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5章 星歌（下）

在不明真相的旁觀者——前提是此刻的太陽系範圍內還存在這種能夠保持清醒的生物——眼中，這顆已經在冰冷孤寂的太空中度過了四十六億年漫長歲月的星球正在以一種無比誇張的頻率瘋狂顫抖。

克利夫蘭火山、帕卡亞火山、基拉韋厄火山、阿雷納爾火山……乃至於原本處於沉默狀態的多巴火山、陶波火山、黃石火山……以及更多的在重鑄過程中被塑造出的超級火山，這些地球的減壓閥，它們全都開始了最兇猛的噴射。

成千上萬立方千米的火山物質從遍佈整個地表的數十座超級火山中以每小時一千公里以上的高速被拋入包裹着地球的厚厚雲層中，一個又一個巨大的鼓包爭先恐後地出現在了純白雲海表面。

似乎是受到了刺激，這頭生命形態怪異的臃腫巨獸開始進行『反擊』。

蓬鬆的雲團被重新塑形凝結成一條條兼具韌性與硬度的純白觸手，向著這些肆意狂歡的火山口狠狠砸下，近乎無窮的靈能驅動着它們以二十倍音速以上的駭人高速輕鬆貫穿了沿途一切阻礙，在半凝固的熔岩中留下一道道久久不曾消去的傷痕。

然而沒有用，這些觸手的攻擊只不過是更加擴大了火山口的規模而已。噴涌而出的火山物質並沒有因為這些攻擊而停止，相反的，隨着地殼運動的進一步加劇，更多新生的超級火山開始加入這場『合唱』中來。

富靈力環境下，火山噴發的威力被大大加強，深灰色的碎屑流如決堤洪水般向著四面八方奔涌而去，將所有高出地表的物質存在盡數吞沒。

與碎屑流一同狂呼嘯叫着沖向地表世界的是數以百萬計體型巨大的無定形元素生命，它們在充斥了毒煙、高溫與熔岩的地下世界中默默積蓄力量，並於這一刻完全綻放出了華美卻無人欣賞的光輝。

人類文明在過去數千年間所積累下的所有成果在這場浩劫中毀於一旦。肉眼可見的靈力網絡脈絡熠熠生輝，洶湧澎湃的靈力如海嘯般應和著星球的呼吸，一點點將地表抹平還原成最原始的模樣。

而這只是個開始。

星球的初啼並未就此結束，在這略顯漫長的前奏之後，接踵而至的是一段平緩和聲。

特殊的三層結構讓地球如同一個充滿了水的氣球那樣開始晃蕩，只不過填充其中的是源源不斷湧出的岩漿與高溫蒸汽混合物而已。

長短不一，深度從數百米到數十公里的裂谷伴隨着刺耳的尖嘯聲在地表蔓延開去，成百上千個色澤怪異的龍捲從這些裂谷中冉冉，攪動着上方已經殘破不堪的雲海底層。

也幸虧此刻的地球已然歸於寂靜，沒有留下任何一個活着的生命，否則難以想像這種天災會造成何等規模的傷亡。此刻的地球就好比一個正處於加熱過程中的蒸籠，而這個蒸籠里的，是已然開始進入半熔融狀態的地殼。

這是遠遠超出所謂『移山填海』的偉力，是一顆星球在面臨着它最終極的考驗時，所做出的……應激反應之一。

因為這是原本在數百年乃至於數千年之後才會成為現實的瘋狂景象。

地球，活過來了。

之前風裏希重鑄地球時，就已經為它打下了最堅實的基礎。相比起此刻還在孕育中，距離蘇醒之日遙遙無期的太陽星靈，它可以稱得上是得天獨厚了。

畢竟由風裏希親自動手鑄造的星球，數遍整個天庭神域也不滿十指之數。而這些星球每一個最終都成功地完成了『星靈蘇生』，自我升華出了獨一無二的天君真神。

幾十分鐘后，地球扭曲成了一個無比古怪的形狀，那是正常情況下根本不可能穩定存在於宇宙空間中的巨大不規則半流體造型。它就像一團被隨意揉捏了一番的漆黑麵糰，不斷有白金色的熔漿從麵糰表面滲出。

如果有人能夠將它整個納入視野，那麼他就會驚訝地發現，此刻的地球造型竟然無比接近於一顆正在緩慢跳動的心臟。

在一片喧囂中，微弱，但是無比清晰的心跳聲響了起來。

將近四十萬公里之外，月球基地舒展開了自己的身軀，高達四千六百公里的機械巨神扭了扭脖子，躡手躡腳地朝着火星方向進行了一次太陽系內跳躍。

進入火星基地固化引力範圍內之後，通體銀白的巨大機械生命體終於鬆了一口氣，它們的Primus總是喜歡搞出這種大場面，作為地球衛星的它被嚇得可是不輕。就差那麼一點點，沒有開啟引力錨定的它就要被突然消失的地月間引力給甩出去了。

一個陌生的聲音在蘇行心中響起，稚嫩，還帶着一點生澀：「我該如何稱呼你呢？我的孩子，又或者，我的父親？」

「這種細節問題，你高興就好。」

蘇行手中的虛幻星球上覆蓋了厚厚一層靈光，儘管每一個個體的靈魂在物質世界的顯現只有一納米不到，可是過於巨大的數量依然聚集起了令人無法直視的光輝。

他輕輕撫摸著這顆並不存在於物質世界的星球光影，心中無悲無喜，「那麼，你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呢，我親愛的……地球？」

「選擇？」

祂輕笑一聲。

「難道你覺得我還有什麼可選擇的餘地嗎？」尚未獲得物質軀殼的初生星靈語氣中有着淡淡憤懣，但更多的卻是無奈。

「你將原本應該在一千一百二十四年之後誕生的我在這個時代強行催生出來，目的不就是為了……」祂沉默了一瞬，「徹底將兩個時空結構——至少是在這個星系範圍之內——分開嗎？」

「而且，你還想讓我替你繼續保護這些小傢伙，直到他們擁有能夠踏入星河的力量。這種事情，我真的可以拒絕嗎？」

「當然，」蘇行的臉頰微不可查抽動了一下，那也許是一個微笑？

「你當然無法拒絕。」

「如果我繼續存在於這裏，那麼人類必然會被納入我的秩序之中，從而走上我所想要看到的道路。然而無論那條道路有多麼的光輝燦爛，這種未來，並不是我希望的。我所想要的，是一個沒有被外力影響的人類文明。至少現在的我是這麼認為的。」

名為地球的星靈仰望着那個渺小身影，祂能夠理解他心中的糾結與猶豫，因為在祂誕生的那一刻，祂就已經知曉了過去四十六億年來發生在地球上的一切過往，當然，也包括『蘇行』這個個體的一切。

以一個固定頻率緩緩跳動的巨大心臟上裂開了一道相形之下無比渺小的裂縫，朦朧的，完全由光霧與斷裂線條組成的赤紅人形從中邁步走出。

祂的身高只到蘇行的肩膀，看不出任何特徵，只是一個單純的簡陋人形。

「現在還不是你出來的時候，」皺了皺眉頭，蘇行一指頭將祂塞了回去，「好好睡上一覺，睡醒之後，一切就都結束了。」

「可是，那個時候，我到底身處何方呢？你的夢境，還是這個冰冷但真實的宇宙？」

祂最後的疑問並沒有得到回答，又或者，就連蘇行自己也不確定這個問題的答案。

他只是揮了揮手，三重神性領域便將這顆星球徹底籠罩，開始了最後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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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哦～這可真是……真不愧是我啊！」

牽着奇迹，一身獵裝，肩頭還扛了一柄老式雙筒獵槍的可能性之獸吹了聲口哨，一臉的難以置信。

他怎麼突然就這麼做了呢？他怎麼可以這麼做呢？為什麼風裏希沒有阻止他呢？

好吧，這些問題的答案她當然知道，而且還無比的清楚明白。因為他就是她，因為她本來就是這麼一個瘋狂而神經質的……人啊！

「好吧，親愛的，看起來你那個老爸是一點也不想讓我去往那一側的世界了，」略顯無奈地聳了聳肩，這個純粹的怪物側頭看向正低頭盯着腳下虛空的奇迹，「那麼，你的看法呢？」

我能有什麼看法啊！

狗子暗地裏翻了個白眼，這種問題你叫他該怎麼回答啊！

這種莫名其妙的變化，他也是一頭霧水好不好！

可是不回答也不行。這段時間相處下來，他已經清楚地認識到了身邊這個女人到底有多麼的不可理喻，如果他繼續沉默下去，等待他的指不定會是什麼恐怖的懲罰。

「也許……他只是單純的心血來潮？」

隨意敷衍了一句，奇迹抽了抽鼻子，他突然覺得自己的回答說不定真的就是蘇行的想法，他完全有可能做出這種事的，不是嗎？

「啊哦～」

腳尖輕點着虛空，她陷入了沉思，「也許，說不定你說的是對的？」

看看，果然吧！就連你也這麼認為了！

「無所謂了，」她搖搖頭，「我突然發現，在這一側也還有許許多多有意思的東西，等我哪一天呆膩了，再去找那個女人要一份通行許可吧，她應該會給我的……吧？」

並不如何自信地嘀咕了一句，可能性之獸用力跺了跺腳，「走，我們還要去參加圍獵呢，那麼大一隻神王，可不能讓他跑了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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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身蛇尾的神袛在土星環上打了個滾，一臉的無奈。

現在的小孩子，真的是越來越難管教啦！

當然，她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從來沒有真正用心管教過他的。

「不過，就是要這樣子才有意思，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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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地球。

完。

第二卷：群星。

即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