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3章

說實話，他並不喜歡強迫別人做出選擇，特別是當這個人還和他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之時，這種感覺就更加令人難以形容了。

然而，總有一些時候，我們必須面對一些諸如此類的無奈。

這一側的虛空與另一側的地球之間所存在的映射效應的源頭就那麼靜靜坐在他面前，以一種無以言喻的安靜神情凝視着他，在她懷中，震澤君以一個相當彆扭的姿勢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實際上我並不反對你與我再一次重歸一體，」她無意識地撥弄著懷中少女的長發，語氣中帶上了淡淡惆悵，「原本二十八年前我們已經有過一次機會，在你出生的那一瞬間，你與我原本是可以重新成為唯一的個體，只不過我放棄了這個機會。」

「畢竟，我已經失敗過了一次，而失敗者，是沒有權力重新再來一次的。」

蘇真雪抿了抿嘴唇，似乎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她將懷中的震澤君隨手不知塞到了哪個破碎空間角落裏，站起身來，「不得不承認，我和你確實不一樣，察覺到這一點雖然令我很失落，不過也同樣讓我欣慰，至少你走上與我相同道路的可能性又降低了那麼一些。」

「那麼，你準備怎麼做呢？」

蘇行默默嘆了口氣，從無比遙遠的未來一直糾纏到今時今日的因緣如流水一般在他面前逐漸顯露出了真容，星星點點的黯淡光輝所組成的長河從他身側流過，它貫穿了無窮深遠的虛空，最終形成了一個單純只存在於概念層面的無限之『環』。

而這個『環』並不存在卻又確確實實的影響着這所有一切的起點與終點彼此重疊著，交錯著，於物質世界中投影在了他與她身上。

「說實話，這真是一個既絕望又無奈的遊戲，」蘇行伸出一根手指，輕輕觸碰著身旁的黯淡星光，除去外層的光輝之後，那是一顆很小很小，小到只有大約他指尖十分之一的球體，然而它的構成成分卻複雜到了極致，可以說，如果將它等比例放大一百億倍左右，它就是一顆完完整整的生命星球。

隨着他的動作，在數百、數千個秩序單位距離之外，在某個遙遠到了極致的虛空區域，一個呈現出星球外形的虛空領就彷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輕柔地推了一把，悄無聲息地從自己的既定軌跡上發生了偏移。

名為『歡悅與探知神秘』的真神從他的神國之中衝出，這突如其來的異變令他完全摸不著頭腦，既沒有發現虛空本身的異常，也沒有任何外力干涉的跡象，然而它就這麼發生了。

靜靜注視着這位遠遠躲開了一切煩惱，把自己鎖在小小世界中自娛自樂的真神在一番探尋之後又縮了回去，蘇行啞然失笑。

他收回手指，突然說起了另一件事，「距離風姐到達另一側的世界還剩下一秒鐘的時間，或者說，一共也就只有一秒鐘的時間會在『天庭神域』穿越『第四面牆』這個既定事實中流逝，而當她踏足於地球所在之處的那一刻時，兩個世界之間的交換就已經達成。」

「你和我，風裏希與天庭神域，很平等的置換，不是么？」

「如果真的像你所說的那麼簡單而美好，那麼倒也不錯。」

蘇真雪嫣然一笑，她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只是可惜了啊，這個代價並不只是這麼簡單的啊。」

懸浮在純白世界正中間的小小木門旁出現了兩人的身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所有天君與大天帝們都離開之後，『天庭神域』這個概念在虛空這一側的唯一代表就已經是蘇行了，或者再加上蘇真雪這個身份含混不清的傢伙。

而在尚未崩潰的秩序中，以認知所決定的『概念』有着無與倫比的力量。這種力量此刻的直接體現就是，蘇行即為『天庭神域』。

也正因如此，此刻的他在虛空中空前強大，強大到了近乎全知全能，也同樣毫無意義。

因為即使是此刻的他，同樣無法支付天庭神域脫離虛空的那一份『代價』。

「對於真神而言，一顆原子就可以重新創造出一個邏輯自洽的世界，而一整個天庭神域，連同其中的無量生靈，那又意味着什麼，你有仔細想過么？」

蘇真雪背着手，一蹦一跳的走在蘇行前方，以和她的外貌完全不同的深沉語氣述說着：「那是一份無與倫比的，沉重到足以壓垮任何一位神王，任何一個虛空領，甚至是虛空本身的重量。」

「你知道么，」她在門前停下了腳步，「儘管身為秩序生命的我們無法直接理解永暗黑淵的存在方式，無法觀測，無法描述，無法想像，然而我們依然可以總結出一點，即使是這個恐怖到了就算集結所有秩序生命的力量也無法正面與之對敵的……存在，它同樣只不過是虛空的某個組成部分，而它一樣也做不到完全脫離虛空，獨立於虛空存在，明白了這一點，你就能夠想像風裏希，還有你們所要做的這件事到底有多麼匪夷所思了。」

她轉身看向蘇行，「說了這麼多，我無非是想告訴你一件事，如果沒有足夠的代價，那麼當她真正與彼世接觸的那一瞬間，虛空將會親自去取回它所失去的一切。儘管實際上它並沒有一個真正的、明確的『自我』存在，可是作為一種必然的趨勢，一種演變過程中的自然反應，虛空向著彼世的滲透將再也無法阻擋，並且進入一個無比誇張的加速期。」

「你明白這一切會導致什麼樣的後果么？」

「到了那個時候，」蘇行看着她那一雙與自己幾乎別無二致的眼瞳，「我們所做的一切都再沒有任何意義。無非就是唯一宇宙被虛空同化，成為另一個更加巨大，或者說，更加嚴苛的虛空，如此而已。」

他有些失落地揮了揮手，「這個未來我們早已經看到了，而且也為之做出了預防措施，如果你所說的僅限於此，那麼我會很失望的。」

「當然，並不止於此。」

她輕輕按在了門扉上，動作輕柔，似乎生怕驚擾了什麼，「那些沉睡於『牆』中的大傢伙們，可一直都在看着你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