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人魔道(下)

第四十九章人魔道(下)

一劍長安第四十九章人魔道徐長安看着池子中的人影和大魚的身形,呼吸逐漸沉重了起來。

他雖然沒有見過汪紫涵化為大魚的樣子,但內心有一個聲音告訴他,這便是汪紫涵!

看着那血色池子裏兩道虛影纏鬥,徐長安的手慢慢的伸向了那柄戒刀,看得湛開誠現出了真身,化作了一條九頭大蛇,九顆腦袋朝着大魚撕咬而去。

此時的徐長安,也不管裏面是不是虛影了,一聲大吼,提着刀,便跳入了血池之中。

他一進入池子,一道蒼老的身影便出現在了池子旁。老人穿着黑袍,臉上溝壑縱橫,眼中寒芒閃爍,隨後他嘴角勾起了一抹笑,饒有趣味的抱起了雙手,看着池子之中。

「我道是何等稀奇的事物,原來是一面問心鏡。」

老者抬頭看看上空,若是以徐長安的意識看去,自然只能看到天空,但老者抬頭一看,便看到天空之上是火苗,而火苗之中夾雜着一些封妖劍體的鮮血。

雖然隔得極遠,但老人似乎是聞到了那股味兒。

他討厭那股味兒,和討厭海水的腥潮一樣。

老者思索了一下,皺起了眉,有些猶豫不決。現在若是要奪取這具身體,那便是天賜的良機,可之後呢?

如今這具軀體修為尚淺,沒有劍胎,無法用身體溫養長劍,沒有靈台,無法容納強大的神魄。若是現在他去佔了這具軀體,豈不是成為了魚肉,而他人成為了刀俎。

況且,憑他如今神魄的力量,能不能突破那封妖劍體鮮血的封鎖都還得兩說呢。

此時,血紅色的池子已經變得清澈了起來,而徐長安意識在池子裏經歷的一切,老者都能看得真真切切,如同一面鏡子一般。

這兒沒有風,但這池子卻有水波蕩漾。

老者低下頭,看到了池子中的情形。

……

徐長安跳入池子中,想找湛開誠,卻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具身體之上。

身體的主人是一個和尚,他穿着月牙白的僧袍,每日清晨便會路過蓮花池,於高台之上盤坐,或念經、或布施。但在顯眼的地方念經有故意之嫌,更多的時候,他便都是布施。

他的法號叫覺空。

二十年前,他師父撿到了一個孩子,出家人的第一個境界便是一切看空,但他師父怎麼都過不了這一關,他有太多的東西看不空了,他看不空生離死別,看不空國恨家仇,看不空幫他撫養親生兒子的妻子。

似乎這個什麼都看不空的和尚來這兒,只是為了撿一個孩子,然後為他取一個叫做「覺空」的法號,隨後便還俗去了。

他的還俗沒有任何的波折和阻攔,那個老得牙齒都掉光了的方丈曾拍着他的肩頭說道:「放下了出家人的形式,何嘗不是一種空,修行即是修心。」說完這句話后,他將自己的僧袍還給了老方丈,同時也把覺空丟給了方丈。

因為師父的離去,覺空的身份反而高了,因為在眾人的眼中,他成為了方丈的關門弟子。

但覺空自己卻沒有感覺,在他的眼中,方丈和普通的沙彌沒什麼兩樣。非要說一個差別,無非就是方丈的袈裟要好看一些,沙彌的海青要素一些而已;若是還有,那只有方丈的眉毛白一些罷了。

他住的地方離方丈不願,吃齋仍是和以前一樣,方丈幾乎不會和他講話,更沒有交集,最大的交集便是把師父脫下的海青給了自己,讓自己處理。

覺空沒有好好的收藏,他將師父的海青隨意的丟在了房間里,後來他的海青被雨淋濕了,他便穿起了師父的海青,和自己的衣服沒什麼差別。

雖然和方丈只有這麼一個不算交集的交集,還是引來了其餘和尚的特殊對待。

最終,覺空無法忍受他們這種特殊對待,便衝到了大殿上,把金色的佛像敲下來了一條胳膊!

若是在其它寺院,這等行為不容你狡辯,必然受罰。但方丈卻沒有處理他,只是靜靜的看着他,等他的解釋,或者說是狡辯。

覺空雙手合十,打了一個佛偈,這才朗聲道:「方丈和佛有什麼區別?」

眾僧人不解,也不敢多言。

「佛渡人,方丈也渡人,方丈和佛沒有區別。」此話一出,似乎快要坐在佛前睡着的方丈抬眼看了他一眼,倒不是因為他的恭維,而是覺得那個六根不凈的和尚有些意思,也同樣收了一個有意思的徒弟。

眾僧人聽到這話,更加不敢多言。

覺空掃視了一圈,這才朗聲道:「佛渡人,方丈渡人,我也渡人。佛言,眾生平等,方丈為佛,我為佛,諸位師兄弟也是佛。」

這話如同驚雷在眾僧人的心中炸響,他們往後退了一步。

若是在其它寺廟,他這話不用說完,便會被杖斃而亡;但這座寺廟中,老方丈沒有發話,其它僧人更沒有權利說些什麼。

大殿之中一片死寂,終於有人說話了。

「那你打斷佛的手臂是什麼意思?」

覺空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道:「你們還是只看到手臂……」

「何為修佛?修佛為何?」覺空突然問了一句,老方丈站了起來,手裏拿出佛珠,靜靜的看着覺空,最後目光停留在了眾多僧人的身上。

終於,一道聲音得到了大家的認可。

「修佛自然是為了渡人,讓大家一起進入極樂國土。」

眾多僧人紛紛點頭,覺空淡淡一笑道:「極樂國土,有七寶池,八功德水充滿其中。池底純以金沙布地;四邊階道,金、銀、琉璃合成,上有樓閣……」

他沒有說完,便被人打斷了話。

「這我們都知道。」

覺空也不惱,只是淡淡的說道:「佛言佛國,金銀遍地,琉璃為飾。但你們可曾想過,修行為何會有五戒五常五行十善?佛有那麼多苦修的規矩,又說萬法皆空,但你們的佛家為何又是金銀所制,這是不是著相了?佛告訴我們要戒貪嗔痴,妄圖去金銀遍地的極樂世界,這何嘗不是一種貪嗔痴,參不透,看不空,如何修佛?」

徐長安聽到這話,都忍不住想叫好。可惜的是,他現在只是一道意識在這覺空身上,無法做出任何的動作。

覺空說完之後,便走出了大殿。

那佛的手臂沒有修,從此僧人們也不再畏懼強權,待人接物,眾生皆平等。

但只是有有一樁事兒沒變,那就是總會拿出一些香火錢來讓覺空去布施。

覺空便每天經過蓮花池,看着水影中的自己,聽着女香客們的呼喊,便直接去布施了。

徐長安看到這蓮花池中的倒影,和他有幾分相似。

覺空成為了遠近聞名的大師,但他還是沒變,依舊如同之前一般,經過蓮花池,然後布施。同樣的,那些豆蔻年華的女孩子們仍舊會對着這好看的老和尚使眼色,但覺空亦只會回以微笑。

好景不長,因為一個女孩兒來寺廟看覺空時,失足落水,引來了一群惡霸。

自家的小姐在寺廟逝世,對於雙方的名聲來說,都不算好事。

最後,寺廟毀於一場大火,老方丈也同樣。

沒了寺廟,便沒了僧人,除了覺空。

這一日,他提着戒刀沖入了惡霸的家裏,眼看就要破戒,徐長安大聲呼喊,但卻無濟於事。

最終,一道血光閃過,徐長安的意識再度換了一個地方。

……

這是一個小鎮子,鎮子裏有一個教書先生,先生和徐長安一般,只喜歡穿着青色長衫。

教書先生還喜歡聽雨,最喜歡在竹樓做成的私塾中聽雨。

孩子們的笑聲和春雨掃青葉的聲音是他最愛的。

他如同春雨一般,滋潤着小鎮里眾人的心。

鎮子裏的人都說,這教書先生啊,眼睛裏有春暉,腹中有千篇詩文。

他對人待物都溫和有禮,讓不少女孩子都趁著雨天跑到私塾里,看着認真聽雨的先生。

可一個孩子的到來,打破了這一切。

於是鎮子裏的人傳先生道德敗壞,假正經。當時恰好隔壁村的一個姑娘私自生了一個孩子后自殺,且孩子不知所蹤。百姓們最會聯想,教書先生便成了負心漢。

先生里眼中的春暉在百姓的眼中變成了虛偽的光,腹中的才學成為了雞鳴狗盜的勾當。

私塾里沒了學生,春雨依舊,先生也依舊,但卻沒了慕名前來的女孩子們。

春雨掃葉的聲音被孩子的吵鬧聲掩蓋,慢慢的,一老一少逐漸熟悉了這種生活。

但過日子,需要銀錢,私塾做不成,日子也緊張了起來。

往日的讀書人變成了砍柴人,青衫變成了束縛柴的布條,唯一不變的,只有他眼中的光。

如今的一老一少,就靠着私塾先生砍柴然後晚上悄悄賣給客棧討生活。

可日子總不會平靜。

孩子自幼多病,身子骨弱;但恰好鎮上出現了女孩被姦殺的事兒,而且還在案發現場找到了一把戒尺。

戒尺這東西,只有私塾先生有,但當時私塾先生正把柴送往客棧。

有了人證,百姓們就把目標放在了孩子身上,趁著先生不再,便把孩子綁了起來,非說他是兇手,要把他沉江。

孩子才被丟入江中,頓時江水翻騰,私塾先生出現了。

徐長安感覺得到,私塾先生體內有一股巨大的力量。這一次,他終於怒了,憤怒的看向了這些愚昧且自以為是的百姓們。

徐長安同樣阻止,但同樣沒有用。

……

青光一閃,徐長安的意識來到了一座道觀,他成了一個小道士。

穿着甲胄的將軍來到了道觀中,劍鞘中的寶劍還帶着血腥味,他帶着人馬站在了大殿中。

「敢問仙師,我可否一舉定天下?」

將軍中氣十足,不威自怒。

「將軍順其自然,便可成大事。」

「何為順其自然?」將軍接着問道。

「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遠徙;雖有舟輿,無所乘之,雖有甲兵,無所陳之;使民復結繩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樂其俗。鄰國相望,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師父的話很輕,小道士認真的聽着,將軍也認真的聽着。

突然,長劍出鞘,架在了師父的脖子上。

「臭道士,耍我?這是要本帥偏居一隅?」小道士的心懸了起來,看着自己的師傅還有將軍。

最終將軍放下了手中的劍,留下了一句話,便走了。

「若我功成,你們這群牛鼻子全都得死;若我失敗,也會找機會要你們陪葬!」

三年後,將軍兵敗。

他領着殘兵敗將來到了山上,山下則是數千跪着的百姓。

師傅身懷通天修為,可卻絲毫未動,任由大火燒了自己,臉上卻笑容不減。

小道士努力喊著師傅,但師傅只留下了一句話。

「道法自然。」

徐長安也在嘶吼著,可卻沒有任何的用。

……

徐長安彷彿經歷了巨大的折磨一般,最終他來到了爐子前。

爐子裏的火很旺,而在爐子上有一柄劍,劍身通紅。

「這是一柄神劍,只要你願意以身祭劍,它便能成為天下第一神兵。」

此時的徐長安,哪裏還有心思管這些,他的心思全在覺空的身上,在私塾先生的身上,在小道士的身上。

他搖了搖頭,轉身離去。

……

徐長安的意識知道這些都是假的,可心緒卻久久無法平靜。

他仔細想了想,這應該是一種選擇的考核,他的考核還沒有完成。

正思索間,徐長安的意識回到了覺空的身上,他舉起了刀,一刀劈開了惡霸家的大門。

……

三天已經過去,常墨澈來到了焚心爐前,屍體他用了特殊的手段保存,還沒有發臭;同時,他還帶了其它弟子的屍首前來。

只是,這焚心爐居然沒有絲毫的動靜。

他皺起了眉,百思不得其解。

突然,爐子的其中一壁閃出了黑芒和紅芒,異常的耀眼。

而那一面,自然就是焚心爐代表魔的那一面。

常墨澈一愣,這才自語道:「命卦果然准,天生的魔頭!」

……

焚心爐內,老者皺起了眉頭,看着已經有了選擇權卻遲遲不能下刀的覺空有些憋屈。

他也來不及思考,神魄中僅剩的法力注入到了池子之中。

隨後,只見滿地的屍首。

老者滿意的笑了笑。

緊接着,徐長安來到了私塾先生的身上,江水翻騰,之後江水一片猩紅。

老者撫掌而笑。

最後道觀里的選擇,小道士不顧一切,斬殺了將軍。但同時,山下百姓血流成河,山上道觀毀於一旦。

此時,焚心爐外妖族的一面和魔道的一面紅光大作。

老者很久沒有這麼舒心了,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

人生在世,就當快意恩仇。

……

一道火光從池子中躥了出來,直撲老者,老者神魄本就不穩,如今被這火一衝撞,他便黯淡了幾分。

徐長安再度回到了覺空的身上,這一次,徐長安沒有了被操控的感覺。

他舉起了刀,最後放下了刀。

自此,覺空專心講佛,最後去往了極樂世界。

只見果真如同書中所言,極樂世界一片金色。

他抬頭一看,只見被金色包裹着的佛祖出現在了自己面前。

「覺空,佛位一十八,如今的你想要成佛,得殺了其中一個。」

徐長安聽到這話,嘆了一口氣,丟下了戒刀。

頓時,紅霞滿天,覺遠放下屠刀,立即成佛。

「覺遠,你抬頭看我!」

覺遠看向了佛祖,他似乎看到了方丈,同時也看到了自己。

……

江水翻騰,一條蛟龍從江中出現,朝着百姓襲來。

眼看得百姓罹難,一把戒尺出現在了私塾先生的手裏,他救下了所有百姓,同時那孩子的親生父親也出現了,私塾先生離去。

二十年前是本村的男人負了隔壁村的女孩子;二十年後,則是蛟龍作祟,好色而嫁禍他人。

教書先生離開了這個誤解了他幾十年的地方,沒有言語,沒有道別。

只留下眼中的春暉,一縷春風,和一句話。

「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

……

小道士走了,帶着師傅的期望。

緊要關頭,仁義之師到來,救下了所有的百姓,只是沒了道觀。

此時數十年,小道士建了一些道觀,讓更多的人理解,人與自然,人與萬物。

……

常墨澈沒有發現,他剛走,刻着私塾道觀還有寺廟的那面爐璧之上,閃過了三道光芒。

分別是青色,紫金色還有金色。

這三道光芒,蓋過了之前妖魔兩道的發出的紅黑二芒。

只是,這一切,沒有人看到。

這是三絕一煞的奇景!自古以來,僅此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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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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