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6章 卑微到塵土裏

高村正雄跪在地上，這一跪，他只覺得腦中在這一瞬，出現了剎那的空白。整個人，已然是失去了思考的餘地。

因為太丟人了。

身為倭國的使臣，卻是當眾跪下。

而且還負荊請罪。

這般做法，等於是徹底葬送了他倭國的尊嚴，也扔掉了他自己的尊嚴。不過對高村正雄來說，緩和與大隋的關係，是最重要的事情。

即便付出再大的代價，那都是值得的。

好半響后，高村正雄回過神來，他抬頭看向偌大的國師府，絲毫不顧周遭的眼光，雙手抬起，然後趴在地上，高呼道：「倭國使臣高村正雄，在此負荊請罪，懇請國師召見。」

周圍等候王燦接見的人，聽到高村正雄的話，都是臉上掛着嘲諷神情。

全都瞧不起高村正雄。

尤其在王燦的主政之下，大隋的風氣，如今日漸開明，但作為大國子民的心，卻是早已經樹立起來。一個個大隋的人，早已經具備了大國的傲骨，面對着大隋之外的人，自然而然的，內心是有着驕傲的。

國師府門口的侍從得令，立刻前往稟報。

王燦自宮中回來。

就一直在處理政務，如今聽到下人稟報，高村正雄竟然在府外跪下來負荊請罪，他倒是有些驚訝高村正雄的魄力。

竟然有負荊請罪的魄力。

這個人能屈能伸，很是不簡單。

一個為了倭國，能夠甘願折損自身的人，是值得敬佩的。

不過敬佩歸敬佩，王燦要懲罰高村正雄的心思，卻沒有熄滅。他看向稟報的士兵，吩咐道：「如今抵近傍晚時分，你拿一碗狗食到門口去，擱在高村正雄的面前。」

「是！」

侍從得令，立刻去安排。

王燦如今，就是要折辱高村正雄，他倒是要看看，高村正雄會怎麼應對。如今的高村正雄，已經到了負荊請罪的地步，那麼在這個前提下，是否還會更加的卑微。

對於倭國的人，王燦沒有半點好感。

尤其想到後世倭國人的禽獸行徑，王燦恨不得把高村正雄，以及倭國的所有人，全部進行人道毀滅了，直接抹平這一區域。當然，王燦也不可能真這麼做，他會晾著高村正雄，但也不會真正就屠戮無辜。

不多時，侍從端著一碗狗食，來到了高村正雄的面前，把髒兮兮的狗碗擱在地上，說道：「國師說了，想到你晚上沒吃食，肯定會餓。所以這一萬國師府給狗準備的狗食，就送給你吃了。」

說完，侍從轉身離開。

高村正雄看着地上的碗，看着內中髒兮兮的飯菜，面頰抽了抽。

臉上更是無盡的痛苦。

高村正雄本人，那也是倭國的貴族，在倭國是錦衣玉食的人。因為高句麗落入大隋的手中，如今倭國面臨危險，所以高村正雄為了國家安全，才出使大隋。

他負荊請罪，已經捨棄一切尊嚴。可是，高村正雄沒想到，即便是他捨棄了一身尊嚴后，還要被王燦踐踏，還要卑微到塵土裏面去。

高村正雄清楚王燦送來了狗食，他就無法拒絕，必須要吃掉。

否則，無法見到王燦。

否則，他就得灰溜溜的回到國內。

高村正雄撐在地上的手，那手指死死抓着地面，不知不覺間，指尖插入地面，都使得手指手上。甚至於他的身體，都輕微顫抖著，整個人無比的難受。

「快吃啊，國師給你送來了吃食。莫非，你不領情？」

周遭的官員，有人開口嘲諷。

「你如果不吃，見不到國師。」

「哼，早知如此，當初你們倭國的使臣，為什麼要在洛陽作威作福，為什麼要肆意對付國師？z這一切，都是你們自找的。」

「你可真倒霉，替小野妹子背鍋。」

「可惜喲！」

……

一個個官員，不斷說話。

都是奚落的話語。

只是高村正雄聽到周遭的官員提及小野妹子，他內心便是無比的憤怒。如果不是小野妹子胡來，如果不是小野妹子對付王燦，他也不至於如此艱難。

該死的小野妹子！

高村正雄的內心，詛咒著小野妹子。

只是他還得面對現實。

眼前的一切，容不得他躲避，即便是他面上火辣辣的，即便是他整個人恨不得打個洞鑽進去，但他還得面對這一切。

這是逃不掉的。

高村正雄伸出雙手，捧起了狗碗。尤其這碗中沒有筷子，只有一個碗，他只能是伸手抓飯，一口一口的咽下。

只是高村正雄咽下第一口飯時，瞪大眼睛，臉上露出意外神色。

他有些意外。

這飯食是狗吃的，可問題是很美味。

吃起來很舒服。

即便是高村正雄在倭國，屬於是貴族，但高村正雄的吃食也不見得有多好。而王燦作為大隋的國師，他府上的廚子，那都是真正的大廚，即便是給狗吃的，那都相當不錯。

高村正雄這一刻，倒是鬆了一口氣。

臉上繃緊的神情放鬆開來。

他又伸手抓起飯菜，塞到了嘴巴裏面，大口大口的吞咽。

這一幕傳出，周遭嬉笑聲一片。

一個個嘲諷高村正雄，吃狗食，都吃得這般的暢快和享受。這樣的情況下，高村正雄聽到，臉上頓覺火辣辣的，很是不好意思。

不過，他又是無奈。

因為這事兒，他也沒辦法，只能是一口一口的吞咽。

好在狗食好吃。

所以一大碗飯菜，他都一粒不剩的全部吃完。

高村正雄吃完后，把碗擱在了地上，再度雙手趴在地上，高聲道：「倭國使臣高村正雄，特來國師府負荊請罪，懇請國師撥冗接見。」

他的聲音，傳入府內。

負責接待的門房，看到了這一幕後，並沒有前往通知，

依舊晾著高村正雄。

時間仍是一點一點的流逝。

不知不覺間，府上已經掌燈，燈籠掛起點亮，外面等候王燦接見的官員，已經全部離開。而高村正雄，卻依舊是跪在府外，等著王燦的接見。

沒有王燦的話，他不敢離開。

他必須要見到王燦。

否則，即便是回到了驛站，高村正雄的心都是懸在半空。與其如此，不如跪在王燦的府外，等候王燦的召見。

「轟！！」

忽然間，天空中響起了炸雷聲。

伴隨着炸雷響起，一道晴空霹靂憑空誕生，閃電橫空，一下驅散了黑暗，照亮了整個夜空。

春雷炸響，冷風簌簌。

這是開春后的第一聲春雷，在這春雷之後，淅瀝瀝的小雨自空中灑落下來。即便是雨水並不怎麼大，但是雨水落在身上，卻平添了一絲的寒意。

高村正雄依舊是跪在地上。

身體不曾挪動分毫。

他依舊直挺挺的跪在地上，背上還捆着一捆的荊條。這雨水沖刷下，高村正雄鬢髮散亂，臉上神情也是透著凄涼。

他如今，不僅是卑微到塵土裏面，更是卑微到雨水中。

太卑微了。

高村正雄的內心，很是無奈，更是失落。只是他卻沒有絕望，只要王燦不曾明確的拒絕，那麼，他就還有希望。

一切，他是為了倭國。

高村正雄依舊是跪在地上，靜靜等候着。

大門口的門房，看到了跪在地上，依舊是一直不移動身體的高村正雄，臉上都流露出一抹欽佩。不論高村正雄的出身，高村正雄的舉動，讓人得豎起大拇指。

門房依舊沒去管。

他只是一個門房而已，更何況，早些年是小野妹子自己找死，否則，也不至於高村正雄如此的背鍋。只要沒有王燦的命令，他就不會去管。

雨水，依舊淅瀝瀝的落下。

整個地面街道，早已經被雨水浸濕。

屋檐上，已有雨水連成線。

就在這時候，大門內，一陣踏踏的急促腳步聲傳來。一個內侍來到門房的身旁，看着門口跪着的高村正雄，說道：「高村正雄，國師要見你。」

「謝國師大恩！」

高村正雄聽到后，精神一震。

等到了！

他終於等到了！

高村正雄抬手撐在大腿上，然後站了起來。只是他的身體站立后，剛準備邁出一步，撲通一聲，身體直接就往前栽倒在地上。

長時間的跪着，他雙膝都已經酥麻，根本就不停使喚。以至於，他雖說意識中，已經做出了往前的決定，但身體卻跟不上，以至於摔倒在地上。

高村正雄呵呵笑了笑。

他臉上是真有燦爛的笑容。

即便是跪着也值得，因為他現在能見到王燦，就有機會緩解雙方的矛盾，然後，為倭國的留學生，爭取到活在大隋的機會。

高村正雄深吸一口氣，揉了揉酥麻的大腿。然後，他才自地上站起身，只是這時候，他的雙腿仍是有些酥麻不聽使喚，走路都一瘸一拐的。接連走出好幾步后，血液沖刷下，大腿不再酥麻，他才恢復了正常的行走。

高村正雄走上前去，見到了門房，躬身揖了一禮，然後，便跟着通穿消息的侍從，跟着侍從一起，徑直入府，朝着王燦的書房中去。

這一路上，高村正雄一言不發。

他背上的荊條，也依舊是不曾取下來，這是他向王燦請罪的物品，不能取下來。不多時，高村正雄在侍從的引領下，來到了書房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