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字條·囚籠·黃昏

第1章 字條·囚籠·黃昏

一個月了,從那次醒來已經過了一個月了,沉重迷茫的生活着,多了很多需要思考的東西。

一個月前,當葉輕眠在清晨的陽光下醒來時,感覺好像沉睡了幾個世紀,讓他對這個生活了二十年的世界都陌生了。而葉輕眠的手中,握著一張字條,上面寫着:救雨天。

葉輕眠不認為自己是夢遊了,也沒發現屋子裏有人來過的痕迹。從那次醒來之後,每天的清晨,手裏總會握著幾乎同樣的寫着救雨天三個字的字條。也是從那之後,葉輕眠感覺到了一種莫名的束縛,壓抑著自己,似乎失去了什麼,但是完全沒有印象,好像被困在一個透明的囚籠里。

葉輕眠抬頭看着天,用手遮住刺眼的光線,想要看透一切,目之所及卻僅僅是一片藍天。遠處一個洋溢着青春氣息的女孩跑過來,驅走了初春的微寒,讓葉輕眠終於能稍稍輕鬆一些。

「哥,快過來。」葉輕紗興奮的拉起葉輕眠的手,帶着他走到一個中年女子旁邊。「顧教授,這是我哥葉輕眠,今天要麻煩您了。」

顧教授是紫金港心理學造詣最深的學者之一,對催眠很有研究,是被葉輕紗纏了好久來幫哥哥治病的。

因為同在一個屋檐下,葉輕紗幾乎在那天就感覺到葉輕眠的變化了,迷茫,疑惑,懷疑,焦慮,越來越沉默。

顧教授將葉輕眠兄妹引進自己在學校的公寓裏,開始對葉輕眠進行心理測試。但是無論什麼樣的測試,都顯示葉輕眠是一個極其正常的人。葉輕眠猶豫二三,終於把字條的事情告訴了顧教授。

「你是想說,你正在經歷某種超現實的事情么?」顧教授沒有反駁葉輕眠,而是皺眉思索。

「是的。」

「別逗了,哥你越來越…」口不擇言打岔的葉輕紗看着兩人嚴肅的表情,終於把話憋了回去。

「我很清楚,字條不是我寫的,而且也沒人進過我的房間。我也懷疑過夢遊,所以曾試過將屋子裏的紙和筆全部扔掉,可是第二天醒來之後,手中依舊會有這樣一個字條。」

「那你覺得上面的筆跡是誰的呢?」顧教授接過葉輕眠從兜里掏出的一張字條。

「是我的字跡。」葉輕眠皺起了眉頭。

顧教授也在凝思,手中的筆在本子上來回敲著,幾個人在沉默中度過了幾分鐘。

「也許一次深度催眠能幫到你,放輕鬆,我們嘗試一下?」

「辛苦了顧教授。」葉輕眠沒有拒絕,配合顧教授進行初次催眠。

一系列漫長的心裏暗示聽得葉輕紗哈欠連天,終於將葉輕眠送入意識的最深處。

荒涼,枯寂,葉輕眠看到了死寂的大地,紅色的土壤,有淡淡的血腥味。

「你看到了什麼?」一道悠遠的聲音從世界之外飄來,是顧教授的聲音。

「紅色的大地,血腥,荒蕪,是傍晚,夕陽很正要落下。」

「繼續向前走,走過這片土地,去看看那裏有什麼?」

葉輕眠隨着意識的改變,身體飛速前進,瞬間略過大地,一具屍體!繼續前進,越來越多的屍體!密密麻麻,幾乎蓋住了地面,那時無法形容的地獄。驚恐,無助,不敢,怨恨,寫在一張張失去生機的臉上,但是身上卻沒有受過傷的痕迹,好像睡著了一樣。

「屍體,遍地的屍體,所有人都死了。」

現實之中的顧教授表情越來越凝重,葉輕紗也擔憂的注視着哥哥。

「繼續向前走,你還能看到什麼?」

葉輕眠飛過無窮無盡的屍海,越來越煩躁,就在快要到達極限的時候,地面彷彿出現了一條線,將屍海隔開。一面是死寂,一面是生機,放佛是天堂與地獄的分界線。

「前面風景很美麗,遍地青草和鮮花,但是沒有一點生氣,沒有昆蟲,沒有小動物。」

「你越過了痛苦,看看美好的深處還有些什麼?」

「那裏有人!那裏有一個墓碑。」葉輕眠的意識瞬息而至,來到墓碑前,看到一個男子用手奮力的捶打着面前的墓碑,男子的手已經血肉模糊了,血水沿着墓碑表面流下。

「一個人在捶打墓碑,墓碑前面還有一個女孩。」

「看看墓碑上寫的什麼?你是不是認識那個兩個人。」

葉輕眠將目光集中在墓碑之上,僅僅是一撇,就讓他心神動蕩。現實中的葉輕眠躺在床上突然全身肌肉繃緊。

「哥哥!」葉輕紗緊張的要過去叫醒葉輕眠,但是被顧教授攔住了。

「那個墓碑是誰的?」

「是我的墓碑。那個捶打墓碑的男人,也是我。」葉輕眠現實中的手死死扣住床的邊緣,聲音很痛苦。無邊無際的屍海中有一片世外桃源,世外桃源卻立着自己的墓碑,而自己卻在努力的用身體試圖摧毀它。

「這個小女孩是誰?我不認識她,但好像很在意我。」葉輕眠看見墓碑旁的自己終於放棄了,當葉輕眠正準備鬆一口氣時,那個自己猛地回頭看向自己,眼中充滿了懇求與希冀。

這個世界破碎了,屍海也好,墓碑也好,自己和那個小女孩也好,都好像玻璃一樣裂開,在一聲清脆的響聲里碎成了虛無,而後面是自己睡覺的房間。

是夜晚,葉輕眠看見自己睡的很沉,另一個自己趴在桌子上,那個自己身上纏滿了鎖鏈,另一端好像通往地獄,那個自己撕開一張紙條,在上面寫了三個字:救雨天,讓后把字條塞進了熟睡的自己手裏。

畫面再次破碎,這是一個陰雨天,一個現代的墓園,葉輕眠再次在裏面找到了自己的墳墓,墓碑旁一個嫻靜的少女靜靜的站着。一襲白色的長裙看起來很薄,一把黑色的傘隨意的倒在腳下,雨很大,很涼。

葉輕眠虛無的注視着她,依舊很陌生,很平靜,但是在這平靜背後卻充斥着絕望,葉輕眠有些不敢看下去了。雨很大,打濕她的裙子,打濕了她的頭髮,看不清是不是有眼淚流下。

一股悲傷的氣氛填滿了葉輕眠。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她的眼神突然變得凌厲,目光充滿的瘋狂,血腥的瘋狂,讓葉輕眠一陣心悸,看着她堅定的離開墓園,消失在迷離的雨幕。

「不要!」葉輕眠猛地坐起,發現葉輕紗和顧教授正擔憂的看着自己。深深的喘著氣,頭上佈滿了汗水,自己剛才是要阻止什麼么?那是一個夢么?可是為什麼很真實,那個女人有是誰?我不認識她,可是為什麼卻會牽動我的感情?葉輕眠用力的閉上眼睛,卻再也回不去那個夢。

「哥你放輕鬆,沒事了,沒事了。」葉輕紗抱住葉輕眠,求助的望向顧教授。

「現在把腦子放空,你需要…」

「顧教授。」葉輕眠打斷了她,似乎對自己問道,「這個世界上,有輪迴么?」

顧教授先是一愣,然後嘆了口氣,「剛才你看到的只是一個夢,是你心裏壓抑感情的一次虛幻的爆發,盡量多跟身邊人聊聊吧,無論有沒有輪迴,至少這裏是你真實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世界不是么?」

從顧教授那裏離開,葉輕眠沒有一點輕鬆,似乎更迷茫了,那真的是夢么?真的是之前壓力太大了么?看着身邊為自己擔憂的妹妹,葉輕眠終於擠出了一點笑容。

顧教授的房間里,一個妖媚性感的女子從虛空裏走出,大大方方的走到窗邊,看着葉輕眠的背影,搖了搖頭。「竟然是他…希,你的運氣…不錯。」

「沒想到,原來他就是傳說里的那個人。」顧教授並沒有因憑空出現的人感到驚訝,而對於對方對自己的稱呼也並不感到莫名,只是有些難以相信的回憶著葉輕眠的面容。

「可惜,受制於青城雨天死前定下的法則,我們不能對他出手。」

「我不該讓他看到了那些。」顧教授有些後悔的嘆了口氣。

「這不怪你,畢竟我們誰也不知道他就是那個人,而且青城雨天在他的記憶里那麼重要。」

「青城雨天實在是太可怕了。」顧教授感慨的說道。

「畢竟是封鎖了無數次輪迴的女人,誰又敢小看她呢?她還在的時候,恐怕我們連她的名字都不敢輕易提起吧。」妖媚女子敬畏的看着天空,那裏似乎還有一個孤獨的影子。

「那張字條不會再出現了。」

「哦?是怎麼回事?」

「他前次輪迴殘存的意識具現,已經被我封住了。」顧教授道。「是一瞬間,還是永恆,全在這一次了。」

「是啊,輪迴,又要開始了,這次會不一樣。」妖媚女子沉重的說道。

「連我們這些監察者都不能獨善其身了。」

「是的,如果不能阻止他,那麼這次輪迴,就是最後的最後了。這次你無意中在他面前暴漏了,找個機會死掉吧,換個身份。」

「就在這幾天好了。」顧教授看看四周原本屬於自己的一切,並無太多留戀。

「可惜我們沒辦法殺死他,也無法將這些告知這個世界的人。」

「這並不是大問題,掌控者大人會給出指示的。等待輪迴開啟吧,一切都會結束的。」

「願夢魘深埋。」

「願夢魘深埋。」

又是一個清晨,葉輕眠睜開了眼睛,無奈的想要把字條放到桌子上,卻發現手裏空空的。

字條呢?難道真是之前在夢遊?葉輕眠立即清醒了,壓抑了一個月的心結似乎應該打開了,看來顧教授的催眠果然有用!但是葉輕眠並沒有感覺輕鬆,回想起昨天催眠中看到的畫面,仍舊疑惑。那裏的畫面,就像一顆種子,在葉輕眠的心裏發芽,慢慢成長,或許終有一天,會拼湊成完整的記憶。

斜陽血染,大地悲荒,桃源之外,萬里沉屍。那,究竟是什麼地方?

雨幕陵園,風吹裙擺,黑傘佳人,一念封魔。她,到底是什麼人?

等等,為什麼我想不起來那個女人的樣子了?葉輕眠變得很緊張,努力的回想每一個細節,但是那女子的臉龐卻越來越模糊,最後只剩下一聲嘆息。唉,難道真的是夢么?葉輕眠搖搖頭,不再去想。

嘭!嘭!嘭!敲門聲響起,「快起床了哥,你答應了陪我逛街的。」

「可是要下雨了。」

「下雨多浪漫!」

「可惜了。」

「可惜什麼?」

「這該死的血緣關係浪費了你的浪漫。」

繁華的街道上,葉輕眠面無表情,提着數不清的袋子跟在葉輕紗身後,看着她興奮滿足的收割著戰利品。

「真討厭啊,這麼快一天就過去了。」走在大街上,看着鋪在街道上斜陽餘暉,葉輕紗撅起嘴抱怨。

「今天再不過去,我就要過去了。」葉輕眠無奈的從一堆袋子後面鑽出腦袋,沖妹妹苦笑。

「咦,笑的真難看。辛苦啦葉輕眠先生,晚上回家給你做好吃的補償你!。」

葉輕眠不置可否的調整下姿勢,艱難的穿梭在人群中,一時沒留神,似乎撞到人了。兩個人都跌在地上,葉輕紗的戰利品倒了一地。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就在葉輕眠準備道歉的時候,一個空靈甜美的女聲率先賠禮。

「沒事。」葉輕眠對那女孩笑了笑,開始整理地上的大大小小的袋子。兩個人都沒發現,女孩脖子上的掛墜在剛才的撞擊下,鎖扣斷裂,掉進了葉輕眠的袋子裏。

女孩再次道歉之後幫葉輕眠理好了東西,很愧疚的離開了。那個女孩很可愛,很漂亮,一身純白色的風衣,襯托著臉上淡淡的羞澀,莫名的讓人很親近。

同樣的街道,同樣的兩個人,同樣的夕陽殘照。葉輕眠帶着耳機在人群密集的商業街穿過,在那被撞落了一地購物袋的地方遇見了她。黑色的長直發,一身淡藍色的長裙,帶着樸素的洗衣粉味道。

她就站在葉輕眠面前,鼓起勇氣看着他的眼睛,「你好,我叫青城雨天,你能告訴我你的電話號碼么?」

「你說什麼?」,葉輕眠有些疑惑,雙手從上衣口袋抽出,摘下耳機。

「我...我認錯人了。」

「哦。」葉輕眠平靜的帶上了耳機,遠離了青城雨天的視線。

青城雨天懊惱的揪着手指,牙齒快要把嘴唇咬破了,終於轉身追了過去,「你等等!」

「哥!發什麼呆呢?」葉輕紗推了一把葉輕眠。

「沒事,剛撞到人了。」

「女生?」

「嗯。」

「哦~」葉輕紗拉着長音,略有深意的看着葉輕眠,「認識?」

「不認識。」

「想認識?」

「......不想!回家。」

「真沒勁。」

葉輕紗一個人無聊的向前先走了,葉輕眠重新提好袋子跟過去,停下回頭看看,卻被落日晃到了眼睛,似乎看不清剛才那個女生了。不知道怎麼回事,好像有些失落,似乎丟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花織,怎麼了?」

「沒事,剛才撞到人了,他東西蠻多的。」

「我當怎麼了呢?這算什麼事啊。」女生毫不在意的勸著。

「可是,我好像很難過。」花織轉身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潮,已經不見那個人了,突然心很痛。

「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你到底是撞到人了還是撞死人了?你沒事吧?」

「我沒事。」花織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看向漸漸將要沒入地平線的太陽,有種淡淡無奈,「可能是晚霞太刺眼了。」

同一條街道上,彼此錯過的兩個人,已經漸行漸遠。如果葉輕眠還能記得那個或許是夢的畫面,他會知道的,剛才擦肩的女孩,就是那個在大雨滂沱的陵園,在他墓碑前無聲心碎的人。

冬寒側首輕鼾,春風又著天涯綠。

涸池枯山,漣漪萬物,滿城亂絮。

霧鎖雲迷,幽虹常伴,退時煙雨。

看火霞盡染,天音仙色,卻不比,一相遇。

霞帔為誰輕取,線紅緣,錯因何聚。

繁華巷陌,擦肩如客,昨昔栩栩。

滄海曾經,恍如隔世,相知無語。

過千年腐骨,魂牽清夢,那時衣履。

「我的掛墜呢?」當花織下意識的想要撫摸脖子上的掛墜時,那裏卻空空蕩蕩,只剩下孤單的一條精緻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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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迴永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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