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 漫漫江湖路,唯有君相伴(下)

第三十四 漫漫江湖路,唯有君相伴(下)

漫漫江湖路,唯有君相伴

林珊跪地不起,而她身旁的葉晨也同樣跪着,面無表情。

這一切的緣由,皆因一個「貪」字,若不是因為自己的哥哥貪圖血傀宗的傳承,只怕這尚未成器的血傀宗在青蓮劍派的圍剿下沒有任何的活路。

他對不起葉晨,對不起自己。

可這些都不重要,最讓林珊心寒的是,他對不起這片生養他的土地和看護他長大的鄉鄰。

林珊把頭深深的埋在了地上,她不敢抬起頭,也沒有臉抬起頭看看鄉親們。

可她沒辦法,那是她的哥哥。縱使他犯了天大的錯誤,作為妹妹的都想着原諒他一次。

阿琳的丈夫提着一根手臂粗細的鐵棍走了過來,可被徐長安一瞪,便嚇得扔下了鐵棍抱去阿琳的屍體,提着她的腦袋,發瘋一般的跑出去鎮子。

徐長安嘆了一口氣,心底有些憋得慌。

雖然那個女人不是他所殺,可腦袋卻是他所砍。

臉色蒼白的百姓們慢慢的從各個角落走了出來,他們圍着跪在地上的林珊,怔怔的看着她。

他們雙目通紅,嘴角緊緊的抿起,似有千番話語要說,可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有幾個年輕人緊緊的握著棍子,看着滾在地上的林珊恨得牙痒痒。

不,準確的說,他不是恨林珊。而是恨那個心黑手辣的林邕,林珊只是被波及到了而已。

他們看看埋着頭的林珊,手中的棍子緊了緊;隨即又看了一眼倚靠在一旁的三人,手中的棍子便都鬆了。

從中午道日落,一聲聲嘆息傳到了林珊的耳朵里。

最終,榕樹之下只剩下了數十個老人和長跪不起的林珊。

其中一個發須皆白的老人走上前來,幽幽的嘆了一聲,他彎下腰,想拉起林珊,可林珊的頭卻深深的埋在了地下,羞於見人。

老人看了一眼同樣跪在地上的葉晨,他人老了,林邕做了什麼也是經人解釋才知道,而對於葉晨的事,他更是不知道。他不知道這個跪在他面前的男人已經成為了一具傀儡。

「小葉子,你把珊丫頭拉起來。他哥哥的事,和她無關。」

化成靈傀的葉晨自然不會回答他,更加不會聽他的話。

「你這小子,怎麼和以前一樣倔呢!」

老人說着,便想越過葉晨將林珊拉起來,可他的手還未觸碰到林珊,便感覺渾身一涼,低頭一看,只見葉晨的手已經扶住了自己的手臂,把自己拉向林珊的手撤了回來。

這手很冰,比冬天的冰窖還冰;葉晨慢慢的轉過頭來,那老頭看見那雙紅如過年時節掛在門口的大紅燈籠一般的眸子,便嚇得癱倒在地。

徐長安見狀,足尖輕點,一躍而起,把那老頭拉到了身邊。

「老人家,你沒事吧?」

老人拍拍身上的塵土,拐杖落在了葉晨的身邊也忘記了索回。心有餘悸的看了一眼跪在林珊身旁的男人,身影有些發顫。

「小葉子,他怎麼了?」

徐長安看了一眼老人,深吸了一口氣道:「沒事,葉晨他沒事,您先回去吧,我們待會就把他們拉回去。」

老人看了一眼徐長安,點了點頭,便顫悠悠的走回了家。

那周圍的老人看到這一幕,也長長的嘆息了一聲。

「珊丫頭,這和你無關。」他們說完之後,就拄著拐杖,在夕陽餘暉中顫悠悠的回家了。

過了很久,晚風吹來,天上的星星也變得忽明忽暗。小鎮的燭火有些搖曳,同天上的星星一般,忽明忽暗。

林珊縮了縮身子,徐長安走到她面前,葉晨警惕的看着他。

葉晨沒了神智,誰靠近林珊他便緊張的如同一隻炸毛的貓。

「起來吧,人走完了。你跪着,你道歉事情終究解決不了,如果你真的對百姓有愧,還不如想好以後的路。」

「若是你想這樣繼續下去,對你無益;對化成靈傀都還要守護着你的葉晨更沒有好處。你該想想你們以後該怎麼辦了?」

提到「葉晨」兩個字時,林珊肩頭一顫。

徐長安瞟了她一眼,繼續說道:「你若想走這一條路,我們也會給你一些簡單的法門。除了你那不成器的哥哥,此事都差不多了,若是你想讓葉晨多存在一些時日,得抓緊。」

說完之後,便帶着李道一和藍宇走回了林府。

回到林府,那老嫗早已備好了飯菜,正在桌前打着盹。燭光之下,老嫗蒼白的臉變得有些滲人。

徐長安等人進來的動靜將她吵醒,她立馬站了起來,只看到了三人,急忙將桌上的菜拿去熱了一遍,回來之後,還一直探著腦袋往外看。

「別看了,你家小姐待會會回來的。」

「真的嗎?」老嫗小聲的問道,雖然她已經知道了,面前的三位是仙師,甚至還可以說挽救了整個鎮子。

可對於她來說,對於在林家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她來說,天大的英雄都比不上自家的小姐。

「當然是真的,難道他還會騙你?」

李道一早就餓壞了,夾了一塊肉,大口的吞咽起來。

老嫗看了一眼李道一,隨後點了點頭。

確實,這個小道士看起來像走江湖騙人錢財的主,可帶面具的這位,卻要沉穩的。

老嫗聽到這話,又看向了徐長安。

徐長安放下碗筷,也輕輕的點了點頭。

老嫗見狀,便急忙說道:「小姐最喜歡喝湯了,我先去煲湯。」說着,便撇下三人。

三人無聲,繼續吃着飯。

藍宇突然放下碗筷,心裏有些難受和不理解,看向了徐長安問道:「你怎麼肯定她會回來?」

正想扒飯的徐長安筷子頓時一頓,放下了碗筷,嘆了一口氣說:「心裏還有牽掛的人,一定能站起來;而且,她是個極其負責的人,哥哥的錯她尚且想承當,更何況一直守護在她身邊的葉晨。」

藍宇嘆了一口氣,走出門去,看着天上的月亮。

他背對着二人,幽幽的問道:「你們說,他為什麼會這樣?池僵為了女兒尚能回頭是岸,可他呢,卻為了殘缺不全的傳承,害了家人,害了妹妹,甚至還害了他從小長大的地方。」

「這樣,值得么?」

聽聞此言,李道一也認真了起來,他放下了碗筷,鄭重的問了藍宇一個問題。

「你挨過餓么?」

藍宇搖了搖頭。

「你從小缺乏過資源么?」

藍宇還是搖了搖頭。

「所以你對這些東西沒有**,為什麼沒有**,因為你從來都不缺。」

徐長安也偏過臉,認真的看着李道一。

李道一淡淡的說道:「你和他都一樣,不缺乏長輩,不缺乏資源,也不缺乏功法,甚至頂尖的功法都會送到你們面前。」

「可你們知道一個尋常人家的子女踏入修鍊一途會怎樣嗎?」

徐長安和藍宇同時搖了搖頭。

「除非特別天才,不然都要從雜役做起。一般仙宗的雜役弟子,沒人看得起。家裏以為你去修仙,你去做大事,可你呢?在幫別人洗衣服洗碗,砍柴禾,和村裏的放牛娃其實沒什麼差別,唯一的差別只是他們在家,而那些所謂的宗門弟子在世人敬仰的山上。」

李道一低下了頭,輕聲說道:「為了不辜負父親和家鄉的期望,他們肯定不會甘心做一個雜役弟子。」

「可若不做一個雜役弟子,他們的實力又夠不上更高的階層。」

「而要提升實力,則必須要有資源和功法,只有提升實力才能擺脫雜役弟子的身份;而雜役弟子沒有資源和功法則沒有任何提升的可能。可資源和功法只有更高等級的弟子才能擁有。這成了一個死結。」

「你們,都體會不到的。」

徐長安和藍宇都詫異的看了一眼低着頭的李道一。

「一個人,要從無到有,真的挺難的。所以,我理解他的野心,可我不贊同他的選擇。」

藍宇聽到這話,走到了他的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沒事,以後藍少罩着你。」

李道一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徐長安和藍宇,眼中帶着感動。

徐長安也點了點頭,對着他說道:「沒事,以後我們一起努力。」李道一看着徐長安,眼中都快要落淚了,朝着他叫道:「你差我的東西可多了!」

徐長安聞言,尷尬的摸了摸鼻子。

藍宇則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沒事,沒事。咱三今天同生共死了,以後有我一口肉吃,必有你們一口湯喝!」

徐長安和李道一現在心情也好了一些,同時笑道:「不行,我們也要吃肉。」

藍宇想都沒想,立馬點了點頭,拍著胸脯說道:「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話音剛落,徐長安和李道一便搓着手靠近了藍宇。

「既然有肉一起吃,那你……今天用的那珠子還有沒有?」

這珠子能讓藍宇在小宗師的手中撐那麼久,而且把小宗師炸得夠嗆,自然不是凡物。

藍宇眼珠子一轉,立馬說道:「沒有了,都用完了……」

李道一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露出了滿臉的壞笑。

月兒正明,繁星點點。

庭院中多了一人,兩道身影。

這一人,自然是林珊;兩道身影,自然是她和葉晨。

林珊跪在地上,而葉晨也跪在了地上。

「求仙師教我法門!」

她的聲音極其洪亮,嚇了徐長安、藍宇和李道一三人一跳。

而那老嫗,看見小姐回來,正想興高采烈的去盛湯,被這話語嚇了一個激靈。

她可怕了,怕小姐修了仙和少爺一樣,她求助的看了一眼徐長安三人。

徐長安三人並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反而是三人對視一眼,臉上都露出了笑容。

說實話,這血傀宗的傳承落在別人手裏,他們必定要把那人斬殺,這樣才能對天下人有個交代。

可對於林珊,他們卻有一種莫名的信任。

李道一看了一眼徐長安,朝他努嘴道:「你怎麼說?」

徐長安背着長劍,攤開了雙手說道:「我無所謂啊,我相信她,即便功法有缺點,可我相信她善良和堅定的心。」

李道一又看向了藍宇,藍宇眼睛瞪得溜圓。

「這事你問我?有沒有搞錯。」

李道一想到他的出身,立馬點了點頭說道:「對對對,不該問你。」

徐長安看了一眼藍宇,欲言又止,畢竟自己也沒和人家說明身份。

「對了,你們有沒有什麼功法能讓她打打底子的?」徐長安想了想,自己的功法沒有可以外傳的。

藍宇也搖了搖頭。

李道一看了兩人一眼,嘆了一口氣說道:「和你們在一起就是倒大霉,法寶沒了,命也沒了,功法還得我出。」

雖然罵罵咧咧的滿嘴抱怨,但他還是走上前去,扶起了林珊。

……

三人查探了一下林珊關竅的情況,最終的結論讓三人都有些詫異。

這林珊雖然算不上天才,可修鍊一途上也是大有所為,就是不知道當初青蓮劍宗收徒時怎麼沒把她一起收了。

三人也並未多想,雖然如今才開始修鍊,可也算不得晚,就拿徐長安來說,他比汪紫涵慢了十年左右的修鍊時間,可最終不還是趕上了嘛。

三人詳細的教了林珊一些修鍊知識,當然也告訴了她怎麼盡量去感悟玉符里的傳承。

幾人一說,就到了大半夜,這才各自睡去。

這林珊,雖然說是資質中等偏上,可領悟能力確是不弱。

……

翌日,天亮得比往常晚些,氣候也冷了一些。

秋雨,降了下來。

這一日,渠峽鎮滿鎮皆素縞,十戶人家有七八戶人家掛上了白幡。

那些年紀大一些的,體弱多病的,身體本就不好。還被昨日的大陣吸了不少血氣,昨日雖然蘇醒了,可卻挨不過今天。

在這個陰雨連綿的秋天,整個渠峽鎮的老人一夜而亡。

林珊沒有出門,消息是那個老嫗帶回來的,林家的門口也安安靜靜的。

林珊知道這個消息后,沒有如同昨日一般悲傷,面無表情。

這一天,唯有一直陪伴着林家小姐的老嫗知道。

那一日,小姐也滿身素縞,跪向了鎮子裏大榕樹,在家裏燒了紙錢,為老人們送行。

也是那一日,林珊不再護著自己的哥哥,他找到了徐長安,「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她只說了一句話。

「他雖是我親人,可逝去之人亦是我親人。」

徐長安和李道一等人相互看了一眼,即便林珊不說,他們也會讓善惡終有報。

這是天理循環,也是他們的信念和他們心中的道。

……

七日之後,林珊變賣了家產。

其實說不上變賣,她把自家祖宅便宜買了出去,把所有的銀兩都留給了老嫗,囑咐她,給鎮上的鄉鄰每家都送一點,雖然不多,可也是一番心意。

李道一把基礎的修行知識全都交給了她,還給了她一門功法去打通關竅。

同時,她也從李道一等人的口中得知,葉晨應該有匯溪境的戰力。

有了葉晨在身邊,她也能安然的行走江湖。

老嫗送四人到鎮外,看着四人漸行漸遠的背影。

沒走幾里,林珊突然對着李道一等三人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

「多謝三位,以前一直聽葉晨說,世界很大,也沒出來瞧瞧。如今在渠峽鎮一無所有,我想和他去看看大好河山。」

李道一嘆了一口氣。

林珊和他們三人始終不一樣,結伴之行,終須一別。

「行吧,你小心一些。記得,若是有了困難,你可以去一個叫天機閣的地方避難。」說着,給了林珊一張地圖。

林珊接過地圖,對着李道一深深一拜。

「若以後去了長安,有什麼困難,可以去晉王府。他們一定會幫助你的,若是有一個叫姜明的傢伙在,那就更方便了。」

林珊看着徐長安,點了點頭。

藍宇抓了抓腦袋,有些為難的說道:「我可不敢讓她去我家,接着!」

說着,拋出了一個布袋,林珊接過打開一看,裏面全是藍色的小珠子。

「以後遇到解決不了的壞人,便掏出一顆,往他身上砸,然後趕緊跑路。」

李道一看着那個袋子,看了一眼藍宇。

藍宇回瞪了他一眼,抓了抓腦袋。

「多謝三位哥哥!」

林珊看着三人,突然問道:「不知道三位?」

「李道一。」

「藍宇。」

林珊轉向了徐長安,徐長安抓了抓腦袋,藍宇才想轉身走遠一點,徐長安突然把面具拿了下來,露出了真容。

他雖然是回答林珊,可卻看向了藍宇。

「我叫徐長安!」

……

四人寒暄了一會兒,便各自離去。

林珊看着遠去的三道背影,雙膝下跪,深深一拜。

在她的身後,立着一個人。

許多年後,徐長安大軍戰敗,數萬將士戰死沙場。有一黑袍女子入營帳,手帶銀鈴,她立於山坡之上,手搖銀鈴。

那一戰,數萬戰死英魂從戰場之上爬了起來,他們穿着破爛的鎧甲,拿起手中的刀劍,繼續抵禦異族。

那一戰,不屈英魂殺得異族膽寒!

戰後,那黑袍女子再度消失,沒人見過她真容,只知道她身後跟着一個穿着黑袍,鐵塔一般安靜的男人。

……

四人離去,一襲白衣出現在了渠峽鎮的鎮口。

他手拿着青色的長劍,劍柄之上一朵蓮花綻放。

「畢竟是魔道功法,要不要毀了?」

寧致遠始終來慢了一步,他來的時候,池僵已經死了,便沒有現身。

最後他搖了搖腦袋。

「算了,若以後血傀宗為禍,徐長安自會解決。」

「至於那個逆徒……」

他想了想喃喃自語道:「徐長安和林珊會解決的吧?」說完之後,御劍而起,朝着青蓮劍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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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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