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4章 記錄者（三）

近衛學院附屬第一初等中學的歷史可以追溯到一百多年前『黑死之災』剛剛降臨的那個古老時代。那時，它還只是一所普普通通的職業學院，接收的學生也大多以福利院直接輸送的孤兒為主。

世事無常，『黑死之災』的爆發令人類文明全線潰退，在這個過程中，原本的職業學院先是逐漸變成了青少年預備役培訓中心，接着又因為一次又一次的後撤而成為建在大車上的流動學校。

等到人們最終穩住陣腳，將從黑霧中湧出的魔怪擋在城市之外后，它才再一次成為一所正規學校。不過這個時候，能夠保留下完整編製的教育機構已經為數不多，於是職業學院搖身一變成了專門培養獵魔人與屠魔士的軍事院校，而附屬第一初等中學也正是這個時期被建立起來的。

如今，這所學校的作用是為它的上級單位提供得到良好培訓的『初醒』學員，這些剛剛覺醒了粗淺魔能的新生在經過學校的初步教育並考核合格之後，才有機會進入近衛學院進行下一階段的學習。

職責類似於警察的獵魔人，大體等同於軍隊的屠魔士，正是這個世界唯二最受人尊重的職業。沒有他們，人類是不可能維持如今這種微弱優勢局面的。

「當然，他們的教科書里是不會記錄為了第一個獵魔人的誕生，人類到底付出了多麼巨大的犧牲。同樣的，這些新生代的年輕人永遠也不會知道，他們引以為豪的這份力量，源頭其實也是來自於那令他們恨之入骨的幽深黑暗。」

「知道的太多並不是什麼好事。」

風裏希百無聊賴地端詳著自己的十指，「我並不覺得應該讓他們知道，他們那些前輩除了死在戰場上之外，還有不小的一部分至今依然作為半人半魔物的存在在黑獄之下哀嚎。」

「至少在人文關懷這一點上，他們做的還算不錯。」

蘇行攤攤手，「不是每一個組織都有這種魄力做出這樣的決定的，對於大多數人而言，徹底變異之後的英雄與魔物並無區別。能夠這樣養着他們，並且試圖研究出能夠將他們逆轉恢復的方法，說實話，他們做的真不錯。」

挺過『最終異化』階段的魔能覺醒者，每一個都是極其不穩定的定時炸彈，他們也是冒着極其巨大的風險維持着這些人的生命。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個不小心，一場無比壯觀的爆炸就會把所有人都送上天。

但是諸多因素糾纏之下，他們又不得不這麼做。

風裏希嗤之以鼻，「如果不是因為這些小傢伙會被黑霧污染成更加強大的魔物，他們百分之一百會把他們全都趕去黑霧那頭的。」

這種猜測當然沒什麼好說的，蘇行沒有接話，轉而問到：「找到是誰製造了這一切了嗎？」

「還沒有，」書頁大小的空窗在她面前打開，另一頭是不斷翻湧著的深邃黑暗，「這是黑霧的核心，可惜我還沒有找到它的源頭。環境改變的太過嚴重，而且這種東西怎麼說呢……實在是有點噁心。」

她用一種名為『你懂得』的眼神無辜地看着蘇行，讓他不由無語。

我懂我懂，您老人家這是又犯懶病了唄……

「對了，明天她們是去哪裏進行拉練？」

「大概是城郊附近的哪一個相對安全的『練級點』吧。」

蘇行撓撓頭，有些不確定，「不過如果這小丫頭『初醒』的消息傳了上去，說不定會改到更加安全的地點。畢竟每一個覺醒者都是相當寶貴的資源嘛，一開始拿點弱雞小怪練手才比較正常。」

……

然後，第二天，蘇行慘遭打臉。

什麼鬼啊！整個班級里只有三個完成了『初醒』的菜鳥，其他幾十號人都是普普通通的娃娃頭，魔物一口一個不帶打嗝的那種。就這樣一群戰鬥力不足五的渣渣，還選了危險程度幾乎接近半個前線的一百號之後練級點？！

就算要鍛煉，也不應該是這樣的吧！這根本和謀殺也沒啥區別了。

話說回來，這位帶隊的納斯佳老師，該不會是快要瘋了吧？或者說，已經瘋了？傷亡指標也不是給她這麼用的！

不管蘇行在心裏頭怎麼吐槽這個一看就問題多多的決定，總之他是不會動手干涉這些事情的。至少這段時間裏，他不會這麼做。

所以很快的，已經接受了大半年半預備役培訓的少男少女們就按照課堂上學到的內容組成了一個個小分隊，領取了新手裝備之後，在納斯佳與其他幾位教師的帶領下登上學校大巴，前往距離城郊數十公里的一處『練級點』。

一路上，以隨行攝影記者身份混跡於教師安保中的蘇行聽着他們的談論，越來越有了一種強烈的既視感。

源源不斷的魔物大致相當於刷新的小怪；殺死魔物，吸收逸散魔能就能夠強化自身的能量核心，這不就是殺怪得經驗么；然後他們的新手裝備全都是用鋼鐵混合著魔物殘骸製造出來的，這大概可以算是掉落素材製作裝備？

他怎麼看怎麼覺得現在這個情況有點像是大號帶着一群小號下團本摸金練級。然而問題在於，小號這種東西，他很容易死的啊喂！

燒煤的大巴車吭哧吭哧地冒着黑煙行駛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上上下下，把車上的少年們顛的夠嗆。

說到底，他們只是一群和平環境下成長起來的孩子，最多最多也就是在書本與幻燈片，或者再加一個標本，看到過那些魔物的模樣。

別說這種遠離城市的荒蕪之地了，就算是在衛隊控制下的城郊，他們都未曾踏足。

窗外一片昏暗，這種環境下，就連陽光也顯得有氣無力。隨着大巴車的前行，車廂里的溫度也開始逐漸下降，已經可以從嘴裏呵出白汽了。一群還穿着秋裝的孩子們陸續依照出發之前的提醒打開了裝着某種清澈液體的鋁製水壺，一時間，車廂里充滿了濃烈的酒精味。

洛娜微微皺了皺她好看的眉毛，給小孩子喝這種東西，大概也只有這種環境下才有可能發生吧。高度酒能夠讓人很好的免疫來自魔物的精神壓迫，所以人手一瓶度數在六十五度以上的烈酒也就不足為奇了。這東西可是正兒八經的軍需配給呢！

「嗝兒～」

打了個小小的酒嗝，滿臉通紅的阿麗娜趴在她肩膀上，大著舌頭嘟囔道：「洛、洛娜同學，你怎麼不、不喝呢？」

「酒量不行就不要多喝啊，你這個傢伙。」

抽了抽鼻子，洛娜赫然發現這姑娘喝的還是七十五度的中等品，這已經是那些正規軍才喝得上的烈酒了！不用說，肯定是納斯佳老師給她開的小灶。

她使了個小小的障眼法，讓這姑娘忽略了她手中並未打開的酒壺。

一指頭推開阿麗娜死沉死沉的金毛腦袋，洛娜眯眼盯着窗外不斷加重的黑霧，她能夠看到那些隱藏在土壤下的危險之物，它們成百上千，正在因為大巴的嘈雜聲響而從休眠中醒來。

從幾分鐘之前開始，她就注意到了一點，在經過某個界限之後，植被近乎消失殆盡，甚至就連魔化植物都沒了蹤影。這讓她產生了那麼一點點興趣。

而空氣中那一縷微不可查的亡靈氣息更是讓她確定了在前方等待着她們的是什麼。

骷髏、幽魂、行屍……總之就是諸如此類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