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4章 杯中有酒（一）

海上的風越發大了，夾雜在風中的也不再是細小冰棱，而是手指粗細的細長冰柱。隨着肉眼可見的白色風雪襲來，海面上也開始有大小不一的冰塊出現，這是藍龍洲最為危險的二十一個天象區域之一：面積達到了一千三百平方公里的『午夜暴風雪之國』。

這是一個永遠籠罩在黑暗、十級暴風、冰雹、大雪，以及寂靜之中的移動天災。它毫無規律的飄蕩在藍龍洲上，也許這一刻還在最南端的帕尼尼群島肆虐，下一刻就到了最北端的澤瑞卡大漩渦。

從有文字記錄的數百年來，人們一直試圖找出它的移動規律。儘管記載在魚皮紙上的各種文字與畫像足以堆滿一輛大車，可是人們依然沒能總結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這麼說或許不夠準確，應該說他們還是知道了一些有用的東西的。

比如說，如果只是進入外圍的風雪之中，而沒有接觸那片黑暗，那麼一般來說還是可以全身而退的，所慮的也只不過是那些潛伏於冰層之下的兇猛海獸而已。而這一點在第一門火炮被搬上船之後就已經不再是問題了。

摩挲著桌面上那用一整張巨骨魚魚皮鞣製而成的海圖，唐尼下了決心，追在後頭的這艘船必須解決掉！

倒不是說為了面子什麼的，在足夠的利益面前，這點尊嚴問題完全無足輕重。真正重要的是，如果再被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追下去，萬一海藻馬車號受了點損傷，他們怎麼來得及趕去參加特圖港舉辦的拍賣會？如果誤了事，老羅根可不會因為他是股東之一而放過他的！那個老傢伙，是真的會殺人的！

「減速，降帆，打出信號，表明我們願意支付贖金。」陰沉着臉，唐尼從桌旁拿起自己的腰刀，雖然他的頭髮已經有一小半白了，可是他的手臂依然強壯，每天早起還能用最烈的斯皮亞圖斯漱口，什麼時候，這片海面上就連一個不滿二十歲的小丫頭都敢於挑戰『斷齒鯊』唐尼了！

就讓唐尼爺爺來教教你，想要在這海上討生活，第一件必須明白的事情就是，永遠不要試圖和那些金燦燦的小傢伙們作對！

……

希爾梅莉亞扯了扯左手上套著的厚皮手套，轉頭問到：「纜繩，爐子裏還剩多少燃料？」

過了一會兒，一個滿臉黑灰的漢子赤著上身，從船艙裏頭爬了出來，急匆匆跑到她身後，「如果按照這個速度，再有十個小時，我們就要停下來啦！這次換上去的新爐子雖然好用，可是也太燒鐵木了，帶出來的這一噸鐵木都快用完啦！」

右手食指輕輕敲打着船舷，好一會兒之後，她才開口說道：「繼續加速，接近到……等等，那是什麼？」

希爾梅莉亞敏銳地發現了前方的異狀，海藻馬車開始降帆減速，並且打出了『我船願意支付贖金』的旗語。

一絲難以抑制的笑意出現在她臉上，卻又很快被她強壓了下去，她咳嗽一聲，板着臉命令道：「傳令下去，讓大家做好跳幫戰的準備，翻轉金幣的那些傢伙，難道真的以為我不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麼？」

……

蘇行好奇地看向遠方，那突然出現並且以每小時五海里的速度不緊不慢移動着的廣闊黑暗區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個啊，」放下手中酒杯，嫦娥醉眼惺忪的望了望，解釋到：「那是這個殘片大陸魔力的外在體現之一，之前我檢查的時候看了看，核心是一團高純度的概念結晶，包括了『夜晚』、『暴風雪』、『寂靜』這幾個在結構上類似於神格的東西。」

「你的意思是，」蘇行想了想，「它就像是一個尚未完全成熟的世界內原始神明？」

搖了搖頭，她豎起一根手指，神神秘秘的說道：「不，我覺得它更像是某個早已隕落，而如今正處於復甦過程中的神格神或者信仰神。」

「好吧，我明白你想說什麼了。」蘇行立刻理解了她的言外之意，並不再詢問有關於這個『午夜暴風雪之國』的問題。

相比較他與嫦娥的兩種推斷，蘇行更傾向於嫦娥的想法，如果說僅僅只有它一個的話，那麼也許可能性還會相對多一些，不過在有着另外二十個危險程度相差無幾的區域的情況下，你說它是新生的神格神，那也得有人信才行啊！

「可是世界的記憶之中完全沒有相關內容啊？」他不解地問到。從這種毫無防範的殘片大陸中讀取它的歷史根本就是小事一樁，輕鬆的不能再輕鬆，不過這歷史也就只是追溯到了七百多年前，再往前就是一片空白了，就彷彿藍龍洲存在於破碎神淵的歷史只有七百多年一般。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無論是藍龍洲所有島嶼的深層結構，還是那些遍佈海底的奇特地形地貌，全都沒有留下任何人為干涉的痕迹，至少蘇行是看不出來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生命可以被創造，文明可以被灌輸，記憶可以被編寫，但是這經歷了數萬年時光變遷的大地與海洋，卻不是那麼容易造假的。

雖然天域網上確實是有相關服務，『讓你的天境從裏到外更有滄桑感！』是那幾家網店的招牌廣告語，可是無一例外的，那價格高到足以令一位為之萌新天君傾家蕩產。

想要做到讓蘇行也看不出馬腳的程度，那至少需要一整個完全由天君與半神組成的團隊，經過至少一年的全力工作，才有可能做到這一點。

「你也發現了嗎？」嫦娥將酒杯朝着遠處正在接近的兩艘船輕輕一扔，「沒有任何問題才是最大的問題，欲蓋彌彰的味道太濃了。」

點了點頭，他也是這樣覺得，在這個藍龍洲上，人為干涉的痕迹被完全隱藏在了只有像他們這樣的個體才能夠察覺的地方，以至於反而更加明顯了。

……

晶瑩透明的酒杯在天空下劃過一道優美曲線，『噗通』一聲，在海面上濺起了一朵小小水花。

無以計數的細小符文以酒杯為中心瞬間綻放出絢爛花朵，在水中一閃而逝。

一道彷彿從深淵之下游出的恐怖巨大陰影靈活地在海面下轉了個圈，向著已經緊貼在一起的兩艘船飛快游去。。