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交談（中）

喂——你身上的酒味太重啦！喝這麼多真的沒問題嗎？雖然很想這麼說，不過看着她那雙小手隨手扒拉時在周圍劃出的深深裂痕，蘇行很明智地選擇了沉默。

「你知道嗎，實際上有很多神群之中從上到下都已經失去了那些關於起源的記憶，」她哈哈笑了幾聲，笑聲中透著深沉的孤獨，「而最諷刺的是，那些記憶卻是我親自動手為他們刪除的。」

「為什麼？」蘇行感到無法理解，「這似乎並不是什麼難以接受的東西吧，難道他們對於自己的誕生起源抱着如此巨大的厭棄感？」

她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了蘇行一個問題：「你覺得，神是什麼？僅僅只是能夠創造毀滅一切就可以被稱之為神了嗎？那麼如果我製造了一個純粹的機械造物，它同樣能夠做到這些事情，你會認為它是神嗎？」

蘇行搖了搖頭，回答道：「在我看來，神是強者，但不僅僅只是強者。他還必須擁有與之相匹配的思想與靈魂，否則就只不過是個單純的能量聚合體而已。可是這又和你所說的那些東西有什麼關係呢？」

「中規中矩的回答，」已經有五六分醉意的少女將手中陶杯用力扔出窗外，愣愣地注視着杯子飛出了庭院範圍，在火柱上撞的粉碎，「不過以你的知識範圍，能夠得出這種答案也屬於正常。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幾十個、幾百個，甚至上千個僅憑思想就能夠改天換地的強大生命同時懷疑起自身的存在意義時，會出現什麼樣的情況？」

隨着這隻天照姬的描述，蘇行彷彿看到了數萬年前生活在最初始的高天原上的那群惶恐不安的初生神明。他們之中任意一個都是天生的四星級超凡生命，生而知之，同時擁有着來自彼世地球的龐大記憶庫，智慧如海，神性領域拼合之下能夠解析萬物。沒有什麼是他們做不到的，也沒有什麼是他們不知道的。

可是他們心中滿溢着的卻是難以言喻的恐懼與疑惑，為什麼我們會出現、我們到底是不是真實存在於這個世界上、有沒有某個意志在更高遠的虛空中注視着我們、以及最重要也是最令蘇行感到無語的問題：我們到底是什麼。

「你們不會有這種苦惱，因為風裏希在破碎天命之後代替所有已經誕生或者將要誕生於天庭神域之中的神明承受了過去現在乃至未來的一切負面情緒，所以你們才能夠開開心心的打着小天魔，玩著國戰遊戲。在這一點上，我承認，我不如她。」

天照姬伸手從蘇行胸口掏出了一個小黑罈子，拍開封泥，一股濃郁酒香飄出。她反手提着罈子咚咚咚倒了至少一分鐘，也不知道到底灌下去多少酒，這才一抹嘴繼續說道：「你根本無法想像那個時候的我們到底是處於什麼樣的心理狀態之中，也許是因為大家都太過於聰明了，因而也想的太多了。以至於之後所出現的一系列後續發展遠遠超出了當初的預料。」

蘇醒的第五年，十分之一的神明陷入無止境的自我懷疑之中，他們有的認為這只是一場真實到無法分辨的幻夢，用盡種種方法想要從夢中醒來，有的乾脆選擇了自我湮滅，還有的則沖入了無盡虛空之中，從此一去不復返。

隨着這一批神明的消失，一切似乎進入了某個緩和期，剩下的神明們開始了他們的探索與造物之路。

「讓我想想，大概是那之後的一百年，還是兩百年？記不清了。我們第一次遇到了天魔。」

一群有着強大力量，卻並無與之相稱的心靈意志的天生神明在遇到天魔，也就是蘇行所知道的病毒種時，會出現什麼樣的後果？

天照姬從懷裏摸出來的手串上那上百個小小零件無言地說明了一切。

「這個是第一代小年的門牙，這個是第一代綿津見的小指骨，這個……好像是伊邪那岐老頭子留下來的掛墜，」她一個一個地向蘇行講述着手串上零件的由來，每一個零件都代表了一位消失在過往之中的神明。

「啊，現在回想起來，那可真是一段令人難以忘懷的時光。」少女伸了個懶腰，拖過蘇行的衣袖擦了擦臉上酒漬，「除了戰鬥與死亡，再無他物。每一個人都在為了生存而戰，再沒有誰有時間去思考那些蛋疼的問題。只可惜這美好的時光實在是太短暫了。」

「僅僅三年時間，我們就將那一股入侵的天魔驅逐出境，並且建立起了環高天原大符文防禦陣列的雛形。那個時候，我本以為一切都會向著好的方向發展，無論什麼樣的問題，總會找到解決的方法的。」

她很是豪邁地拍打着蘇行的肩膀，直接將蘇行的左手給拍斷了。

「可惜啊，天命果然是最最令人討厭的東西。特別是它與來自彼世的那些信息糾纏在一起之後所帶來的影響，對於我們來說簡直是毀滅性的打擊。」少女聳了聳肩，故作灑脫道：「那之後發生了很多事情，天命、天魔、還有混亂的人心，所有這一切混合在一起，為我的誕生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那麼，你到底是誰？」蘇行身體僵硬，她攬在自己肩膀上的小手的威懾力實在是太大了。蘇行可不想一不留神就發現自己的腦袋搬了家。

「我是天照，太陽神，所有別天神與神世七代權柄的繼承者，高天原神國意志的代行者。」頓了頓，她的臉上浮現出一種極為微妙的笑容，讓蘇行心裏沒來由地一慌，「同樣地，你也可以稱呼我為羲和，太陽、月亮與群星的女神，一切光輝的統治者。」

等一下！蘇行在心裏大聲疾呼，這個彎拐的太快他承受不來啊！好端端的一個天照大御神怎麼突然就變成羲和了呢，這一點也不科學，當然也不魔法。就算套馬甲，那也得遵守基本法啊！

饒有興緻地看着蘇行臉上瞬息萬變的表情，天照姬，或者說羲和，輕笑着說道：「至於我是怎麼成為羲和的，這個問題還是留着讓你親自去風裏希那裏尋找答案吧。」

蘇行手足無措地揮動着自己的雙手，他實在無法理解身邊的少女與自己的老師之間的關係了。要說她們倆是敵人吧，風裏希每次都把天照吊起來一頓好打；可要說她們真的是死敵關係吧，這一路上所見所聞中得到的細微信息都向蘇行說明著一件事：她們之間的的確確存在着某種不可告人的關係。

「不要亂猜，我覺得你直接去問風裏希比較好玩。」她壞笑着按住了蘇行，「接下來，你可以回答我一開始的那個問題了嗎？回答我，我是誰，你又是誰。」

森森的蛋疼感湧上心頭，蘇行是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的提問。而且這隻不明生物的精神狀態明顯有着很大的問題吧！為什麼自己會有一種面對精神病人的錯覺啊！

天照姬狐疑地打量了蘇行幾眼，「為什麼我覺得你好像在說我的壞話？不對！為什麼我居然看不到你內心的真實想法！」

少女的眼睛亮了起來，發出強烈的金色光芒，「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啊！風裏希還真是找到了一個不得了的弟子啊！」

「喂！有沒有興趣跳槽到我這裏來，我可以給你神儲之位，等我什麼時候死了，你就是高天原的統治者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