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3章 殺死自己（終）

此刻蘇行已然知曉，為什麼風裏希會大費周章的繞了這許多圈子，而不是直截了當的將這條支流泯滅。

因為這些東西確實有那麼一點點麻煩啊！

如果說之前被她所清理掉的那些支流至多也就不過是個小水坑，那麼這條支流的規模足以稱得上是大江大河的水平了。很自然的，想要將之平穩地融入本宇宙中，精確一些，銀河系中，就顯得不那麼容易了。

「這東西，還真是有點硬啊。」甩了甩手，蘇行抽了口氣，有些頭疼。

意識體的頑固程度超出了他的預計，不過更多的是因為『他』與蘇行本身所存在的那點聯繫，這導致了一個令他頗為無語的情況出現：他當然可以花費一點力氣將其抹去，然而在他完成抹消之時，由於『蘇行』的存在，一個嶄新的『他』就會再次出現在這條支流中。

「事實上，如果我沒有認知到這條支流的存在，反而會比較好吧？」

在再一次將這個意識體抹去的嘗試失敗后，蘇行瞪了她一眼，他就知道風裏希沒安好心。

因為他知道了，所以『他』就成為了不容改變的歷史，這種原本完全可以避免的事情，為什麼她偏偏要讓他看上這麼一眼呢？

「現在，就算我自己動手將這段記憶遺忘，估計也已經太遲了吧？」蘇行覺得自己心累的程度再一次上升了許多，「這條支流已經擁有了唯一的源頭與錨點，想要將它回歸初始狀態已經是不可能的了，對吧？」

「沒錯。」她打了個響指，原本浩瀚無垠的宇宙星海便以一種難以想像的驚人速度向著她的手心收縮，那一瞬間，甚至就連蘇行也感覺到了某種目眩神迷。整個過程就像是一張畫布被揉成了一個球，一個小小的、漆黑的，卻又容納了一整個銀河的水晶球。

「那麼，接下來，我就教教你該怎麼處理這種情況吧。事實上，說穿了真的是一文不值。」

說話間，她一指頭戳進了水晶球中。

風裏希的手指上披着一層淡淡光輝，微弱，卻存在感強烈。

那是『權柄』的外在顯現。

「說到底，無論這些東西多麼麻煩，他們本質上都只不過是一些局限於四維時空中的……故事而已，」她是這麼說的，「既然是故事，那麼我們當然可以根據我們的喜好來對他們進行改寫，只需要一點小小的技巧。」

於是她就那麼做了。

「對了，給我一滴你的血。」

「嗯？」

蘇行愣了下，血？就他現在這狀態，還要去哪裏找這種碳基生物的體液？

「或者換個說法，你的『特徵』，這總可以了吧？」

沒等蘇行反應過來，一滴銀灰色液滴便從他手背上緩緩浮出。端詳著這滴所謂的『血液』，蘇行臉上的神色越來越古怪。

「你的意思是，這東西也能算我的『血液』？」

揉了揉眉心，他突然覺得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在他眼中，這根本就是他，也就是『蘇行』這個概念集合體本身在物質世界中所留下的某種投影，用『特徵』來形容倒也有幾分貼切，可你要說它是血液，那也未免太過……荒謬了吧！

「無所謂了啦，」風裏希滿不在乎的揮揮手，「這種東西，隨便怎麼叫都行，你只需要知道，有了它，我就可以製作出一個能夠騙過整個支流的偽物，接下來具體該怎麼處理，就不用我一一說明了吧？」

「是是是～」

蘇行忍不住又嘆了口氣，總覺得這段時間他嘆氣的次數似乎異常的多。

一陣眼花繚亂的操作之後，風裏希在支流的源頭上插了根小樁子，樁子上掛着一個小小的銀灰色『蘇行』。

「好啦，」她拍拍手，「這樣就行了，用你的特徵所製作出的偽物已經代替了你在源頭處的作用，現在再試試看？」

「似乎，現在也用不着我動手了吧？」

雖然源頭處杵著的那根樁子以及樁子上掛着的東西實在是有點辣眼睛，不過蘇行此刻已經感覺到了與之前的不同之處。

前一刻，無論他以何種方式將那個意識體抹去，它都會在同一瞬間回歸，並且繼續那個既定的未來。

不過此刻，源頭已經發生了某種微妙的變化，怎麼說呢，明明是同樣的東西，卻給人以完全不同的感覺了。

「原來如此。」

全新的過去與未來在他眼前如畫卷般徐徐展開，他看到了分支的起始，也感覺到了那一縷無比微弱卻熟悉的聯繫。

熟悉的就像是他自己動筆寫下的某個故事。儘管他很清楚，實際上他並沒有這麼做過。

風裏希將這條支流改編成了一個只有她和他才能捧在手中閱讀的「故事」。

而故事，總歸是會有一個結局的。

……

靈能機神的力量源於他們的『自我』，越是堅定不移的踐行着自己的道路，從帷幕所得到的反饋也越強大。

換個說法，每一位靈能機神都是徹頭徹尾的偏執狂。

新生的靈能機神『白金之星』與她的敵人，聖賢-維摩羅之間的戰爭持續了四個月又十一天。

這場史無前例的生死搏殺橫跨了四個星域，在原本寧靜的銀河系中掀起風雲涌動。無論是諾爾妮又或是摩維羅都沒有絲毫留手，因為在這種就連星球都只不過是腳下碎石的戰鬥中，任何的分神都只會招來痛徹心扉的猛擊。

誰也不會想到，掌握著銀河系二十五個最繁華星域的領主議會的緊急會議居然會在這個偏遠星系的小行星帶中悄無聲息地開始。

二十四個被不同色彩光輝籠罩的身影有着差別巨大的體型，最大的一個身高超過五米，最小的那個只有成年人拳頭大小。

會議的一開始，高精靈領主就顯得咄咄逼人。

「二十一個生命星系，三十七顆居住用行星，合計一千一百二十億居民，他們也真下得了手啊！」

高精靈領主的虛擬影像神色沉痛，被那兩人所摧毀的星球中包括了聖樹星域的兩顆保護級別極高的聖地星球，而這兩處正是聖樹星域所有精靈族群的發源地。

他環顧四周，二十三位靈能機神的投影栩栩如生，就連他們的凜冽威儀也被一同投射在了這一處會議大廳中。

「現在，已經到了必須阻止他們繼續瘋狂的時候了。」

「如何阻止他們？」

披着一襲烈焰長衣的高挑女子十指相扣，眸子中似有赤日升騰，聲音卻冷冽徹骨：「別說我沒有提醒你們，上一次靈能機神之間的死斗已經是必須追溯到我們都沒有出生的那個年代，其結果就是如今我們所見的這些星域劃分。」

「那麼，你們做好準備去面對兩個已經一無所有的瘋子了嗎？」

夏爾星域的守護者，烈焰之女奧菲尼亞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的這些『同類』，她很清楚這些傢伙會做出何種選擇——哪怕群星黯淡無光，眾生苦難，只要他們還握有這份力量，那麼一切都可以從頭開始——因為她也是這麼想的。

「實際上，我覺得故事裏並不需要這麼多的反派，歸根結底，這畢竟還是一個歡樂向的青春愛情故事，不是么？」

她，確切的說，他們，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因為二十五人團中頗有幾個是從來都不發一聲的。

然而一瞬之後，還是有人發覺了異樣之處。

為什麼此刻這裏居然有二十六個人在？！

「太多的，我也不想和你們解釋了，」蘇行平淡地說着，伸手握住了這顆被臨時選定為會議地點的小小流星，「現在，所有人，都過來！」

真實與虛幻在這一刻被重新定義，二十四個擁有着巨大存在感的鮮活生命只是一個恍惚間，就被硬生生拉扯到了這顆不過數百平方米的流星上。

「你是誰？！」

艾林拉斯第一個問出了心中疑惑，某種無形的恐怖籠罩在他頭頂，令他難以自持。那是比面對帷幕時更加巨大而難以言喻的恐怖，冰冷而沉默，僅僅只是說出這句話就已經讓他冷汗淋漓。

他不是不想反抗，然而他的每一分感知都在尖叫着告知他：反抗，就會死！

堪比恆星核心的數千萬度高溫所凝結成的羽衣緊貼著奧菲尼亞的肌膚，她惶恐不安地低下頭，汗如雨下。即使現在她已經處於機神武裝狀態，可是卻依然沒有一丁點反抗的念頭，因為她那過於敏銳的靈能視野中所看到的一切已然直接摧毀了她的意志。

她看到了這個世界本身。

「其實我也不想這麼粗暴的結束這一切的，」蘇行輕輕嘆氣，「可是啊，這個故事從一開始就只不過是那個『我』的狂亂迷夢，在他將自己也消散在這個故事中之後，未來終將歸於寂靜。」

他看着這些可以說是這個銀河系力量頂端的生命，他們所擁有的力量幾乎達到了凡物的極致，稱之為『神明』實際上也並無不可。

然而這終究只是一種已經被掐斷了未來的可能性。

「那麼，期待着在全新的未來中再會吧，各位。」

合掌，而後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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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影流轉，蘇行與風裏希又回到了那個被各種荒誕影像所充斥的荒蕪之地。

「這樣……就可以了嗎？」

「差不多，但是還差最後一步。」

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團星散光點，風裏希頭也不回的說到，「『播種』還沒有完成呢，要將這些信息集合播撒進這片星空，而後等待着它們慢慢長大，直到成長為足夠美麗燦爛的花朵～」

「那麼，這個故事呢？」

「那個嘛，就只能由你這個『主角』來將它繼續下去嘍～」

看起來她的心情不錯，就連走路也是一蹦一跳的，只不過人身蛇尾的姿態讓這種行為顯得有些……怪異。

「那麼，你想好該怎麼處理那顆小破球了嗎？」

她突然這麼問到。

沉默半晌，蘇行緩緩開口，用一種連他自己也不如何明白的心情回答到：「世界，是玩具。」

「好！」她一拍手，「森羅萬象一切種種，於我等而言，原本就只是如此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