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7章 如何殺死自己（三）

由四千艘同一型號星艦編組成的空心球體開始從外側逼近距離小行星『頓塔四』一百一十光秒的垃圾帶。

從三百一十七年前成為附近七個星域的廢棄物處理星系開始，每天都有超過五千艘大型駁船滿載着來自數百個居住行星的不可回收垃圾前來這個有着六顆行星的星系。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誰也不知道這個星系裏頭到底堆積了多少垃圾，以及更多莫名其妙的東西。畢竟並不是所有垃圾船業主都會像星域政府下轄的智能人垃圾處理公司那樣一絲不苟地執行每一條規定，將所有廢棄物都按照規範傾倒進頓塔星系的恆星中。

很多時候，為了節省燃料費用以及壓縮往返時間，這些民營公司都會選擇將裝滿廢棄物的集裝箱捆上幾個最廉價的一次性推進器，直接從星系引力範圍最外端發射進去。

這種行為直接導致如今的頓塔星系徹底淪為令所有人望而卻步的人造『天險』。再加上每一個標準年中都會出現並持續十個月以上的引力閉鎖現象，現在除了那些為了金錢可以將生死置之度外的走私者之外，沒有誰會願意進入頓塔星系的引力範圍了。就連智能人垃圾處理公司的駁船都選擇了更加安全的遠程投送。

這條綿延數十萬公里，由成千上萬的星艦殘骸，以及更多已經完全沒辦法分辨出原貌的廢棄構件組成的垃圾帶擁有着接近於一整顆星域守備軍機動要塞星的質量，長年累月的粒子風沖刷令它們發生了難以形容的變化，而在這條垃圾帶中，隱藏着這支艦隊此行的最大目標。

……

被護衛在球體中間位置的艦隊旗艦，同時也是維持着將整個艦隊囊括其中的『盧比揚卡場防禦屏障』的關鍵支點。

它有着類似於飛鳥的流暢外形線條，在高高昂起的艦首位置上，數十噸高能金屬勾勒而成的洛瀚星域紋章閃耀着無與倫比的華美光輝。作為洛瀚第一艦隊的旗艦，『詩嘉古爾』承載着整個星域的榮耀與信仰，沒有人會想到她竟然會在這個時間點上來到頓塔星系，這個出了名的『垃圾星系』。

『詩嘉古爾』向著兩側舒展開去的銀灰羽翼狀結構中填充着數十萬個一人高下的漆黑圓柱體，正是這些圓柱體所激發出的『盧比揚卡場』為整支艦隊支撐起了能夠防禦眼前這些正不斷向他們襲來的流星雨的無形壁障。

「距離我們的客人還有多遠？」

詩嘉古爾的艦長，同時也是洛瀚第一艦隊集群總指揮的塔因上將離開了他的座位，在橫跨整個指揮大廳的天幕下停住了腳步，抬頭看向上方正在一點點接近的巨大物體，「算了，沒有必要了。莉亞，告訴正面的那些傢伙，副炮充能，十分鐘之後進行第一次齊射。」

聞言，跟隨了他二十年的幕僚長，莉亞-塔爾康特準將的兩條眉毛頓時皺成一團，「可是，上將，星域議會的要求是把『客人』活着帶回去。」

剩下的話她沒有說出口，也無需說出口，即使只是副炮一輪齊射，來自守備軍主戰星艦的猛烈火力依然足以在一分鐘之內將整個垃圾帶化為灰燼。這也是為什麼星域議會從來不會對頓塔星系的現狀感到憂慮的原因——因為他們只需要選個時間讓艦隊來清理一次就可以了。

反正預算又不是議會裏頭的老爺們出的。

「你難道忘記了我們的『客人』到底是個什麼身份了嗎？」

塔因上將詫異地低下頭，看着比他矮了一頭的莉亞準將，語氣中是滿滿的難以置信，「哦，對了，你確實不知道，那是白金之星，大星域群中已知的第二十六位靈能機神！」

「儘管她現在還沒有找到她的機神，可是她此刻所擁有的力量也已經不是一輪副炮齊射所能夠壓制的了。」

莉亞-塔爾康特後退了一步，伸手按在了一旁的戰場態勢顯示台上，這完全是出於本能的驚懼反應令塔因感到了某種滿足，也許是知道了同一個秘密之後的某種『同伴感』？又或者是從莉亞身上看到了他自己第一次聽聞這個消息時的那種畏懼？

畢竟，那可是一位真正的，經過了領主議會確認的靈能機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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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他在哪裏？另一個我，他在哪裏？」

「你猜？」

你這可真是給我出了個難題啊，老師。無聲地感慨著，蘇行睜大雙眼，開始仔細觀察起眼前的一切來。

他能夠感覺到，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即使是以他此刻的目光也無法發現哪怕一丁點與本宇宙的區別。不過，這是否也意味着，這種名為『靈能躍遷』的技術同樣也可以在本宇宙中得到實際應用呢？

思維逐漸發散的同時，他也沒有忘記正事，二級神性領域『生命』在一瞬間完成了『展開』與『閱讀』的所有過程，一光年範圍內共計一點四億智慧生命的所有信息在這個過程中被他一覽無餘。

然而沒有任何收穫，蘇行並沒有發現有關於『蘇行』的半點蹤影。

於是他疑惑地看向了風裏希。

「別着急，算算時間，很快它就會出現了。」

莫名地，蘇行察覺到了某種隱晦的惡意，風裏希似乎是想要看他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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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質爐開始為副炮提供能量，星星點點如夢幻般的蔚藍光暈逐漸在粒子光矛投射器外距離，它是如此美麗，可在了解它的人眼中，卻只會為這個世界帶來毀滅與死亡。

十分鐘轉瞬即逝，一個深呼吸之後，塔因上將乾脆利落地下達了命令：「全副炮射擊，一輪齊射！」

六千道不斷變幻著絢爛色彩的矛狀光流彷彿停滯了一個剎那，而後當它們再一次出現在人們眼中時，已經跨越了五光秒的距離，出現在垃圾帶中。

隨後，光輝燦爛。

這一刻，就像是有六千顆太陽同時升起，無法直視的耀眼光芒猛然綻放開去，將整個視野染成一片銀白。

只有蘇行和風裏希從頭到尾將這無比輝煌燦爛的一幕盡收眼底。

「老師，人類需要多長時間才能發展到這種程度呢？如果有這種的文明水準，那麼應該也就不必擔心地球的存亡與否了吧？」

「理論上差不多吧，不過他們還是沒有跨河系航行能力，也就是說，該死還是得死，只不過是早死晚死的區別罷了。好了，注意看，這個支流中的你要登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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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爾妮有一點點緊張。

她安靜地坐在這個位於垃圾帶唯一一座太空站中的客艙里，盡量放空自己的大腦，不去思考『接下來到底該怎麼辦』這個太過艱難的問題。

因為不用想也知道，這個問題根本就不會有答案。

她所面對的是領主議會，是二十五個站在力量金字塔最頂端的真正『怪物』，是他們所掌握著的數以十萬計的殲星艦，以及更多。

如果我有屬於自己的機神，那該有多好！

很自然地，她又回想起了逃亡剛剛開始時看到的那偉岸身影。

那將一整顆行星握在手心的機械巨神向她投來的冰冷目光中只有赤果果的佔有慾，除此之外，別無他物。故事裏所謂的騎士美德完全不見蹤影，更別提什麼同類之間的認同感了。

「明明我也是帷幕之神的眷顧者啊～」

失落地嘆了口氣，諾爾妮從桌上拿起早已變得又硬又冷的麵包球，恨恨地撕下一塊，塞進口中用力咀嚼，就彷彿那是某個已經追了她整整兩個星域的傢伙的血肉一般。

「服務員，我要的純凈……」

某種毀滅性的恐懼感與危機預兆在這一刻突兀襲來，令她停止了呼吸。

會死，如果不逃的話，絕對會死的！

身體里洶湧澎湃如遼闊汪洋的靈能在不到千分之一秒的時間裏狂涌而出，瞬間充斥了這間小小艙室，淺灰藍色的半固體光輝將艙內一切停滯在了這個時間點——標準時十五時二十一分。

而後，光輝燦爛。

六千根光矛同時進行的泯滅效應在垃圾帶中產生了劇烈的連鎖反應，除去第一時間被汽化的那些之外，大大小小的金屬結構如暴雨般劈頭蓋臉地四散飛射，一個又一個巨大的『漩渦』在這密佈著大型金屬構件的『原野』上咧開黑暗大口，貪婪地吞噬著周遭一切。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短促地尖叫了一聲，諾爾妮集中精神，開始感應距離自己最近的靈能躍遷點，可令她絕望的是，在她的感應範圍內，只有被那支在靈能視野中如火炬般熊熊燃燒着的艦隊所包圍的唯一一個躍遷點。

不過，等等，似乎還有別的什麼東西！

少女轉過身，看向另一個方向，那裏是頓塔星系最大的垃圾集中地區，不過現在，那顆完全由廢棄物堆積而成的小行星已經悄無聲息地分崩離析，唯有一道光柱如此奪目。

那是貫穿了整個頓塔星系的璀璨光輝，它就那麼毫無徵兆地在所有人眼前肆意張揚地展露出了自己的威嚴。

……

隨着那道光輝亮起，貫穿整個星系，蘇行的神情也隨之變得無比……蛋疼。

他轉頭看向風裏希，語氣中帶着絕望與最後一點希冀，「你可千萬不要告訴我，那個就是這個世界的『我』。」

「啊，」風裏希點點頭，「沒錯，就是它，怎麼樣，驚喜不驚喜，意外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