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十九章 世間八苦

第一百零六十九章 世間八苦

?吳直敦被大理寺帶走的時候,顯得極為平靜。

似乎之前那個歇斯底里的人不是他,那個囂張跋扈沖着李泓之狂吼的人不是他,那個怯懦恐懼到全身顫抖的人不是他,只有現在這個平靜的視死如歸的人才是他。

他走前,跟常玉說:「我死不足惜,但可不可以……不要為難顏兒?」

「這事,奴才會同聖上說的,副相一路走好。」常玉點了點頭,看着吳直敦漸漸走遠。

再回頭的時候,大殿之上已朝臣了了。

蕭條,大抵便是如此了。

李泓之從龍椅上緩緩走下來,看着站在大殿外沒有進來的常玉,還有跟在他身後的雲生、顧黎、張同,還有沒見過的關寧。

幸好,他沒落的孤家寡人。

「進來吧。」李泓之說。

雲生看了一眼常玉,常玉抬起手臂示意了一下,雲生方才跨過門檻。

「民女參見聖上,吾皇萬歲萬萬歲。」雲生剛要跪下,卻見李泓之上前一步將她扶住,雲生微微愣神,抬頭看着李泓之。

「是皇家對不住你。」

「謝聖上寬慰。」雲生努力忍着,才沒讓眼淚從眼眶裏掉下來。

「長孫一門,背負污名多年,如今真相大白,當還實情於百姓,告慰在天之靈。」李泓之緊緊抓着雲生的手腕,一字一頓地將這不知道在心中默念過多少遍的話說出口,他看向常玉,說道:「擬旨,昭告天下。」

「是。」

不多久后,皇榜便貼在了京城各個角落。

同吳直敦相勾結的官員,無論大小,都被大理寺查了個乾乾淨淨,長孫雲華也回來了,按照李泓之的意思,官復原職。

誰也不曾想到,吳直敦認罪認得那麼快,就連雲生手裏的書,都還沒來得及交給李泓之。僅憑周宣明的兩本名錄,李泓之清查了朝廷大半官員,國庫出現了從未有過的充盈。

「看看,民脂民膏,他們的為官之道就是從百姓身上壓榨苦血嗎?」李泓之蹙著眉,手裏拿着收繳上來的家產名單,一列一列,皆是觸目驚心的數字。

雲生的書,到頭來還是給了李泓之。

與吳直敦做過交易的那些商人,還有江湖上的那些人,因為不屬於朝廷管轄,而且他們行事隱秘,即便有長孫雉親手所寫的東西,要查的話,也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和人力。

李泓之交由了顧黎去辦。

官商勾結,吃的全是百姓的肉,喝的全是百姓的血。

李泓之甚至能看到這李氏江山,早已滿目瘡痍,希望,如今還不算晚。

朝廷換血的舉措,一早是周宣明告訴他的,這是一個非常大膽的想法,為了能夠在這件事情發生的時候,朝廷不至於崩塌,周宣明離了京,這些年被他選中的那些學生,人數雖不多,卻足夠頂替被換下來的京官。

朝堂之上,一眼望去,全是年輕的陌生面孔。

但在李泓之看來,那些青澀,那些緊張,才是這個國家的未來。

「周宣明,一生為國為民,鞠躬盡瘁,他是你們的老師,也是朕的老師,你們如今能站在這裏,全是因為他。」

還沒等李泓之把話說完,人堆之中,站出了一個人。

李泓之眯了眯眼,才認出他是司霆。

「司愛卿有話要說?」

「起奏陛下,微臣想問,老師是怎麼死的?」

他說的聲音響亮,幾乎在大殿裏繞了幾個圈,所有被周宣明教過的官員都抬起了頭。

他們都知道周宣明死了,卻不知道周宣明是如何死的,周宣明曾告誡過他們,不要去找他,不要去給他送禮,也不要四處打聽他的消息。

李泓之沉默半晌,說道:「被人殺死在學堂里。」

「那……他的屍骨……」

「按照周先生的遺願,我們已將他火化,骨灰已送至他在樊縣的居所。若你們有空,也可以去樊縣看看周先生的遺孀。」

「遺孀?!」

「老師還留下了孩子?」

「太好了,周家後繼有人!」

「上蒼保佑。」

……

一時之間,朝堂之上,皆是歡欣。

下朝的時候,雲生本要出宮,卻被常玉攔了下來。

「常總管,還有什麼事?」

「是這樣的,聖上說,想要請長孫小姐留下來一起吃頓午飯。」常玉堆著笑。

雲生有些猶豫,指了指宮外方向,說道:「可大人還在等着我呢,我就不……」

「誒,這是聖上的話,金口玉言,奴才可是不敢去替您說的。」

常玉既然這麼說了,雲生也不好為難人家,輕嘆了口氣,看着正在慢慢往大殿外走去的新任大臣們,回頭對常玉說:「聖上在哪兒呢?」

「隨奴才來吧。」

跟在常玉身後的時候,雲生還在想着章九晟,不知道他有沒有學乖一點,找一個暖和一點的地方等著。

而彼時的章九晟,正坐在人家的酒樓里,菜是上了一盤又一盤,茶也是添了一壺又一壺,可左右都等不到雲生出來,連張同都來了,雲生還沒出現。

「你們倆這是來蹭飯的?」章九晟看着眼前坐着的這兩位,他是筷子沒動幾下,但桌上的飯菜是少了不少。

「大人不是我說,這一家酒樓的飯菜是出了名的好吃,而且便宜,沒想到您才剛來就選中了這一家,眼光毒辣。我不怎麼在京城,難得來這裏吃一趟,真是借了大人您的光。」顧黎豎起一個大拇指,然後又埋下頭去猛吃。

章九晟皺着臉,拿起筷子敲了敲桌面,張同抬起頭來:「怎麼了大人?」

「你們不是剛從宮裏出來嗎?雲生呢?雲生呢啊?你們怎麼沒把她給我帶出來?」章九晟一口一口地喝着茶,這大冷天的,只感覺自己內火旺盛,一股煩躁從丹田不停往上竄。

張同眨了眨眼,隨後踹了一腳顧黎。

「啊?啊?」

「啊什麼?問你呢,雲生呢?」

顧黎反應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說道:「聖上留雲生吃午膳了。」

章九晟騰地睜大眼睛,筷子一扔,就要往外走,被張同喊住:「大人您去哪兒?」

「我去宮裏,把雲生接出來,我就知道那個狗皇帝不壞好心!」

張同迅速吞下一塊肉,扔下筷子就站起來抱着章九晟的胳膊:「大人,聖上不是那樣的人,大抵也是要藉著感謝一下長孫家,如今長孫丞相亡故,雲華官復原職,他們兄妹倆肯定都在宮裏,雲生不會一個人的。」

「你說我就信啊,我就看那個狗皇帝看雲生的眼神不對勁,這不就藉機了嗎?不行,我得進宮。」章九晟扯著張同的胳膊,想要把他從自己身上扯下去。

顧黎看他倆鬧得正歡,用筷子頭敲了敲桌面,說道:「別鬧了,以我對聖上這麼多年的觀察,聖上不會對長孫小姐有什麼的,聖上心裏有人,你們沒見這麼多年聖上無論名聲多差,都沒有立后嗎?」

章九晟和張同一聽,便都停下了動作。

「聖上還是太子的時候,在民間遊歷過一段時間,就是那時候碰見了一個書香門第的大小姐,一見鍾情。可惜人家早許了人,聖上一腔真心付諸流水,至此也沒見對哪個女子動過心思。」

「當真?」章九晟有些半信半疑。

「騙你我是豬。」

「這事兒我怎麼不知道?」

顧黎瞥了一眼張同,說道:「你那時候跟納蘭一樣,整日沉迷驗屍,哪裏還有半點心思放到旁人身上去?」

張同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

「大人,您也就別擔心了,長孫丞相最疼他的女兒了,宗族姻親最是讓人不得幸福,聖上也不會讓他的女兒進入後宮的。後宮是什麼樣的地方,沒有人會比聖上更清楚。」

「誒,那聖上還沒當皇帝之前,沒有太子妃嗎?」章九晟來了興趣。

「有過,不過那位太子妃紅顏薄命,過門才一年,連個孩子都沒留下,就去了。聖上與她感情甚睹,太子妃薨了之後,只有兩位側室,直到聖上登基,仍沒有意向立后。」

「那……那兩位側室呢?」

「就是現在的柳妃和麗妃,柳妃聽說已經懷了孕,這倆人在後宮之中不算得寵,但也不算冷清,聖上隔三差五還是會過去一趟,逢年過節也會送個禮,只是……」顧黎欲言又止,隨後喝了一口酒,才道:「只是她們就算長得再像那位大小姐,也不是那位大小姐。」

世間八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五取蘊,求不得。

單單李泓之一人,便嘗了個透。

「聖上心如明鏡,這皇宮是吃人的地方,皇家對不住長孫一門,所以大人您就放心吧,聖上不會捨得讓長孫小姐沉入後宮的。」

窗外一陣風吹來,將虛掩的窗戶吹開,裹挾著些許白雪落進窗枱,屋子裏的暖氣陡然間便吹散了些許,火盆里的火苗晃了晃。

三人望去,適才發現,天邊一片潔凈。

「聖上會立后嗎?」章九晟突然問道。

顧黎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大概會吧,後宮不得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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姽嫿師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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