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8章

儘管彼世虛空中的文明發展與此世存在着極大區別，至少已知的本宇宙文明——特指地球——的歷史進程就不會像那些野蠻生長的古怪文明一樣既突兀又嚴重偏科。

舉個栗子，除去那些有着明顯地球信息因素影響的小世界亞空間，虛空中真正的原生文明顯得極為的……怪異。

明明無論從外表還是內在，構成這些文明的主體生命群幾乎與人類毫無區別，可是他們卻發展出了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說是完全背道而馳的人生觀、價值觀，以及世界觀。

風裏希指尖閃動的晶瑩沙塵中所呈現的，正是這麼一副景象。那是某個她曾經浮光掠影般掃視過的小型虛空領，虛空原生文明的唯一正常存在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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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小的人形生物從岩洞中小心翼翼地窺視着洞外鋪天蓋地的灰與黃，沙塵中沉默佇立着的黑鐵巨柱暗啞無光，唯有間或在這千百巨柱匯聚而成的叢林中一閃而逝的幽藍冷光為這種無聲的死寂帶來了一點微弱漪漣。

這是一個沒有神的世界，字面意義上的那種。

沒有真神庇護的虛空領通常情況下很難在虛空中存在太長時間，虛空本身無時不刻的侵蝕與那些來自虛空生物的攻擊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消耗着它們的存在，更重要的是，沒有人為他們阻擋來自虛空的污染。

而這個已經存在了超過一千六百年的虛空領已經算得上是一個相當『長壽』的樣本了。

在它剛剛誕生的時候，它的體積也許達到了數十倍、甚至數百倍於地球的程度，可隨着時間流逝，它逐漸縮小到了如今這種境地：一個面積三十五萬平方公里，厚度二十公里左右的金屬塊。

蜂窩狀的金屬結構體將整個大陸填充的滿滿當當，除了最外層那薄薄一層作為緩衝不過數十米的岩石與礦渣混合體之外，剩下的就全都是各種各樣的功能性建築與維生艙了。

而這些佇立在大陸表面的黑鐵巨柱則構成了對於生活在這座名為『機械城』的虛空領上生命而言最為重要的防護體系，它們所產生的能量共鳴效應能夠起到類似於『秩序場』的作用，為這個已經奄奄一息的世界儘可能的拖延多一點時間。

岩洞中的人形生物終於從陰影里爬出，它有着一身看似輕薄卻堅韌而結實的淺灰色魚鱗狀甲殼，相比起頭顱顯得頗為巨大的圓形蒼白雙眼中並無瞳孔存在，只有一群游移不定的細小『蝌蚪』靈活遊動其中。

除此之外，它的身體結構幾乎與正常人類無異，只不過多出了某些不怎麼正常的贅生物而已。

它俯下身，將十指死死摳進身下黑黃相間的堅硬地面，無聲的狂風裹挾著細沙擊打在它體表的魚鱗上，發出連綿不絕的細碎噼啪聲，巨大的衝擊力並沒有讓它移動半分，只是讓它更加伏低了身體。

它的目標是數百米外黑鐵巨柱下一處並不起眼的深灰突起，那裏是居住在地表下層的『正常人』世界每十二個周期釋放廢棄物的通道口，而這也正是它，以及它們賴以生存下去的唯一途徑。

在它的周圍一公里內，數以百計的『同類』正從各自的藏身之所爬出，而在這個範圍內，僅僅只有三根黑鐵巨柱存在。

……

觀看這些『殘渣』爭奪殘渣，是機械城居民為數不多的日常娛樂之一，某種意義上來說，與『殘渣』之間的對比給了他們活下去的勇氣，即使這些『殘渣』曾經也是他們的同類。

居住在蜂窩城最下層，全部財產只有一個一點五立方米體積維生艙以及二十一信用點的05837114準時打開了維生艙附帶的影像接收器，蜷縮成一團，開始欣賞起這每十二個周期才有一次機會享受的閑暇時光。

工作、進食、短暫的休憩、工作、進食……

枯燥而麻木的日常周而復始，如果不是這僅存的一點娛樂，05837114根本不覺得自己是作為一個獨立的個體『活着』。

畢竟已經有消息說上層區的大議會有意向將所有日常清理工作以及『漂流』都交予通過克隆手段製造出的半機械半生物體『人類』來進行，從而最大限度的減少不必要的資源消耗。

至少那些被製造出來的『人類』並不需要休息，只要一點點再廉價不過的營養液就可以讓它們活動上整整一天，而且損壞之後還可以回收為材料繼續使用。

相比之下，需要休息，需要花費時間進食，需要合理的心理調節，還需要整整二百四十個周期才能夠孕育完全，一千九百個周期才可以接受教育培訓，一百個周期才能進入崗位，並且還有很大可能在此之前就因為種種原因夭折的『正常人』實在是毫無優勢。

05837114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這並不僅僅是由於他所接受的教育。每一個『正常人』在長達一百個周期的教育過程中都會得到一視同仁的對待，而這也是機械城居民最公平的一段時間，他們會從『大領袖』那兒知曉他們的歷史，先人的選擇，以及他們的終結。

他們面對着可知的毀滅，而並不為此感到絕望，『毫無意義的活下去』對他們而言並不是什麼難以接受的現實。

殘忍與憐憫、麻木與反抗、獸性與人性……你幾乎可以在他們身上找到一切矛盾與閃光，而更多的則是人類無法理解的……扭曲。

那是在截然不同的現實環境中所發展出的『異常』，千百年的歲月沉積，令這種扭曲徹底與他們融為一體。

……

它奪得了自己的戰利品，一團雙手合抱的黑灰凝膠狀物質，你不會想去知道它到底都是由什麼物質構成。

在它身後，鮮紅血液在黃沙與風暴中迅速隱去，那是失敗者。

無形的高溫射流擊穿了空氣，在它胸口開出了一個拳頭大小的圓形空洞。

與此同時，數千、數萬、數十萬個維生艙中爆發出了扭曲的歡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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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混亂，卻又充滿了奇特的秩序，難以理解，卻又相當的正常，」風裏希歪了歪頭，「就是如此而已。」

「但是呢，」她收回手指，「儘管存在着如此巨大的區別，或者說分歧，我們依然可以從中總結出某種規律，一種可以推而廣之的規律。」

而這就是『文明警戒線』，代表着某個文明上限以及下限的規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