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血染衣(下)

第六十七章血染衣(下)

一劍長安第六十七章血染衣幽州仍舊熱鬧着。

而長安,則和以前一樣,熱鬧的地方依舊熱鬧,冷清的地方依舊冷清。

太陽照在了青石板街上,早晨的平康坊最冷清。太陽出來的時候,姑娘們一般都是才睡下不久。

可偏偏此時,有個帶着錦帽,圓臉胖嘟嘟的青年人氣喘吁吁的跑出了平康坊,朝着布政坊而去。宅院是新建的,雖然只有齊府兩個字,但只要是官場上的人都知道,如今這簡簡單單的「齊府」算得上長安的定心丸之一了。

這穿着錦衣帶着圓帽的青年人看到這兩個字有些害怕,可一想到自己父親故意透露出來的消息,便咬咬牙走到了齊府的門前,準備敲開門。

可手還沒有碰到門,大門卻率先打開了。

一個婢女指了指院子,只見院子裏早就站着一個年輕人,他左眼被遮住的,穿着御林軍的盔甲,一柄短刀挎在了腰間,顯得神氣十足。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年少有為的軍士,臉上卻是愁雲密佈。

而在他不遠處,一個男人蹲在石頭上磨著刀。

磨刀的聲音極具韻律感,每一次與磨刀石的摩擦在年輕的御林軍軍士的耳中變成一片金戈鐵馬之聲。

明明只是簡單的磨刀,卻讓他感受到了怒意和殺意。

「你是偷聽陛下知道的消息?」磨刀的男人問道。

年輕的獨眼御林軍軍士點了點頭。

「陳天華,你來也是說有關徐長安的消息的吧?」

帶着圓帽穿着錦衣的胖子點了點頭,這消息的確是他父親戶部侍郎陳玉農「無意」透露給他的。

磨刀的男人點了點頭,停下了磨刀的動作。

「行了,薛潘你回去告訴陛下,我知道了。陳天華,回去告訴你爹,你見過我了。不送你們了。」

這大早上趕來齊府的二人自然就是薛潘和陳天華,雖然面對的是齊鳳甲,但因為事關徐長安,他們不得不硬著頭皮來。

聽到逐客令,兩人同時跪了下來,可雙膝還沒碰到地面,齊鳳甲輕輕一揮袖,兩人便已經到了齊府之外。

耳中傳來一道聲音,聲音中帶着一絲慍怒。

「老子師弟的事兒,你們有什麼資格下跪求老子?!」

二人聽到這話,只能低着頭,一咬牙跑回了各自來時的地方。

二人方離開,又有一人闖了進來。

「齊鳳甲,你應該知道了吧?」

這段時間,因為徐長安的事兒,晉王也不知道自己來這齊府來了多少次。

「我和你說啊,若是以私人的名譽前去,你咋都行。可如今長安離不得你,改革也離不開你啊。小夫子和徐長安都希望這個人世間變得更美好。」

即便他是晉王,也不敢直接勸說齊鳳甲,只能這麼委婉的提一下。

「放心吧,我會保證那些保守派不敢亂來。」

正說着,穿着儒袍的柴薪桐闖了進來,氣喘吁吁的遞給了齊鳳甲一張紙。

「齊先生,時間太急了,一個時辰我只能查到這麼多了。」

齊鳳甲點了點頭,柴薪桐說完之後這才看到晉王,連忙拜見,隨即立馬跑回了庇寒司處理事兒去了。

晉王看着齊鳳甲手中的紙,小心的問道:「這是什麼?」

齊鳳甲把紙遞給了晉王,只見上面全是一些官員和豪紳的名字,還有他們隱秘的住址。

「這些都是保守派,在朝堂上挺鬧騰的,官不大,聲音卻大,聒噪得很。所以我請這位柴年兄幫我查一查。」因為曾夫子輩分的關係,若是實際算起來,齊鳳甲比柴薪桐還要矮一輩,但柴薪桐不敢以長輩自居,齊鳳甲也拉不下這塊臉,再加上柴薪桐和徐長安是兄弟關係,所以便都以「年兄」或者「先生」相稱。

「你想怎麼做?」晉王覺得此事不簡單。

齊鳳甲提起刀,這原本古樸的大水牛在陽光下反射出一片凌厲的刀光。

齊鳳甲將刀放在了嘴邊,吹了吹刀刃,試了試它的鋒利程度,漫不經心的說道:「待會我要出去一趟,但出去之前,這上面的人我都會一一拜訪,你不用擔心長安的安危。」

晉王嘆了一口氣,知道齊鳳甲所想。

「你打算去幽州?」

齊鳳甲「嗯」了一聲,收起了刀。

「我的一個師弟生死不明,那老東西也不知下落,我就這麼一個師弟了,總不能讓人欺負他吧,莫非真有人以為老東西消失了,就可以隨意欺負我夫子廟?」

晉王知道勸服不了他,只能說道:「畢竟是六宗之一的鐵劍山,動靜小一些。」

齊鳳甲臉上擠出了笑容,他理解晉王,也知道朝廷和他的立場還有處境其實挺尷尬的,他拍了拍晉王的肩頭說道:「放心吧,我有分寸,我們夫子廟的人,都是讀書人,講道理的

,不會隨便打架。」

他這句安慰引得晉王心裏一陣鄙夷,當初最能惹事的就是他齊鳳甲。

晉王轉過身,正準備離開。

卻聽到那聲音補充了一句。

「我們都是講道理的人,最多就是把他們的山頭給掀咯!」

晉王聽到這話,心裏「咯噔」一聲,險些站不住,摔倒在地。

……

幽州大雨連綿。

這一小段時間的雨,趕得上以往幾年的量。

劍仆依舊穿着大氅,任由雨落下,但偏偏那些雨落不到他的身上,彷彿故意避開他一般。

此時的他,距離徐長安只有一步之遙。

對於他來說是一步,對於凡俗來說,是幾個月的路程,對於能夠御劍的修行者來說,這是幾個時辰的路程。

只要他想,他的劍氣能瞬間穿透徐長安的腦顱。

但他明顯不想殺了徐長安,雖然蜀山和青蓮劍宗的態度還沒有傳回來,但他自己心裏也有數。而靈隱寺和長生觀的態度很明顯,昨夜虛雲大師和徐長安與李道一的對話都被人傳入了他的耳中,至於長生觀,那三位關門弟子正在和附庸他們的宗師對戰。

徐長安牽扯甚大,他無法殺,不敢殺,也不能殺。

但他卻要徐長安身敗名裂,只有這樣,才能阻止侍劍閣、阻止徐寧卿從他們鐵劍山取走那柄劍。

他腰間依舊挎著那柄細黑的長劍。

黑色的長劍配上黑色的大氅,消瘦的身影立在了雨中,雖然看不清面容,但也能夠知曉,這是一個冷漠的人。

劍仆跨出一步之後,停了下來,在思索著要怎麼處理徐長安。

最終,他嘆了一口氣,伸出了右手。

「先抓起來再說吧!」

只要他握住手掌,徐長安便盡在他的掌握之中。

正背着鐵彩怡的徐長安突然一愣,此時他正與三位宗師對戰,便感到了周圍的空氣和雨水似乎形成了一隻無形的大手朝着他捏來,讓他覺得有些難受。

那三位宗師也感受到了,知道是有比他們強的人出手了,急忙往後退,以免自己被誤傷。

徐長安先是感受到,急忙將鐵彩怡從背上抱到了懷裏。若是鐵彩怡被這無形大手這麼一捏,屍身定然被毀。

似乎是這大手的主人看到了徐長安的這個動作,稍微的停頓了會兒,但很快這無形的大手繼續朝着他捏來,不過這一次不一樣,無形化作了有形,徐長安周圍所有的雨滴瞬間消失,糾集在了一起,形成了一隻大手。

徐長安如同被禁錮了一般,地上沒有了雨落下,雨滴拍打地面的聲音也消失了。

除了風聲,整片大地顯得安靜異常。

李道一拿着骨劍急忙沖了過來,可這一劍刺過去,卻如同刺到了水裏,打在了棉花上一般。

徐長安沒有能力抵抗,下嘴唇都被他咬出了血,眼睛珠子瞪得老大,不甘心的看着這雨水化作的大手。

一道身影突然出現,身影很熟悉,劍也很熟悉。

劍無畏知道鐵劍山對徐長安動手了,便一直找機會想保護徐長安,如今他再也藏不住了,只想着替徐長安擋下這一擊。可他人還沒到這手的面前,便被倒卷了回去,口中鮮血狂噴不止,掉落在淤泥里,沒了知覺。

……

噼里啪啦的聲音傳來,徐長安絕望的閉上了眼,隨後立馬睜開了眼。

那雨水化作的大手早已消失,如同有人在他的身旁潑了一盆水一般,可讓人奇怪的是,這些落下的水沒有一滴濺在自己身上。

「啪」一聲響起,似乎是一滴水落在了自己的鼻尖。

徐長安單手抱着鐵彩怡,將焚插在了地上,另一隻手摸了摸鼻尖。

淡黃色的液體,還有些溫熱。

他自然不會多想,因為他聞到了劣質茶的苦澀味。

徐長安茫然四顧,卻一無所獲。

而劍仆則是看向了前方,看到了一個茶棚,還有茶棚下的小老頭。

此時,他已經出劍,手微微顫抖。

……

那一滴雨水順着屋檐落下,落入了大碗茶中。

小老頭眼疾手快,伸出了兩根手指,往碗裏這麼一彈,便有一滴雨水和一滴茶水被彈了出來。

那一滴茶水,最終落在了徐長安的鼻尖上。

而那一滴雨水,則是直接沖向了高空,最終落在了劍仆的長劍上。

當那一滴雨水被彈出來的時候,劍仆便已然知曉,急忙出劍。

那一滴雨水落在了他的劍尖之上,他只是覺得劍尖一沉,自己險

些從空中落下,虎口隱隱作痛。

黑色細長的劍被他握得更緊了一些,他擦了擦嘴角的鮮血。

男人從小至死都想帥,不管你是開天大能還是凡俗,都免不了這個俗。試問哪個女人看到自己的男人帥不開心呢?而哪個男人又不想看到自己的女人開心呢?

雖然劍仆沒有女人,可也不代表他不在乎耍帥。

要是不在乎,也不會作為開天大能反而挎著佩劍了。男人的帥,有時候也不一定是為了吸引女人,或許是為了讓男人伸出大拇指。

他劍仆除了在乎鐵劍山之外,最在乎就是這點了。

此時的他有些狼狽,當然更多的是惱怒。

長劍斜指遠方,正要出劍,一枚銅錢轉瞬而至。

銅錢沒有殺傷力,劍仆一招手就接住了銅錢。

可看到銅錢的一剎那,他彷彿被人重重的打了一掌,臉色蒼白,眼中還帶有恐懼。

「買命錢!」

這一個看似普通的銅錢卻有不一般的名聲。

它和一般銅錢沒什麼大的區別,只是銅錢的邊緣上,多了一個小小的「藍」字。

不管你是王侯將相,還是販夫走卒;不管你是文弱書生,還是開天大能,接到這銅錢,要麼就恭恭敬敬的,要麼就獻上人頭。

這是買命錢,若是你態度好一點,或許這藍家一高興,就放你一馬;若是態度不好,開天都跑不了。

而且,只要他們想,無一失手。

當初有一個開天,當面求饒,轉身便蹦躂,說藍家不過如此。

僅僅三天後,他的人頭便被掛在了長安的城牆之上。至於神魄,倒是不知道去了哪,是被滅了還是跑了。不過從那以後,世間切切實實的少了一個開天境。

劍仆看到這枚銅錢,有些不甘心。

但他又能怎麼辦呢?

對於他們藍家來說,不管什麼命,就是這一個銅錢的事兒,這也是一種警告。

劍仆深吸了一口氣,被黑色大氅遮住的臉無比難看。

但他也沒有辦法,只能一甩袖子離開。

就算鐵劍山沒有損失開天境都不願意無緣無故和藍家對上,更別說如今元氣大傷。雖然,這事兒知道的人不多。

……

茶棚里的小老頭端著茶碗,突然朝着店家說道:「茶涼了,能不能換一碗?」

店家皺起了眉,這本來就是免費的,他還挑三揀四。

「窮講究,茶涼了那就當南方的涼茶喝唄!」店家說了一個並不好笑的笑話,絮絮叨叨的,但還是給小老頭換上了一碗熱茶。

「多謝了,以後我會還你的。」小老頭笑了。

店家是個中年漢子,搖著頭說道:「別,你別又給我彈琴,咱也聽不懂。大家都不容易,不過以後事兒別那麼多。」

小老頭也不計較,點了點頭便站起身來說道:「我去放放水。」

說完之後,便低着頭沖入了大雨之中。躲在了樹后,店家遠遠的看着他身子抖了抖,嘴裏似乎是在說話。笑了笑,也沒抬在意。

……

「天機閣的小子,你把那女娃子屍身帶來。至於另一個小傢伙,有本事就自己走出來,大宗師極其以上的人,都被我趕走了。」

李道一和徐長安的耳邊突然聽到一道好聽的男聲,這等人物,光聽聲音必然會以為是個貴公子。

徐長安聽到這話,看着面前的三位宗師,點了點頭,把鐵彩怡的屍身拿給了李道一。

李道一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帶着鐵彩怡的屍體站在了一旁。

……

看着面前的宗師,徐長安雙眸越發的通紅,雨依舊下,腳下紅蓮更加妖艷。

徐長安一聲怒吼,猶如血魔降世,舉著焚便攻向三位宗師。

片刻之後,徐長安滿身鮮血,身上多了不少的口子,兩位宗師倒在了血泊之中,就連屍體都是東一塊西一塊的。

此番再度入了魔的徐長安,甚至不再排斥他那偶爾得到的劍域,血獄。

血獄展開,他如同魔神,那三位二三流的宗師哪裏是他的對手。

焚指向了最後一人,今天是這柄劍最為暢快的一天。

因為它感受得到,自己的主人,對於魔道,已經不是那麼排斥了。

那位宗師閉上了眼,但沒想到,徐長安最紅放下了劍。

焚不滿的清鳴了兩聲,徐長安狠狠的瞪了它一眼,它便不敢作妖。

……

茶肆之下的小老頭,突然眯起了眼笑道:「不錯,不錯,能夠守住本心,孺子可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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