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1章 相會於幻夢空花（二）

這是一顆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的古老行星，一如這片星空中閃爍的無數星辰。也許千百萬年前曾經有生命的痕迹存在，可如今剩下的也就只是一片寂靜荒涼。

它已經安靜了很久，並將繼續如此，一直到它所環繞的那顆恆星步入衰朽，將它撕扯的粉碎為止——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此刻，某種無與倫比的壯觀變化正在發生。

稀薄的大氣層已經徹底消失在了破開地表噴涌而出的高溫離子流中，鋪天蓋地的赤紅輝耀沖入數千公里高空，擴散成朦朧而熾熱的絢爛火色雲霞。

沿着這顆星球的赤道，長達一萬六千公里，深度超過四千公里的超級大裂谷緩緩張開，將那顆暗紅色的半固態球體展露在外。

它的地核在沸騰。

自虛空而來的偉力賦予了這垂死星辰新的起始，它的『過去』在這一刻蘇醒了。

曾經存在於這顆星球上的億億萬萬生靈，從最古老的原始細胞結構生命到縱橫整個蠻荒時代的龐然大物，再到統治了地表數萬年之久的高等智慧生命體，以及……毀滅之後的一次又一次輪迴，芸芸眾生，於焉重臨。

無以計數的靈，或弱小、或強大、或獃滯、或靈動，共同匯作浩蕩洪流注入如沸油般翻滾著的地核——現在應該稱之為『星核』——之中，令它綻放出過去數十億年從未有過的璀璨光輝。

在蘇行的意志介入這個夢境世界之後一分二十四秒五，第一顆以『星靈』的身份蘇醒的星球出現在這個毫不起眼的星系中，並輕鬆吞沒了包括它的恆星在內的所有一切。

當然，也包括了那支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可憐運輸艦隊。

……

時間過的很快，特別是當以星係為參照物時，意料之中的拖沓也就無比正常了。第一百五十五運輸艦隊失蹤之後的十天，前線終於發現了這個異常，並派出了搜索部隊。

事發之後大約一個月，帝國情報總部第七分局的某個隱蔽基地。

「……以帝王的名義，該死的，你根本想不到我們到底遇見了什麼東西！那顆星球，那顆星球，它在對着我們笑！」

這是某個男人的聲音，他似乎看到了什麼難以置信的恐怖之物，惶恐而迷惑。他歇斯底里地尖叫着，彷彿只有這樣才能釋放出心中的恐懼不安。

刺耳的雜音持續了幾分鐘，似乎有某種干擾導致這段時間內的信號全部變為亂碼。

「……山之龍啊，它在啃食恆星……我一定是瘋了，這怎麼可能？！該死的，我們必須立刻進行躍遷，越快越好！」

又是一段漫長的沉默。

「我想，如果這個宇宙中真的存在有神明的話，也許就是這個模樣吧。」男人的聲音再一次響起，所有人都能聽出那種深沉的絕望與自嘲，「躍遷失敗了，那個怪物，它竟然能夠操縱引力場強行阻斷整個星系範圍內的躍遷行為。對不起啊，我的女兒，我只……」

錄音戛然而止，回蕩在空氣中的只有那莫可名狀的模糊雜音，就像是……某種咀嚼聲。

啪嗒。

她伸手合上了回收箱的蓋子，將那聲音掩蓋在了黑暗中。

「那麼，誰可以告訴我，第一百五十五運輸艦隊到底發生了什麼？某種精神致幻現象？海盜突襲？超新星爆發？又或者是某種尚未出現在我們資料庫中的異常天文現象？」

作為第七情報局的四位副局長之一，菲麗莎已經可以看到幾天之後自己的下場了。

整整一個滿編運輸艦隊就這麼不明不白消失在太空中，搜索隊唯一找到的就只有這個儲存了一段荒誕錄音的老式存儲器，其它所有東西，哪怕是一片運輸艦的殘骸都沒有發現。

這簡直就是在藐視她的智商，不，這根本就是在挑釁整個帝國情報總部！

然而這並不能減輕她身上的責任。第七情報局本身負責的就是帝國後勤方面的一切情況，原本最多也就是抓抓什麼以次充好、走私、漂沒之類的小毛病。話說回來，如今這片星空下又有哪個不長眼的傢伙膽子大到敢於挑戰帝王的威嚴呢？

敢這麼做的，有一個算一個，早就被塞進恆星爐里燒成基本粒子了。

像這種規模的損失，只有在過去抵抗組織最為猖獗的時期才有可能出現，可是自從帝王展示了他只手破星的力量之後，再沒有這種規模的反抗者存在了。

監守自盜？

菲麗莎又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性，這種可能性雖然很低很低，但並不是沒有。這一次一五五艦隊運送的貨物中包括了一整套星球改造儀以及所有配套設施和部分珍貴耗材，準備在前線開闢一顆新的生命星球。這東西放在黑市上一直都是供不應求的搶手貨，某些人利欲熏心之下做出這種事也不是不可能。

相比能夠獲得的巨大利益，毀掉一個沒有生命的星系並不是什麼不可接受的事情。

但是這裏存在着另一個問題，所有能夠進行這種規模交易的渠道都處於情報總部的直接或間接監管之下，而現在距離事情發生已經過了整整一個多月，卻一點消息也沒有傳出來。

根據她從後勤部拿到的資料，這套星球改造儀在裝船之時就已經設定好了期限，再過半個月，如果還沒有抵達目標地點並接收解鎖指令，那麼就等著看一朵超大號的煙花吧！

至於說錄音里提到的那個會笑的星球，沒有人會相信這種無稽之談，只將它當做了垂死之前的囈語。

「所以，我們還有七十二標準時去進行最後的努力，」菲麗莎環顧四周，她看到的每一個人臉色都無比陰沉，一如他們身上所承受的巨大壓力，「別的我也不多說了，大家都是資深情報人員，應該都明白失敗的後果。此外，我必須提醒一句，新上任的總情報長官大人應該不會拒絕拿我們這些傢伙殺雞給猴看！」

「那麼，都給我動起來！現在！立刻！馬上！」

……

「看起來，你這個人設還挺有意思的？」

蘇行好奇地戳了戳牆上掛着的巨大油畫，畫家用混亂而誇張的色彩描繪出了他所曾見的浩瀚星空戰場，而畫面中最醒目的那一點，正是深淵帝王。

「一般般吧。」

在他身後，風裏希不以為意地揮揮手，「我已經成功介入這個階段的『劇情』里了，你呢？」

「啊哦～這個嘛……」

蘇行神色略有些怪異，他撓了撓頭，不知道該不該和她說說自己都做了些什麼。

最終他還是老實說了：「也沒什麼特別的，我只是侵蝕了他的夢境中樞，一點點而已，再有個幾天時間，這片星海應該會變得更加熱鬧起來吧……」

橫了他一眼，風裏希懶洋洋地往椅子上一靠：「隨便你了，只要能鎖定那傢伙，你愛怎麼折騰都行，我沒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