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9章 星艦（八）

救世主應該滿足什麼樣的條件？這大概是個相當自由心證的問題。至少在蘇行看來，那個人必須能夠做到一點：永遠做出正確的選擇。

也許平常時候一兩次的失敗並無太大關礙，但是身為救世主，任何一點錯誤都有可能導致無法挽回的慘痛後果。即使這種後果並不會導致最終的毀滅，但依然足以令人痛徹心扉。

可是啊，震澤君選出來的這個所謂『救世主』又是什麼情況呢？

首先，她只有……十四歲，一個相當微妙的年齡。固然有很多人在這麼大的時候拯救了世界，可是更多的卻依然是呆在學校里的好孩子。

其次，她並沒有一技之長，性格也不算太好，用嬌蠻任性來形容大致也差不多，和莫斯庫洛斯比起來那就更差得遠了。畢竟只是十四歲的小女生，也沒法要求太高。

除了一點之外，她可以說是一無是處，至少在擔任『救世主』這件事上是這樣的。

「你看，她的想像力可是相當豐富的哦～」

這就是她唯一的優點了。

這個小傢伙在沒有得到任何提示的情況下憑空幻想出了與事實幾乎分毫不差的『真實』，除了人物姓名之類的細節問題外，在她的筆記本裏頭記錄着的那些文字，根本就可以當成真正的文件來看了。

這是個很美麗的巧合，但也僅此而已了。

蘇行對此不以為然，「只是一個喜歡寫幻想日記的小女生，難道你覺得她能夠承擔起這份責任？」

「為什麼不行呢？」

出乎他的預料，板著一張小臉的震澤君反問到：「嚴格來說，我今年也還不到五歲呢，可是你覺得我做不到的事情有多少呢？」

「嗯……」

仔細一想，一時之間蘇行竟然無言以對。他還真找不到什麼事情是這小丫頭做不到的。如果真的有，那麼同樣的，蘇行自己也做不到。

拿這些事情來反駁她，他的臉皮還沒厚到那種程度。

「所以呢？」

強行略過這個話題，他拿過這小傢伙的資料，貌似隨意的問到，「僅僅只是因為這個嗎？就沒有更加……合理一點的原因了？」

「因為我覺得她可以吖！」

好、好吧，這確實是一個無比強大的理由，完美到令蘇行根本無從反駁。以震澤君所擁有的力量，就算她指定一隻小貓小狗來擔任救世主也沒什麼問題。蘇行這麼問，也只是因為……習慣而已。

既然已經找到了合適的人選，那麼理所當然的，總得賦予她相應的能力。別的不說，就她這小胳膊小腿的，一個不小心遇到什麼意外直接涼了，那豈不是非常尷尬。

斯塔西婭上可沒有什麼所謂的『天命主角』這種說法，這就是一顆再普通不過的行星，一點超自然力量痕迹都沒有的那種。某種意義上來說，它比現在的阿爾德蘭要『純潔』多了。

「我將給予她的能力只有一個，近乎無上限的自我強化力。只要她去學習，去鍛煉，那麼她變強的腳步就永不停止。至於上限么，就設定為半神吧。」

小姑娘略有些不確定的看了一眼蘇行，「這個……應該沒問題吧？」

「當然，」風裏希給她吃了顆定心丸，「只要她稍微有那麼一點頭腦，憑藉這個能力是絕對可以達成你的目標的。」

只不過和莫斯庫洛斯所獲得的外掛相比，她的成長速度就有點慢了。思前想後，震澤君決定額外給她一點幫助。

......

斯塔西婭目前所面對的最大危機就是那些蒼蠅一樣的飛翼。

這些飛翼具備着無與倫比的機動性和速度，即使是在大氣層中，它們也能以十馬赫以上的高速做出種種匪夷所思的飛行機動，而在這種速度下斯塔西婭已經沒有任何一種武器能夠對它們進行有效攻擊。

這些灰黑塗裝的飛翼被飽受驚嚇的斯塔西婭人賦予了一個充滿著惡意的名字，在地球語言中的意思大致相當於『報喪女妖』。

因為它的每一次出現，都只會給斯塔西婭人帶來毀滅，以及毀滅之後的哀傷苦痛。

只要這些飛翼還盤旋在斯塔西婭的天空中，那麼他們就不可能發展起足以反擊的力量。地下避難所並不足以支撐起一個文明，這一點，所有斯塔西婭人都很清楚。

「所以呢？你打算怎麼做？」

「既然這樣，那就讓第三方組織將他們的第一個目標放在這些飛翼上吧。歸根結底，阿爾德蘭人所倚仗着的，不也只有這些飛翼嗎？」

的確如此，阿爾德蘭人從所謂的『超古代遺跡』中獲得的那些技術裏頭，能夠在這場遠征中實實在在起到作用的也就三樣，貝塞里安炸彈，飛翼，還有移民船。

他們還沒有這個能力將這些技術完全消化，只能一板一眼地按照圖紙製造出這三樣東西。就連貝塞里安炸彈的材料都是從遺跡裏頭發現的，他們甚至沒辦法生產出一點點貝塞里安石作於他用。

「他們只需要造成一點點破壞，微不足道的一點點，就足以令所有飛翼不得不乖乖呆在地面。」

震澤君攤攤手，看起來竟有了幾分蘇行的模樣，「除非他們有這個決心，拼着讓所有飛翼都再也回不來。可是，他們有嗎？」

很明顯，阿爾德蘭的領導層並沒有做出這種決定的決心與魄力。對他們而言，這些飛翼是他們手中最為重要的一股力量，甚至在某種意義上已經成為了他們統治的基石與保證。

沒有了飛翼，他們難道要讓移民船在太空中慢悠悠的飛上大半年，然後被嚴陣以待的斯塔西婭人輕輕鬆鬆打下來？

一旦發生這種事，不，只需要人們知道了這種可能性，那麼會有什麼事情發生也就不言自明了。

別忘了，他們的統治並不穩固，還有很多很多人在暗處等待着捕捉他們的哪怕一點點最微小的疏漏，權力的滋味是如此美好，每個人都沉醉其中。

「唔……是個好主意，」蘇行點頭贊同，他好奇地問到，「不過，你是怎麼想到的？」

「啊哈哈，這個這個，其實是我當初在流浪的時候從那些小虛空領裏頭學到的啦……」

「可憐的孩子，」突然之間母性泛濫的風裏希抱住了小姑娘，撫摸着她的頭，「你這是吃了多少苦啊，居然去研究這些蛋疼的勾心鬥角，這都要怪你那個不負責任的父親，像這種人，就應該拖出去打靶十分鐘！」

蘇行囧著一張臉欣賞完了這段『母女情深』，「我說，你該不會是又看了什麼亂七八糟的連續劇吧？」

「哎呀哎呀，」風裏希故作嬌羞地捂著臉，動作極其誇張地『輕輕』推了蘇行一把，「你怎麼就這麼喜歡瞎說大實話呢？」

「我這個人……一向都只說實話……」

斯塔西婭的地核深處，蘇行悶聲悶氣地說到，「好孩子……就得實話實說！」

——————

依然是那個被墨綠雲霧籠罩的星系，不過原本維持着這個環境的矩天玄已然不見蹤影。唯有一條微微蠕動的虛影留在原地。

這個暫時還處於蘇行幾人感知盲區的星系中正孕育著某種令人壓抑而驚恐的變化。

那是宛若實質的『恐懼』，具現而出的劇烈情感在星球與星球之間的空曠中肆意狂亂地張牙舞爪。無定形的黑紫煙氣撕咬着充斥整個空間的墨綠雲霧，每一分每一秒，它都在擴張著自己的身軀。

然而本宇宙的規則並不歡迎這純粹的情感生命，同樣的，一手締造了它的矩天玄也並不想真正讓它成長起來。

祂需要的是一頭不完整的、但是又如野獸一般兇殘狡猾，能夠在群星之間掀起更多衝突與紛爭的魔物。而不是一個完整的、從十數億智慧生命的心靈中誕生出，擁有『心靈』相關神性領域的真神。

現在這樣，剛剛好。

至於說環繞着這顆恆星的第二顆行星上所曾經生活着的那些生命，只能怪他們運氣不好了。

他們將永遠沉淪於無止境的噩夢中，哪怕外太空這頭魔物成熟，這種折磨也不會停止。

他們的痛苦、怨恨、恐懼、憤怒……以及一切一切情感，都將成為這頭魔物最好的食糧，將它導向無可挽回的混亂末路。

在擁有着等同於神王偉力的淵獸眼中，真神，也就只不過是那麼回事罷了。

當然，這裏也被隔離在了相對時間軸中，矩天玄需要它在最短時間內成熟，並將災禍播撒向更多的星球。

不過現在這頭尚在成長中的魔物並不是重點。

在距離它數百萬公里的那顆行星上，那些正被無窮無盡噩夢纏繞着的生命正在發生著某些奇妙的，就連矩天玄也沒有注意到的變化。

......

被奪走了所有，只能在一個又一個噩夢中不斷輪迴掙扎，而這些掙扎最終得到的也不過是毫無變化的痛苦。在這永無止境的噩夢迴廊中，他們就連結束自己的生命都做不到。

無論多麼不情願，他們都必須清醒著面對每一次的恐懼。也許是出於某種惡趣味吧，矩天玄還在這個容納了十六億智慧生命的巨大夢境中設置了許多在祂看來很有意思的『彩蛋』。

或者說，虛假的『希望』。

然而這些生命的悲哀之處就在於，哪怕在無數次的輪迴中已然知曉這希望不過是虛假之物，卻不得不一次次如飛蛾撲火般去追尋這份希望。

如果，這一次的希望是真實的呢？

他們這麼想着，並且鍥而不捨地追逐著。只是因為這噩夢是如此深沉，看不到盡頭。

矩天玄遺留下的力量保證了他們的軀體不會因為長久的沉眠而衰朽，如果再算上他們被迫保持清醒的精神，那麼，可以說他們已經得到了無數人夢寐以求的『永生』。只不過所付出的代價有那麼一點點大罷了。

同樣的，也正是因為這種奇妙的狀態，在某些個體身上，『進化』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