的小貓。

一襲青衫全部濕透,不過那隻小白貓卻安安穩穩的卧在徐長安的懷裏,它的身上蓋了一層做傘用的油紙,這東西膈得徐長安難受。

他本來想把那塊油紙拿出來頂在自己的腦袋上,看看打噴嚏的小白,想了想,還是算了。

濕了的衣服和身體緊緊貼合,很難受。

枝繁葉茂的大樹底下只有一小點的雨滴滲透下來,這麼大的雨,螞蟻此時才意味到大雨的來臨,忙着搬自己的食物。

它們就是被保護的太好了。

想到這句話,徐長安立刻就想到了一個人。

「少年人,就該到處去看看,整天窩在蜀山,外面快要因為你翻天了都不知道,即便修成了大宗師,有什麼屁用。」徐長安能感受到那個嚴肅的老太師對自己的善意,也不敢反駁,只能低着頭受教。

林知南和瘸子也默默的低下了頭。

牛子高和朱富貴忍不住笑出了聲。

老太師這才覺得有些不合適,只能尷尬的把話題轉開。

突然間,一個響雷炸起,徐長安猛然驚醒,才想衝進瓢潑大雨中。懷中的小白貓叫了一聲,他掀開潮濕的衣服,低頭看到了那張快要被雨水淋濕的油紙。

咬咬牙,他把邁出去的步子收了回來。

他記得時叔曾說過,被雷劈的人很少很少,自己應該不會那麼點背吧?

一道雷又炸起,雨聲也大了起來,他咬咬牙還是不出去,堅決不出去。

山中的大雨一般都伴着霧氣出現。

隔着那次水幕和霧氣,一襲羅裳青裙緩緩走來。

現在的天已經快要黑了,大雨,青裙,油紙傘,這三樣東西讓他想起了說書先生們口中魅惑人心,吸人陽氣的美艷女鬼。

那人緩緩靠近徐長安,徐長安看清了來人,鬆了一口氣。

「怎麼,不是你的黑姐姐有些失望?」

徐長安看着汪大小姐,無奈的說道:「你又在胡說什麼,我只是沒想到第一個來送我的人是你。」

汪紫涵精緻的臉上眉毛一挑,可臉上卻有些得意。

「那你的人緣可真是夠壞,都到了半山腰,才有一個人來送你。」

徐長安苦笑道:「那我是不是該謝謝你。」

汪紫涵想了想,點了點頭,把手中的油紙傘和背上的包裹遞了過去。

「你應該謝謝我。」徐長安打開包裹,裏面有一套略微有些大的錦服。

徐長安拿着錦服,愣在了原地。

「去樹后換啊,本小姐會看你?」徐長安尷尬的摸了摸鼻頭。

「白虎大人的孩子我幫你看着。」說着接過了小白,小白仍在熟睡,不過好像是聞到了什麼香味,鼻子不停的聳動,最後朝着汪紫涵的懷裏拱了拱,便安靜的睡去。

當事情結束之後,各峰步入正軌。作為清池峰峰主的第二個關門弟子,汪紫涵當然知道了小白的來歷。

她看着穿着袍子,略微顯得有些臃腫的徐長安皺了皺眉。

「謝……謝啊。」穿上乾爽的衣服總比濕衣服舒服得多。

汪紫涵俏臉微微一紅,不過夜色慢慢降臨,徐長安並沒有看到。

「不用謝我,是你的黑姐姐要我送來的,師父找師姐有事,她來不了。」

徐長安低着頭,看不出是失望還是喜悅,淡淡的回了一句:「哦。」

死一般的沉默,只有這老天不適時宜的響起聲音,噼里啪啦。

「你……什麼時候回去?」徐長安小心的問道。

所有的男人找不到話題都只是會胡扯么?汪紫涵有些無語。「你希望我淋著大雨回去?還是希望我早點走。」

徐長安慌亂了起來,頭搖得和撥浪鼓一樣:「不是,不是。」

汪紫涵懷中的小白在夢中不滿的叫了一聲,似乎是在責怪這個不解風情的笨蛋。

「你接下來去哪?」汪紫涵不忍心看着這個笨拙的男孩無所適從,找點話題總比在這大雨中沉默好得多。

「太師吩咐我先去通州凌安府,說那裏也許能知道一些我想知道的事。」

汪紫涵的語氣中帶着關切:「你不知道這通州凌安府是什麼地方么?」

徐長安搖了搖頭。「我相信老太師不會害我的,我一個小人物,如果要害我,還不和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不必騙我去什麼通州凌安府。」

汪紫涵有些驚詫的看了徐長安一眼,徐長安接着說道:「再說,我現在都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廢物或者天才。」

汪紫涵低下了頭,低聲說道。

「他們說我是什麼道體,千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可我還不是一樣,兩隻眼睛,一雙耳朵。十六歲打通了三十六個大關竅,可這有什麼用,還不是被你打敗了。」汪紫涵想到了那日被他騎在身上的情形,臉微紅。

徐長安也低下了頭,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說道:「對不起啊……」

汪紫涵突然板起了臉:「哼,差點忘了說正事,我這次下來就是提醒你,雖然沒在蜀山了,可別落下修行,下次見面,本小姐一定要打得你滿地找牙,我可不想被一個廢物打敗。」

徐長安不敢看這位大小姐,最怕看到他生氣時閃爍的大眼睛上晃動的睫毛,美得讓人動心。

雨小了些,汪紫涵不管小白的抗議,把它丟給了徐長安。小白感受到了乾燥的衣服,也不吵鬧,繼續睡去。汪紫涵輕輕的摸了小白的額頭一下,撐著油紙傘走了。

徐長安也不明白此刻自己心情該怎麼形容,怔怔的看着那道背影,直至化作一個小小的黑影。

他嘆了一口氣,正準備走,看到了一個人。

穿着蓑衣,帶着斗笠的人。

「你也是來送我的么?」徐長安淡淡的問道。

沈萬走進了這棵大樹,拿下了頭上的斗笠,沒有說話,只是看着徐長安背上露出劍柄的長劍。

他抖了抖身上的蓑衣,雨水四濺,徐長安又站在了沈萬的正前方,小白嫌棄的爬到了徐長安的頭頂上。

徐長安苦笑道:「你不會也是來警告我好好修行的吧?」

沈萬面色古怪的看着徐長安。「你修不修行,關我什麼事?」

隨意想到了什麼,嘴角似笑非笑:「原來剛剛汪大小姐就是來讓你好好修行?」

徐長安點了點頭,扯出一絲微笑。「對啊,你們放心吧,我會好好修行的。」

沈萬看着徐長安,上下打量着他,然後圍着徐長安轉圈:「我開始嫉妒你了,不懂少女心事的笨蛋。」

徐長安抓了抓腦袋。

沈萬嘆了一口氣道:「好吧,聽說你要走了,我來和你聊聊天,順便來看看這柄名震天下的劍。」

徐長安把背上的長劍遞了過去。

沈萬拿着這柄長劍,看着血紅色的巨劍,突然說了一句:「能死在你的劍下,也算是一種榮耀吧。」

興許是雨又大了起來,徐長安「嗯?」了一聲,似乎並沒有聽清。

沈萬笑笑,把劍還給了他。說着便大笑而去:「我沒有什麼東西好送你的,記得以後好好修行。」

徐長安有些摸不著頭腦,今天所有的人都很奇怪。

「不是說我修不修行,不關你事么?」

清池峰。

大雨摧殘了不少的荷葉。

鐵彩怡坐在亭子裏發獃,對着一池秋水,滿塘殘荷。

「彩怡妹子這麼好興緻啊?」

寧致遠的身體恢復了不少,灌了一大口酒,然後警惕的看着四下,真怕被那個撿來的舅媽發現。

陳桂之搶過酒壺:「你舅媽說了,不許你喝酒!」

寧致遠手中的壺已經不見,可手型卻還是握著酒壺的樣子,他再仔細的檢查了一邊周圍,確定便宜舅媽沒在,小聲的對着陳桂之說道:「你有病么?我還以為那個瘋女人來了,趕緊給我來上一口。」

陳桂之冷哼一聲,把酒壺丟了過去。

「滾遠點喝!」

寧致遠看看陳桂之,看看鐵彩怡,嘆了一口氣,提着酒壺走開了。

陳桂之走到了鐵彩怡的身後:「今天他下蜀山,你不去送送他么?」

鐵彩怡搖了搖頭。

陳桂之幽幽的說道:「真不懂你們年輕人,他昏迷的時候天天去看人家,現在人家醒了反而不去。」

「你要學學你爹和瘸子,當初他們為了搶你娘,不知道打了多少架。」

看到無動於衷的侄女,陳桂之嘆了一口氣。

「對了,你那小師妹去了外山,聽說她和徐小子以前還同是外門弟子。」

鐵彩怡的臉色有些蒼白,勉力一笑:「師妹……挺好的。」

大雨落下。

瘸子還是習慣性的會往屋子裏看去,可那裏面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何管事也知道了瘸子的身份,如今不用瘸子說,何管事都會老老實實的把酒送來,從來不會遲到。

瘸子灌了一口酒,清凈了十幾年的藏書閣,熱鬧了不過三個月,怎麼還會有些不習慣?

內山,承劍峰上。

汪庭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內門弟子,不過最近他的地位日益見長,都是託了他那位成為清池峰峰主關門弟子的堂妹的福。

今日他本想下山把這消息傳給家族,可他最喜愛的那件錦袍卻怎麼都找不到了,翻箱倒櫃,把自己的房間翻了一個底朝天都沒有。

他這住所最近除了那位有了出息的堂妹也沒人來,怎麼自己的衣服會不見了。

不過,親傳弟子的消息和一件衣服比起來,實在是微不足道,他隨意找了一件袍子,傳遞消息去了。

雨停了,徐長安到了山腳。

他轉頭看了一眼這座巍峨的蜀山,摸了摸懷中兩塊玉符,一塊時叔讓他好好保存的,一塊瘸子隨意丟過來讓他好好參悟的。

徐長安拿起了瘸子送的玉符,最後看一眼蜀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蜀山。

通州,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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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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