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5章 記錄者（四）

暗紅血漿沿着厚實如鋼鐵般的脊背流下，散發出強烈的刺鼻硫磺氣味，粘稠的血漿滴落在乾涸河床上，旋即被粗糙砂礫貪婪地吞噬。

佝僂著身子的畸形魔物在河床上隨意划動着它鋒利的骨質尖爪，留下一道道焦黃髮黑的痕迹。嘶嘶低吼聲中，它的脊背一次次腫脹發亮，在昏暗中彷彿燈塔般指引着它的同類。

沒有覆蓋皮毛的肌肉與脂肪暴露在寒冷與熾熱交織的渾濁空氣中，在這毫無秩序可言的荒野中，無異於正在向所有飢腸轆轆的捕食者們大聲宣告：「快來吧！這裏有一塊肉！又大又結實的紅肉！」

不過很顯然，捕食者們並沒有這份勇氣前來挑戰這頭有着結實肌肉的魔物。有這個膽子的，已經成為它周圍那血與肉中的一灘了。

它抖了抖耳朵，這個動作讓一大團成分不明的滑膩凝膠從它頭頂溜了下去，那張只剩下猙獰大口的面孔上撕扯開一個也許可以稱之為『微笑』的可怖表情，細長蒼白的舌頭靈活地從地面上勾起一小條碎肉，又迅速縮了回去。

發出了一聲也許是滿足的嘆氣聲，這頭魔物將它那顆覆蓋着一層骨甲的圓滾滾頭顱轉向了某個方向。在數公里之外，滿載着新手們的大巴車正不緊不慢地向這裏駛來。

……

洛娜的食指微微動了動，那一瞬間，她差一點點就沒忍住出手碾死遠處那隻魔物。那東西，長得實在是太噁心了啊！不過考慮到如果沒了這傢伙，會有更多沒那麼強但更噁心的魔物因為失去威懾而蜂擁而至，她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

再怎麼說，一個練級點什麼魔物都沒有，這也未免太奇怪了一些。

她閉上眼，再睜開時，已經沒有了半點異樣，完完全全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小女孩了。

另一輛車上的蘇行用筆尖輕輕點了點筆記本上他剛剛畫出的素描，那是一隻有着華美皮毛的大貓，很難想像這就是那魔物尚未腐化之前的模樣，一頭相當漂亮的劍齒虎。讓他有那麼一點點訝異的是，這種變異竟然令它具備了微弱的同化特性。它能夠通過進食變異生物獲得它們的某些特殊能力。

更奇妙的是，這種大雜燴之下，它的基因竟然還沒有崩潰。

對比他已經獲得的那一部分信息，可以清楚的發現，幾乎所有『活着』的變異生物都或多或少出現了這種基因雜合現象。它們沒有出現基因崩潰還真是多虧了黑霧中攜帶的那種噁心魔能。

這是一種初步具備了『概念』特徵的能量形式，這個概念大概是『惡』、『墮落』、『腐化』之類的東西吧。因為它還沒有最終固定下來，而蘇行也懶得去研究這種東西——原因和風裏希一模一樣，總之，隨着時間流逝，這顆星球上很有可能誕生出一個屬於魔物的泛意識體，混個大魔王職稱綽綽有餘。

這種依託於生物族群的『偽權柄』頂多也就是半神的層次，但是用來清掃一顆星球倒是沒什麼問題。它能夠輕鬆污染智慧生命的心靈世界，將一切拖入黑暗混沌，對於不具備相應抵抗能力的族群而言，這種污染根本就是無解的。

不過距離這種情況的出現還有很長很長一段時間，也許直到這顆星球上所有生靈消亡的那一天也不會成為現實。

而且，不是還有這麼一群始終保持着高昂戰鬥熱情的勇士們在嗎？

他環顧四周，物質世界的景象從他的視野中逐一剝離，最終只剩下光怪陸離的絢爛畫面。每個人、每隻魔物的生命之光在他眼前熠熠生輝。

人類的生命之光普遍只有他的手掌大小，並沒有因為年齡而出現差別。最外層是明亮的嫩綠，這一層是最純粹的生命；從嫩綠過度到了深沉的湛藍，這一層是理性的光輝；緊隨其後的鮮艷紫羅蘭色則代表了濃烈的情感。而環繞在生命之光外側的金紅光點，那是勇氣。

每個人的勇氣有多有少，但並不是一定之數。這種在很大程度上支撐着他們戰鬥的力量始終處於不穩定狀態，隨時都有可能如火山爆發般激烈涌動。

而相對的，魔物的生命之光就更具特色一些了。

它們的生命力更加健旺，但是也更加渾濁。就像是下水道里的污水，固然『生機勃勃』，但又令人避之唯恐不及。

至於說理性與情感，那就完全沒有了。佔據了絕大部分的只是純粹而直接的食慾，還有一點點微不足道的野獸本能。

嗯……這樣看來，它們似乎也不需要什麼勇氣了？

當然，在數量稀少的高等級魔物身上，蘇行還是發現了某些東西的存在，勇氣、愛、憐憫……很奇怪，但又很正常。智慧生命本身就是最大的奇迹，即使在這種環境中，依然能夠誕生出微弱而堅韌的正面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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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顛簸了幾個小時之後，兩輛大巴車終於在一處勉強可以看出人工痕迹的空地上停了下來。

十幾個校衛隊的安保人員打頭下了車，警惕地撐開了警戒線。他們全副武裝，手上拿着的是能夠輕鬆清理雜兵魔物的加特林，冒藍火的那種。對於如何處理雜兵魔物，這些由於肢體傷殘而從一線部隊退役的老兵們經驗豐富，值得信賴。

而特製的魔能假肢讓他們重新擁有了完整的戰鬥力——可惜這東西的量產化問題一直沒能得到解決。

緊接着下車的隨行的幾名技術人員，他們的任務除了建立接下來三天的營地之外，還包括對於這個地區詳細情況的記錄分析。這實際上也是例行巡察任務的一部分。

最後下車的才是幾個帶隊教師，蘇行大致估算了一下，納斯佳大概能打半個遠處那隻魔物，其他幾個教師加起來大約能打另外半個。

總得來說，都是弱雞。

「洛娜同學，快看，那是不是課本上說的腐地魔？！」

阿麗娜拉着她的手，指向窗外的昏暗世界，一條模糊身影在數百米外一閃而逝。初醒之後大大加強的身體素質讓她能夠看到原本無法察覺的異常之處，同樣的，也讓她變得活潑了許多。

隨意應了一聲，洛娜食指微屈，無聲無息間，那所謂的腐地魔被無形偉力碾成飛灰。

這種噁心東西，還是碾碎了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